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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过,什么模样儿了、还满世界乱跑!”狗宝忙甩了一鞭;马车跑起来了。
过了片刻,听不见动静,狗宝正暗自疑惑,突然传出婴儿的啼哭,狗宝大惊失色:“妈地!生到车上了!”忙扬手挥鞭,马车飞跑。
白宅二房院北屋。
在婴儿啼哭声中,雅萍手拿红布条儿挂在门侧:“多悬呐!亏了没出事儿!”
景琦跑来要进屋,被雅萍拦住。景琦吵着要看看小妹妹,弯腰想钻进去,被雅萍一把拉住。
“连我的话也都不听了?”
“就着一眼!”景琦求道。
“一眼也不成!”雅萍进屋关上了门。
丫头、接生婆走了出去,雅萍忙将衣服、手巾、洁子布几把扔到大木盆里,凑上炕头看刚降生的孩子:“臭丫头,臭丫头!命真大!生到车上了……”忽然间笑脸地变哭脸儿,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又想你那个丫头了吧?”白文氏理解地说道。话音儿才落,景琦忽然进来。
“嘿,谁让你进来的?”雅萍回过神儿来。
“我要看看小妹妹。”景琦探着头道。
白文氏道:“叫他看吧!”雅萍不好再撵他出去,白文氏接着刚才的话,“等我出了月子,我陪着你去看。”
“他不让见!”雅萍委屈地说。
白文氏:“凭什么?自己的闺女不让见,我陪你去,看他关少沂能把你怎么着?!”
雅萍站起:“我去回老太太一声,给这丫头起个名儿。”
白宅大门口。
又是一个冬天,北风呼号,街上行人稀少。
卖冻豆腐的挑着挑子走过吆喝着:“大块儿的冻豆腐!”
比这叱喝声更大的,是从天津来的头儿、老球和秉宽的争吵声。
头儿:“白三爷是不是住这儿?”
秉宽:“没错!”
头儿:“叫他出来!”
秉宽:“他不在家!”
头儿:“我都来三趟了,哪(怎)么趟趟不在家?”
老球:“存心躲着我们是不是?”
颖宇记偷偷儿溜到影壁后面探头看。
秉宽:“他在家能不出来么?”
头儿:“他今儿回不回家?”
秉宽:“那当然回来了。”
头儿:“那好,我们不走了,就坐这儿等了,你们家管饭啊!”
颖宇悄悄抽身跑回敞厅。
三房院北屋厅。
颖宇慌张进门,随手赶紧关上,怔怔地四下望着。收拾屋子的白方氏感到奇怪:“怎么了?吓成这样儿?”
颖宇:“天津赌局的又要债来了。”
“真是的,又不是你欠债,你怎么跟做贼的似的。”
“你懂什么?跟这帮混混儿没法儿讲理,要钱不要命!”
“叫他们找贵武!”
“能找到贵武我还躲什么!这个王八蛋弄得我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怎么办呐?”
“我哪儿有辙呀!”
“南记”配药房门口。
白文氏正指挥伙计们把药料搬进配药房,颖轩站在门口看着,最后一个伙计出门,颖轩走过去关上门,白文氏将门锁上,回头吩咐伙计:“你们都去吧!”又隔门嘱咐颖轩:“配完了药叫我一声。”
胡总管走来:“二奶奶,天津来两人找三爷要债,撞在门口不走。”
“叫他们找三爷!”白文氏坐到伙计端来的一把椅子上。
胡总管:“三爷躲着不敢出来,这不是个事儿啊,那两人来头不善!”
白文氏:“去看看!”
白宅大门道。
白文氏上下打量着头儿:“你们找三爷?”
头儿:“三爷欠我们的账。”
“欠多少?”
“三千三百两!”
“有字据么?”
头儿拿出字据给白文氏:“有!”
白文氏看了看:“这不是字据!”
头儿:“武贝勒叫我们找三爷。”
白文氏:“这银子不能给!”
头儿:“您是他嘛人?您做不了主,我们还是找三爷!”
老球插话道:“三爷不给也行!一条腿一千两,外加一双眼珠子,出了人命我们有人儿陪着死!”
白文氏冷冷地看着二人。
老球:“看嘛?说到做到,他还跑得出这院儿去?!”
“胡总管!到账房给他们提傻子,这字据我留下了!”
白文氏说华转身向院里走去。
“南记”配药房外。
颖轩在门里用力拍门大叫:“开门!开门!”
白文氏匆忙跑过来:“来啦!来啦!”忙开了锁,让颖轩走出。
颖轩:“怎么回事儿?把我锁起来你跑了?”
白文氏:“有点儿事儿!配完了?”
“完了!”
“快去叫伙计们搬药。”白文氏推着颖轩道。颖轩刚离去,颖宇背着手慢慢走来:“二嫂!独家配药秘不外传,还是祖传的规矩!”
“那当然。”白文氏拿出欠债条儿问:“老三,这是怎么回事儿?”
颖宇:“我可告诉你二嫂,我就是来跟您说这事儿,这银子您别找我要,这是贵武的赌债,你干吗替他还!”
白文氏:“我就知道我这好人儿当不成。”
“二嫂,你够明的,拿一大把当票儿给我看,转眼你又承办了‘南记’,你这银子从哪儿变出来的?”
“不是分了家了吗,你管得着吗?”
“是是!是管不着,可老铺的老匾是祖传的,这我该管得着吧?”
“你想怎么着吧!”白文氏坐到了椅子上。
“我坐哪儿?”
“自己搬把椅子去。”
颖宇晃悠了一下:“还是站在这儿说吧,东家坐着。我穷光蛋站着,不过拿老匾入股,该有我一份儿吧。”
“有你一份儿!”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我也没跟你闹着玩儿啊!不信去查查红头账本儿!”
“我怎么觉得你是跟我闹着玩儿的啊!就这么痛快?痛快得我都不敢信!”
“你要嫌痛快了,我就给你立个规矩,你要不依,那咱们可就不那么痛快了!”
“您说,我没那找不痛快的瘾!”
“你拿三股,可老铺的一切经营你不能插手,‘南记’与你无关!”
“你一人地拿七股?”
“大房头拿四股。”
颖宇心服口服:“二嫂,我从心眼儿里服你!我过去净跟你犯混,用我们洋教的说法儿,你宽恕了我,我这么难的时候你拉了我一把,我这辈子也忘不了。”
“一笔写不出俩白字儿,你呀,别光窝里斗,有什么出息?!”
“我知道,二嫂,刚才你还赌债的从我息里边儿扣。我找贵武那兔崽子去,我要叫他大口大口地吐黄水儿。”
范记茶馆单间。
范掌柜送上茶给胡总管:“您不是急着要找一位教书的先生吗?”
“是啊!”
“我给您找了一位。”
胡总管斜了范掌柜一眼:“你跟人家说明白了吗?”
“说明白了。”
“知道教谁吗?”
“不就是七少爷景琦吗?人家愿意。”
“大概没跟人家说景琦的禀性吧?”
“说了。”
“他还愿意?”
“愿意!”
“他要多少银子?”
“人家不指这个活着,论学问是国子监的监生,论功夫是神机营的武师,论什么都是一等一的。”
胡总管来了精神:“有这种人?”
范掌柜:“我能蒙您么?”
“我是怕了,我都快上吊了,找了够二十几垃,没一个乐意的。再找不着,二奶奶就把我辞了。”
“放心,这位季先生准行。”
“行,明儿请过来先见见一奶奶。”
白宅。
胡总营陪季宗布走进大门,路过门房,季向里一看不禁站住了。
门房里景琦、景双、景武、景泗、景怡、景陆正围着火炭盆烤白薯。景琦伸手翻着自己那块白薯道:“六儿,你那块还不翻翻,烟了啊!”
景陆:“我怕烫着手。”
景琦故意把自己那块用手翻来拥去:“真没出息,这怎么会烫着!”
季宗布和胡总管津津有味地望着。
景陆怯生生地伸手翻白薯,一下子烫着了,忙缩回手哭了。
景琦不满地:“怎么了?怎么了?”
景怡:“你也是,你就不会替他翻翻。”
景琦:“烫一下也不至于哭,没出息!”
景陆急了:“敢情没烫着你!”
“烫着我怎么了?”景琦忽然捋开袖子露出了胳膊,又拿起火筷子夹了一小块儿红炭放在胳膊上。孩子们吓得大叫。
胡总管大惊,想进屋,被季宗布一把拉住。两人不眨眼地看着屋里,只见景琦一直让那炭块儿在胳膊上冒烟,直到不冒了,他才用手一下子将炭掸掉,满不在乎地:“我怎么了?我这不是肉长的?”
胡总管拉季宗布往里走:“您看见了吗,整个儿一个混不论!就是这位爷!”
季宗布笑了笑,什么也没说,随胡总管走向敞厅。
白文氏早就在敞厅迎候,几句寒暄后,白文氏诚恳地道:“无论如何请您多费心。”
季宗布笑笑:“我看这孩子挺好的。”
白文氏奇怪:“您见过了。”
胡总管忙道:“刚才在门房,季先生正好看见景琦弄块烧了的炭,放到胳膊上。”
白文氏一惊:“这还了得,去叫他来!”胡总管忙走去。
季宗布:“我看这孩子不错。我小时候比他淘!”
“瞧您说的。”
“孩子得管,可别管傻了,听话的不一定是好孩子,不听话的长大了未必没出息。”
“反正把孩子交给您了。”
“既然这么信得过我,我就要说一句没有分寸的活了,您别见怪。”
“不都是为了孩子么,您尽管税。我就怕万一这孩子……胡闹……跟以前几位先生一样,您也要辞馆不干了。”
季宗布笑了笑:“这不会,我只求二奶奶一件亭,不管我怎么管这孩子,您都不能拦着。”
白文氏痛决地:“那是一定的!我答应!”
胡总管带景琦走进敞厅,白文氏冲着景琦:“过来,给季先生磕头。”景琦一见季宗布便愣住了,越看越眼熟。
白文氏催道:“怎么了,磕呀!”
景琦这才心不在焉地跪地磕头。
季宗布:“起来吧!”
敞厅东偏厅学馆。
景琦故技重演,踩在凳子上将盛着墨汁的墨盒盖放在门上。孩子们兴奋地看着。
景武大叫:“先生来了!”孩子们奔向座位,景琦跳下,放好凳子跑回。
季宗布拿着一个小布包,夹着一棍枣木板走来。
景琦和孩子们都紧张地望着屋门。季完布走到门口没推门,却透过门缝向里看,见孩子们目光不时上扬,登时明白了什么,站在门外叫道:“景琦!你出来!”
景琦犹豫着走到门口不走了。季宗布仍叫着:“出来。”见景琦依然不动,季宗布突然用脚一踢门,门猛地开了,墨盒落下,洒了景琦一脸一身墨。
孩子们大叫。满脸墨的景琦还没反应过来。呆呆愣着。季宗布道:“回去坐好。”
景琦没动。季宗布厉声地:“回去坐好!”景琦转身回去坐到座位上,若有所思。
见景琦回到座位,跑来在门外看动静的秉宽,方才松了口气。
季宗布拿出了书:“今天学《庄子》,都把书打开。”
孩子们都打开了书,只有景琦没动。
季宗布:“景琦,把书打开!”
景琦仍不动。季宗布绕过桌子来到景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