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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先生:“总有七八家儿了吧!”
涂二爷:“我买了!可八百两不行。”
尹先生:“您开价儿!”
涂二爷将右手袖口一打,将胳膊放到了柜台上,尹先生也忙伸出右手与涂二爷对上了袖口,两只手在袖口中蠕动着,以手指“谈”价儿。
景琦充满新奇地望着。周围的人也屏息而观。两只手在袖口中继续蠕动着。
片刻后,尹先生耷拉着眼皮,眉头皱了起来;涂二爷目光犀利,看得尹先生慌乱起来,须臾,涂二爷微微一笑,抽回了手,两只袖口分开了。涂二爷和尹先生全都直起了腰。围观的人全都紧张地看着。只见尹先生回到柜台后,把那写着‘八百两’的银牌翻过来一扣:“成交,三百五十两!”
景琦大惊。围观的人轰的一声,七嘴八舌乱了套。有的说,“我的妈!砍下一半儿多的价儿,假的?!”中年人大叫:“涂二爷!好眼力!”另两个老客则道:“能看出假的来,这得多少年的功夫!”“这株参太难认了,跟真的一样啊!”屋子里好声四起……
许先生拿着那棵假参给景琦讲着。
“神了!神了神了!”景琦边听边敬佩地望着涂二爷。
外边忽然传来喊叫声、起哄声,许先生、景琦忙回头看,人们拥向门外。
参茸栈院内。
景琦、 许先生和涂二爷在人群后面出了吉顺号。 涂二爷拦住一个秃头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秃头:“陕西来的一位老客,四百两买了一棵假参!”
这时一伙计站在台上大叫:“特盘移山参一棵,四百两,陕西恭德堂范记——”
涂二爷:“你瞧,他还必得叫出‘移山参’来,这不存心寒碜人家吗?!”
买了假参的大高个儿,夹个小包低着头匆匆向大门外走。人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住大喊着瞎起哄:“陕西范记!饭桶吧你!”“眼睛长哪儿去了?夹到卡巴裆里了吧!”“那是屁眼儿!”
“哈哈……”人们大笑。大高个儿狼狈逃出大门。
景琦感慨万平地望着。涂二爷拍了拍景琦的胳膊:“看见了吗?少爷?不练成火眼金睛,别上这地方来,丢人现眼不说,回去东家还不叫他卷铺盖。”
许先生:“这人打今儿起,这辈子也不敢在参行露面儿了。”
景琦:“真是商场如战场,这么厉害!涂爷,您得教我!”
三人闲聊着一直往院子尽头走去,只见沿墙一溜都是卖参的散兵游勇,有蹲地下摆小摊儿的,有手里拿着吆喝的。景琦等边走边看,忽然,一个脏兮兮脑后拖一根又短又细白色小辫儿的瘦小老头儿,手托破旧蓝布包拦住了他们:“三位请留步,您赏光看看我这棵参。”
涂二爷上下打量老人,见他目光十分诚恳,才要答话,旁边的人瞎起哄:“老头子!起什么哄你!”“哪拣了根胡萝卜上这儿蒙事儿来了。”
老人不管哄叫,管自固执地把蓝布包伸到涂二爷面前:“我在这儿蹲了大半天了,没人理我,您看看!”
涂二爷没有接:“老人家高寿了?”
老者:“还小呢,八十一!”
涂二爷:“嗬!老祖宗了!自己挖?”
老者:“干了一辈子了。”
涂二爷点点头,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层发黑的白布,只见十几层棉纸包着一棵参,涂二爷一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边问:“身子骨还硬朗?”
“深山老林怕是再也进不去了,腿脚不行了。”老人感慨道,“我大老远的头一回上这儿来,就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涂二爷打开最后一层棉纸,不由倒吸一口气:“咝——”
景琦忙凑近了看,涂二爷惊讶地抬头望着老者。
老者期待地望着涂二爷。
涂二爷看了一眼景琦:“少东家!开眼吧!”忙又低头看参。这是一棵罕见的大野山参。
人们都围了过来,惊叹不已。涂二爷看看周围:“哪位帮忙借个戥子来!”
“这儿有!”人群中立即传过一个戥子。涂二爷接过后小心地称参:“七两五!”
人们发出惊讶的呼声。
涂二爷:“哪儿控的?”
老者:“长白山!这兴许是我最后的一卖了。”
涂二爷:“老祖宗,好参呐!少见!”
老者:“您是识货的。”
涂二爷:“您,开个价儿吧!”
老者:“你不是京城百草厅白家老号的么?”
景琦一惊:“您也知道白家老号?”
老者:“是中国人哪儿有不知道的。”
涂二爷:“这是我们少东家。”
老者:“少东家来了,我不敢开价儿,我信得过,您看着给,给多少算多少。”
人群中又发出一片议论声。
涂二爷苦笑了一下:“您这是为难我。”
老者:“什么话呀!白家老号买我的参,我这辈子没白活,这叫物归其主!”
周围的人一片叫好声。
涂二爷:“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只能冒昧了,这棵参到了京城值多少银子,跟这儿的买卖是两码事!就地卖参就地价儿,我给您个整数——两千两银子。”
景琦心服口服地点着头,注意着老者的反应。
老者稍稍一躬身:“我谢谢您!”围观的人再次大声叫“好”!
院子里的人都往这边跑,把四个人围得水泄不通。
回京的路上。白天。
涂二爷、许先生坐在马车上,景琦仍骑着马跟着车走。
涂二爷:“少爷这趟辛苦了,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罪呀!”
景琦:“说实在的,我压根儿没把百草厅放在心上……记得小时候,我妈带我去摘匾,特意叫我认‘白家老号’那四个宇,我念了三遍……”
许先生:“这块匾有多大分量,你这回知道了吧?”
景琦:“见识到了,我也看见你们二位在药行真是八面威风,靠本事,这是真威风!”
许先生:“没有白家老号的牌子,有威风也抖不出来!”
景琦:“我白景琦要是抖不出真威风来,这辈子白活!”
涂二爷:“这回二奶奶叫我们俩把你带出来,打心眼儿里发怵!怕你不听话呀!你还真成!”
景琦:“我听有本事人的话!二位,我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走得太慢!”
涂二爷:“一块儿走吧,你又想干什么?”
景琦:“营口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北京正闹义和团呢,整个北京都乱了套了,我实在不放心家里。”
许先生:“也好,一路上可要小心!”
景琦催马向远方驰去。
京城街道。
层层路障,拳民不断匆匆跑过。
景琦骑马来到路障前刚停住,便有拳民喝令:“站住!下来!”景琦赶快下马。
拳民:“干什么的?”
景琦:“回家,我前边儿到家了。”
拳民:“义和团在这驻防,从南边绕着走!”
景琦上马往回转,突然传来枪炮声,景琦催马奔去。
白宅。
景琦在门口下了马,仆人忙接过,秉宽匆忙迎出。听到秉宽说家里没出事,景琦这才放下心来,直奔二房院去见母亲。
刚上北屋台阶,白文氏迎了出来:“可回来了,真怕你们出事儿。北京全乱了,闹义和团呐!”
玉婷跑过来:“哥,你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景琦:“叫妈给你拿。妈,您给分分吧。大房、三房的一人一份儿。还给爸爸买了样好东西呢!”
颖轩坐在一旁:“哼,你小子会买什么东西!”
白文氏拿出一块砚向颖轩走来:“这个准是给你买的。”
颖轩接过一看,喜出望外:“砚!嗬嗬嗬!好好!”
景琦走进屋:“哼!还说我不会买东西!”
玉芬风风火火走进来:“七弟!”二十六岁的玉芬已是少妇模样。
景琦大惊:“玉芬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文氏:“早来了,非要见你一面儿才走!”
玉芬:“我今儿就走!总算见到你了,嗬!大小伙子了,走在街上准认不出来!”
景琦:“我刚回来,你再住几天!”
玉芬:“不行,本来山东闹义和团乱哄哄的,我说到北京躲躲,好家伙,这阵儿北京比山东闹得还凶!”
白文氏:“义和团烧了西什库教堂,还杀了洋人,是德国人?还是英国人?把交民巷也给围了,景琦你看,这是玉芬给你带的补药。”
白文氏将一大纸包打开,里面是“泷胶”。
玉芬:“这是‘泷胶’,济南府时兴得很,驴皮熬的,再入了药,大补的。”
景琦高兴地:“谢谢姐,你看,我也不知道你来,没给你带东西!”
白文氏:“把我那份儿给她。”
玉芬笑了:“那我谢谢二婶,不谢景琦!”
白文氏:“景琦,你三叔儿入了洋教,好几天不见影儿,你三婶儿急坏了……”
玉芬:“义和团专门杀洋教的!”
白文氏:“你去教堂找找他,叫他快回家,别跟洋人那儿搅和了。”
景琦:“行!我吃完饭就去!”
“我也得收拾东西去了。”玉芬说完,景琦提着包同她一起出了屋。
颖轩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砚,感慨地:“你看景琦,给他带了一百两银子,大概一个子儿没舍得花,全给大伙儿买了东西了,这孩子长进了……嘿,这是块好砚!瞅着像是明朝的,我得搁起来!”
颖轩如得宝贝似的抱着砚进了里屋。
白文氏气得大叫:“就是你不长进!又把那烂石头往被窝儿里搁!”
教堂后院。夜。
后院几处冒着黑烟,到处是火光和喊杀声。
景琦从矮墙上跳下,手里拿着一把大刀,飞快地跑到黄春的小屋前,门开着。
景琦冲进屋大叫:“黄春——”没人应。慌忙四顾,只见泥炉里的炭还着着,咖啡壶倒在地上。
景琦冲出了屋门,大叫一声:“黄春——”遂向远处跑去……
教堂拐弯处。夜。
一群拳民跑过。颖宇、容神父和黄春藏在一丛灌木后面。容神父化了装,一身长袍马褂,戴个小帽头儿。颖宇拉着容神父:“快跑!”
二人跑去。黄春看了看,却向相反方向跑去。
颖宇拉着容神父跑到一棵树旁,容神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跑不动了!”
颖宇:“不行,快跑,这儿可不保险!”正这时传来景琦呼唤黄春的喊声,颖宇扭头大叫:“老七!”
景琦闻声跑来:“三叔儿!还不快跑!”
颖宇喘着:“他跑不动了,我得把他安顿了!”
景琦:“快回家吧,三婶儿都急坏了!”
颖宇愤恨地:“这帮乱民,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
景琦问道:“黄春呢?”
颖宇忽然想起:“黄春?”忙四下张望,“哎?她一直跟在我后头,行了,别管她了!我自己的命都顾不过来了!”
景琦:“往东走!那边儿清静!”说完持刀跑去。
“哎哎!你上那儿去!”颖宇看着容神父,“快跑吧,上我家去!”说着便拉住容神父跌跌撞撞地跑去。
景琦站在街头绝望地四顾,只见火光冲天。教堂起火了。
颖宇外宅客厅。夜。
玉红把湿手巾递给容神父。
颖宇:“快给神父弄点儿吃的。”
玉红为难地:“他吃什么呀?”
颖宇:“嗨!跟咱们中国人一样,大碗炸酱面他照吃!大蒜!”
容神父惊魂未定:“太野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