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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院里。站岗的兵推开了门,白景泗走了进来。正在喝酒下棋的岗兵和瘦条儿兵忙站了起来:“白厅长!”
景泗走到桌前:“喝上了!”
岗兵:“我们沾七老爷的光!”
景泗:“他干吗呢?”
岗兵:“吃饭呢!”景泗往小屋走。
在屋里正吃饭的景琦听出是景泗来了,忙叫道:“四哥来了吧!”
“老七,来看看你!”景泗应着推门进了屋。景琦、香秀忙站起:“四哥来了!”
“四老爷!”
景泗站在门口看着满屋满地的书,十分惊讶:“干什么呢这是,摆书摊儿呐?”
景琦:“看点儿书。”
香秀:“四老爷过来坐吧!”
景泗走到炕前看桌上的酒菜:“啮,你在大狱里比我过得还滋润。”
景琦笑着:“还不是四哥照应,来,喝一杯!”
景汹:“喝一杯!咱哥儿俩有日子没在一块儿喝了。跑这儿喝来了!”
香秀忙又拿了一个茶盅给景泗倒酒。
景泗看了一眼香秀:“你也跟着住大狱,委屈你了,一块儿吃吧!”
香秀忙闪到一边儿:“您吃吧,我伺候您!”
景泗:“老七,这些日子报纸上忽然转了向,你看报了吗?”
“看了,你问她!”景琦指了指香秀。
景泗疑惑地扭头看香秀:“怎么回事儿?”
香秀笑着:“没什么,他们理亏呗!”
景泗疑问地:“使了什么手脚了,给钱了吧?”
景琦:“一个大子儿也没给。”景汹:“那就邪了!王喜光也不闹了,那边儿也撤了诉,肖律师也纳闷儿!”
香秀:“以后您就知道了,这不挺好吗!”
景泗摇了一下头:“跟我打哑谜?老七,你可以出去了,回去少出头露面,再避避风!”
景琦:“嗯!”
景泗:“你今儿就回去吧,要不要我给你派个车?”
景琦惊讶地:“今儿就回去?不不不!我不回去,我这方子还没弄完呢!”
景泗:“回家去弄嘛!”
景琦:“不行!家里多乱呐,这儿多清静!一点闲事儿没有,一点闲气儿不生!”
景泗:“有你这样的吗?这是北平大狱,不是六国饭店!”
景琦:“四哥!我求求你,再叫我住俩月,方子一弄完就回去。”
景泗:“行了行了!不像话,没这规矩!”
景琦:“这‘保生丸’是我独创,这‘济生散’我是按宫里的……”
景泗:“把犯人放出去,犯人不走,简直天下奇闻!”
香秀:“七老爷说得是,这些日子七老爷天天用功,一天也就四五个钟头觉,回家哪能这么踏实?!”
景琦:“听见没有?”
景泗:“老七呀,老七!我也拿你没辙,你愿意住,那就住吧!”
景琦:“我谢谢四哥!”
景泗苦笑着:“可叫人知道了,这算怎么回事儿呀!我这厅长还当不当了?”
景琦:“香秀,你就告诉王喜光,白厅长执法如山,依法办案,不到日子不放人!”
香秀:“行,我会说!”
新宅门房堂屋。
香秀与王喜光对坐着,两人都没话。香秀轻轻摇着檀香扇,王喜光低头喝了口水,抬头偷眼看香秀。只见香秀两眼望窗外,若无其事地扇着扇子。王喜光放下茶碗,故意咳嗽了两声。
香秀仍看着窗外:“今年可够热的!”
王喜光忙接道:“够热的!”
香秀淡淡地:“晚半天儿还凉快点儿!”
“凉快点儿!”王喜光接完,两人又没话了。沉默片刻,王喜光又偷看香秀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香秀忽然扭过头:“哎,那什么?……”
王喜光面露喜色:“哎,您说!”
香秀:“宣统皇上在满洲国登基了,你还不去满洲国找他!”
王喜光一下子泄了气:“我倒想找他呢,他认识我是谁呀!”
香秀突然起身向门外走: “没什么事儿, 我进去了。”王喜光忙起身拦住:“嘿,等等儿!你跟我这儿扯了半天闭白儿,还没说正事儿呢!”
香秀故作惊讶地:“什么正事儿啊?”
王喜光:“别装糊涂好不好?!”
香秀:“我真不知道什么事儿!”
王喜光有点儿急了:“嘿——报纸您都看了吗?”
香秀:“看了!”
“状子可也撤了。”
“是啊!”
“那——咱不都说好了吗?!”
“是呀,挺好的!”
王喜光看着香秀的脸色,终于猜到了,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你……你是想赖账啊!”
香秀:“白厅长执法如山,七老爷可没放出来!”
王喜光急了:“那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我都打听明白啦,甭想唬我!”
香秀:“哟,你比我还知道?!”
王喜光:“你可是答应过的!”
香秀:“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王喜光一下子蒙了,他眨着眼使劲想着,知道自己上当了:“你答应……答应什么来的?……”
香秀逼迫地:“什么?!”
王喜光没有底气地:“你说,事儿办成了咱们好说。”
“对!这是我说的!”
“你倒说呀!”
“我不说了么,事儿办得挺好的!”
“完了?”
“完了!”
“香秀!你耍我!把我耍得滴溜滴溜儿乱转,完了?”
“完了!”
王喜光憋着气,无奈地点着头:“好!——好!真是高手儿!”他竖起了大拇指,“我这么大岁数,栽到一个丫头手里!”
香秀:“您还栽,这回您在北平可是出了名儿啦!”
王喜光十分佩服地:“不能说你手腕儿太黑,只能说我道行太浅!”
香秀:“你知错改错,我不欠你什么!”
王喜光一肚子委屈地:“耍猫耍狗还得喂点儿鸡骨头鱼刺呐!您这儿大要活人。”
香秀:“天儿不早了,您也挺忙,我就不留您吃饭了。”
王喜光:“香秀,别把事儿做绝喽!还是那句话,谁都有走窄了的时候,山不转水转!”
香秀回过头:“那又怎么样?!”
王喜光:“虽说栽到你手里了,我服!一百个服!不愧是七老爷手下的人!七老爷都没你狠!”
香秀:“您这就不对了,答应的事儿我一定做到!我真没答应您什么!”
“搁着你的!放着我的!后会有期!‘三喜光说完一拱手,越过香秀走出了屋门。
监狱门口。
新老马车、黄包车四五辆停在门口,小胡、牛黄、狗宝、郑老屁和仆人们正忙着往车上装东西。
景琦和香秀走出大门和大家打着招呼,上了黄包车,又扭头对小胡:“我们先走了!”
两辆车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景琦出狱后没几年,小日本儿就从东三省杀进关里,发动了芦沟桥事变。平津不保,华北危急!听着从城外传来的炮声,白宅上下日夜惶惶不安,景琦更是担心白家老号百草厅的命运。
新宅上房院北屋厅。
这天景琦从百草厅回家,正遇上九红和田木坐着谈话,二人闻声扭头看,景琦、香秀走了进来。景琦一进屋,田木忙站了起来:“七老爷,我是来……”
景琦怒冲冲地:“你来干什么?我现在看见你们日本人就恶心!”
景琦不待田木说完话,劈头就是一句,“你以后少上这儿来!”
景琦不再理田木,大步向东里间走去。
田木被骂得目瞪口呆,但一下明白了缘故。望着大步走向东里间的景琦,田木大声道:“七老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日本兵一定会打进北平的。”景琦站位回过头:“你个小日本儿!屁股大的地方还想打中国!北平城不是那么好进的!”
田木:“你们中国军队不行!挡不住的!”
景琦又走了回来:“你想说什么吧?!”
田水:“为了保存百草厅,赶快加入我的股本,日本兵进城就不会有危险!”
景琦大怒:“放你妈了个巴子的罗圈儿底!你想乘人之危……”
九红和敬业忙上前劝阻,景琦一蹦一蹦地大吼:“我把百草厅砸了,烧了,也不给你们日本人。你小看了我白景琦!中国人没那么好欺负!”
田木还想劝说什么,被九红拼命推进了西里间。
景琦仍怒目而视,香秀忙递上烟袋,景琦接过烟袋气哼哼地坐下,香秀点火儿,他也没抽,却把烟袋“当当”地在铜痰盂上敲得山响,忽然又站起来对着西里间大叫:“杨九红!你少跟他拉近乎!”
敬业忙走过来:“爸,何必呢,现在这时候可千万不能得罪日本人!”
景琦突然扬手在敬业头上狠狠打了一烟袋,烟袋杆儿一下子拆了,铜头儿飞落到了桌子上。
敬业捂住脑袋往后退。景琦怒斥道:“日本兵还没进城呢,你就想当汉奸!”
敬业再不敢说什么,连忙捂着脑袋跑了出去。景琦余怒末消,狠狠地把半截烟袋杯向敬业后背扔过去:“你个混账东西!”
最让景琦憋气的是,过了半个来月,田水的看法竟然成了事实,天天有日本兵往城里头开。
街道上日本兵成队地走过,胆大的行人靠着墙边,默默地望着。
秉宽、黄立、郑老屁从半开的大门内默默地向外面望着。
一辆辆军用卡车上坐着杀气腾腾的日本兵,暴上扬尘,驶过胡同……
到了一九三七年七月三十日,日军全面控制了北平。北平沦陷了!
新宅。夜。
秉宽上梯子拉闸,两个仆人提着灯笼站在身后,景暗扬脸儿看着吩咐:“拉吧!”
秉宽刚拉闸,突然拍门声大作。秉宽惊讶地回过头,忙下了梯子。
景琦等都紧张地望着大门,秉宽走到大门前:“谁呀?”从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占元!快开门!快快!”
秉宽忙开了门,占元和四五个同学一下拥了进来,一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
景琦惊讶地:“出什么事儿了?”
占元慌张道:“啊,没有!碰上日本兵了!”
景琦观察着几个人:“你们干什么了?弄成了这样儿?”
“没干什么!哎呀——没事儿!走!‘右元招呼几个同学向里跑去。
景琦疑惑地望着,金二走来要出门,黄立忙拦住了:“你还走?就这儿忍一宿吧!”
“满街都是日本兵,戒了严了,你出去送死去!”景琦说着把金二往里一推,“关门!”
秉宽关上了大门,看了一眼金二:“就你这德行,日本兵一枪托子能把你打散喽!”
厨房院。景琦从过道儿走来,进了厨房院。两个仆人打着灯笼。
景琦低沉地喊着:“拉了阐了,各屋点灯,小心火烛——”
景琦忽然发现厨房里亮着灯,忙走进去,仆人在门外等候。
厨房里,占元正在匆忙地搜罗吃的,装了满满一大油盘,抬脸儿见景琦正注视着自己,心虚地:“我们都没吃饭呢!”
景琦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占元有些慌乱。景琦道:“你们都干什么了?”
占元装作无所谓地:“没——有!”
景琦:“你看你那衣裳!”
占元低头,这才发现衣服扣子丢了,兜也撕破了,抬起头看着景琦搞,不知所措地干笑着。
景琦:“老老实实跟我说!”
占元十分惶恐地:“俩日本兵要带我们走,我们——把他打了!”
景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