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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景琦跪在屋中间儿。
他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两眼如何努力也睁不开。
卧室中,颖轩趴在被窝儿里抽着烟。白文氏喝完一碗银耳羹将碗交给丫头,丫头拿碗走了出去。
颖轩劝道:“行了,叫他睡吧,折腾一天一宿了。”
白文氏:“不行,叫他跪着,以后我管孩子你少插嘴。”
“我才不管呢!”
“就因为你不管才把孩子惯成这样!”
“你倒是叫我管还是不叫我管?”
外屋,景琦一个瞌题没控制住,身于一歪倒在地上,自己吓醒了。
白文氏撩帘向外一看喝道:“跪好喽!”
景琦忙爬了起来,又直直跪在地上。
百事厅公事房。
常公公坐在椅子上,用脚尖踢着一个长方大提笼,里面装着各种丸药,旁边恭恭敬敬站着神色紧张的董大兴、颖宇和武贝勒。
常公公板着脸:“这就是你们百草厅的药?和以前怎么比?过去的丸药放三年还是新鲜的,你们这倒好,不到一个月硬得能把人的牙硌崩喽!”
董大兴:“是是!这不正想法子呢吗?!”
“还法子呢?乌鸡白凤龙得吃出渣子来了。”
“跟您说句实话吧,所有的秘方和原来柜上的老人儿全叫白家的人扣着呢,干着急,没辙呀!”
常公公斜眼看着颖宇:“你不就是白家的人么?”
颖宇:“是是!可不是我扣的,我是老三,当家的不是我。”
“是二奶奶吗?”
“是,请宫里下道令,让二奶奶交出来吧!”
“哎?你是白家的人,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呀?”
“这不是为了宫里用药么,我不能光讲私情啊!”
“说得好听!我早知道了,你们内外勾结欺侮人家寡母孤儿,人家把自家的匾摘回去,你们还打人家。”
“没有的事儿啊,常公公,您……”董大兴和颖宇大惊失色。
“甭跟我这儿装孙子!你们要再不改,我就叫二奶奶接办百草厅!”
贵武急忙道:“常公公,这可使不得,您总得看詹王爷的面子,这里有詹家的股。”
“怎么着?想拿詹王爷压我?小子!这会儿不是同治爷的天下了,嫔主子也死了,詹王爷不大威风得起来了吧?打今儿起你们的宫廷供奉免了,预支的官银月底全部交回,少了一两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颖宇惊惶道:“常公公,高抬贵手……”
常公公看着颖宇和贵武:“‘南记’是你们二位开的?”
“是”
常公公站起身:“等着查封吧!连生了虫的甘草、发了霉的大黄,你们都敢用,魏大人已经上折儿告你们了。”
贵武和颖宇完全傻了。
饭庄单间。
董大兴、詹瑜、贵武、颖宇和四个股东围坐,桌上酒菜虽丰富,却没有人动,几个人乱哄哄地争论着。
贵武:“早听说二奶奶走了常公公的路子,你就是不放在心上。”
詹瑜:“我哪知道她这么神通广大!”
颖宇:“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白家门儿里数二奶奶最阴!”
贵武:“你还老拿他当好人。”
四个股东也争得面红耳赤。
“别吵吵了行不行? 说点儿正经的! ”董大兴敲着桌子。见静下来,又道:“那天摘匾我就说不能摘,只要二奶奶入了股,那些老人们也回来了,秘方也有了,何至于有今天。”
一股东道:“那天可是你叫摘的!”
董大兴:“我那是跟你们赌气!你们那两眼儿光盯着那一股,就没想过这买卖怎么维持,你们有一个听我的么?”
另一股东道:“这回听你的还不行?”
董大兴:“晚了!这回得求人家了,求人家把匾挂回来,给人家一股人家还不一定干不干呢!”
又一股东道:“那就求人家去吧,有什么说的!”
“谁去?”董大兴说着看詹瑜。
詹瑜:“我不行。我们两家结着疙瘩呢!武贝勒……”
贵武忙插手:“我不行,我有难言之隐,我不能见二奶奶,我看三爷……”
颖宇:“我更不行了,我不能叫二奶奶知道有我的股儿。”大家都看董大兴。
董大兴:“我就知道还是练我一个人。丑话说前边儿,谈成谈不成,我别落埋怨!”
众人忙道:“不会!不会!”“哪能埋怨呢!”
“二奶奶是个难对付的角儿,谈成什么条件,全得由我做主!”董大兴言罢看着大家。
詹瑜等人应承着:“当然你拍板!”“你是掌柜的!”“还信不过你吗?”
颖宇道:“董掌柜,跟二奶奶说话得留神,惹急了她能大嘴巴抽你!”
董大兴讪笑着:“大概三爷叫她抽过吧?”
颖宇:“抽过?她敢!借她俩胆子!”
白宅敞厅。
魏大人面前桌上摆着纸、笔,董大兴、白文氏对坐着。
魏大人:“今儿我只是个中间人,做个见证,细目你们二位自己谈。”
董大兴:“只要把老匾挂回来,我们情愿让二奶奶入股。”
白文氏:“董掌柜大概知道这块匾的分量了吧!”
“正因为知道了才来求二奶奶,其实我早就知道。”
“那好,我要一半儿!”
“您是说,加过四股。”
“不是,加进八股。”
“把百草厅分成十六股,您占一半儿?”
“对!”
董大兴一下傻了眼:“这可是没法儿谈了,魏大人……”
魏大人忙摆手:“别问我,我只做个见证,你们二位谈。”
董大兴:“这我没法儿向东家们交代呀,您原来可说只进一股。”
白文氏:“现在不成了,您做主吧!”
“我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您今天就不会一个人来!”
董大兴知道厉害了:“对……我做得了主,可这太狠了!”
白文氏起身:“魏大人,就这样吧!胡总管,送客!”
董大兴慌了:“二奶奶,您得容我说话呀!”
“你说!”
“少点儿,比您原来说的翻一番,两股还不行么?”
“原来是我求你。今天是你求我,你这是走投无路了才求我,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等着,我有的是耐心,等到你再来求我,可就不是一半儿了,懂吗?”
董大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魏大人钦佩地望着白文氏。
白文氏:“老匾放在那儿也烂不了,我着什么急呀!”
董大兴:“二奶奶真是女中豪杰,我这七尺男儿甘拜下风,来吧,我按手印儿!”
白文氏:“恭喜了,董掌柜,你快跳出火坑了。”
二人都笑了,不过董掌柜是一种苦涩的干笑。
白家老号牌匾终于重悬在百草厅上。
“南记”前堂。
几天以后,颖宇乘马车路过他的“南记”字号,发现门面上着板儿未开门,顿生疑惑,连忙停车下来进去查看。
只见前堂临时搭了个木板床铺,正睡觉的伙计被惊醒,忙起身推:“哟。您回来了?”
颖宇奇怪地:“我上哪儿了?”
伙计:“您不是跟武贝勒去天津了么?”
“我去天津干什么?”颖宇越发诧异。
“哎?您怎么问我呀?武贝勒昨儿把柜上的现银全提走了,说跟您去天津开个新号,这儿保不住了,已经歇业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合着您什么都不知道?!武贝勒留我在这儿看摊,他说要找个好买主卖这铺面房!”
颖宇懊悔地扬手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我他妈的我!好你个贵武,你吃人便不拉人屎!……他什么时候去的天津?”
“天一亮就走了!”
“贵武!你免崽子等着……”颖宇转身出门,到门口又转回头,“你在这儿盯着,我这就去天津,没我的话儿,这房子谁也不能卖!”说里转身出了门。
伙计好像还没睡醒:“这都什么烂七八糟的!”
药场。
高高的草药包下面跪着景武、景陆和四五个不知谁的孩子。
景琦高高盘腿坐在药包上,面前一个大碗里装着土,上插一根燃烧的蜡烛;旁边放着一摞黄纸和一个大空碗,景琦一丝不挂,全身贴满大赤金。只见他高声念道:“天灵灵,地灵灵,温世魔王要降生,玉皇大帝下了凡,降妖捉鬼显神能、”念罢,拿起几张纸烧着扔了下来。
六七个孩子好奇地抬起头看。
景琦叫着:“低头!不许抬头!看神仙,烂眼睛!”
孩子们忙又低下头时,景琦拿起大碗向里撒尿。
药场的几个伙计远远看见,议论着:“这太悬了,着了火可不得了!”
“叫他下来呀!”
“这是二奶奶的老天,天生的混世魔王,谁也管不了。”
“不行,得跟二奶奶说一声!出了事谁担着?”一伙计转身走去。
景琦趴在药包上将一碗尿递给一个孩子:“我祈下圣水儿来了,一人喝一口,不许多喝,喝了它延年益寿。”
景陆喝了一口递给景武,景武喝了一日忙吐了出来:“什么圣水儿,这是尿!”
景琦厉声地:“胡说,诽谤佛祖,二世不得超生!”
白宅二房院北屋卧房。
白文氏正坐在炕沿上整理婴儿的小衣服。
颖轩:“快生了吧?”
“还得两个多月,盼着生个丫头,小子太淘了。”
“你悠着点儿别太累了,老铺盘回了一半儿,你先松口气吧!”
“松不得,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你往后也闲不住了,以后秘方配药,这最后一味药都得你亲自动手,我这可干不了。”
“这用不着你操心了……”
胡总管匆匆走进:“二奶奶,您去看看吧,景琦在药场玩儿火,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天不惹事,他就浑身难受。”白文氏站起。
药场。
景琦仍高叫着:“玉皇大帝下凡了,我就是玉皇大帝……”
“别吓唬他,哄着他下来就行了,别把药碰倒了。”和白文氏一同赶来的胡总管劝道。
白文氏:“景琦!下来!”
景琦:“干什么?”
白文氏:“下来!妈买好吃的回来了。”
孩子们都站了起来大叫:“二婶,景琦给我们喝尿!”
景琦一下子从药包上跳了下来,四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许胡说!等着我,给你们拿好吃的来!”景琦说着来到白文氏身边。
白文氏拉起景琦的手:“走,回屋里去。”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白文氏拉景琦进了门用力一推,回身将门关上插好。颖轩撩开里屋门帘探身出来看,着实吃了一惊,只见景琦一丝不挂的满身贴着大赤金箔。白文氏走到条案前拿起大鸡毛禅子,二话不说,转身就开始凶狠地抽打景琦,顿时金箔碎片满屋乱飞。
颖轩边看边咧嘴。景琦却一声不吭地忍受着。
屋外大人孩子们围了一大堆,雅萍拼命地敲着门,胡总管、秉宽急得乱转。
孩子们趴门趴窗地乱着。
雅萍大叫:“开门!别打了!打两下就行了。”
屋内,景琦已低着头靠着隔扇坐到了地上。白文氏也没了力气,又打了两下,筋疲力尽地把禅子扔到地下,坐到了椅子上。碎金箔纸飘飘落下。
白文氏喘着气,喝叫景琦站起来,景琦仍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白文氏感到不对劲儿,赶忙上前推摇:“景琦!景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