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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长河说:“不太清楚,耿子敬和两个常委批捕了,赵成全病得很重,随时有可能死亡,就没转捕。”
姜超林不动声色地道:“这个案子马万里同志一直盯着,得花大力气抓呀!”
高长河笑笑,含蓄地说:“是的,老班长,你知道的,孙亚东很负责任。”
姜超林用指节敲了敲面前的茶几:“长河呀,请你转告孙亚东同志,一定注意一个问题,尽可能挽回国家和人民财产的损失。赃款、赃物依法没收就不用说了,我想提醒的是:耿子敬利用职权送出的行贿赃物也要一一追回呀,不管他是谁。”
高长河说:“那当然,这种事孙亚东会办的。”
姜超林却说:“你还是提醒孙书记一下比较好。”
高长河点头应了,应过之后,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头,便问:“老班长,你是不是又听说什么了?”
姜超林摆摆手:“我能听说什么?你喊我老班长嘛,我就好心给你提个醒。”
这时,刘意如过来了,说:“高书记,您的电话,在隔壁办公室。”
电话是何卓孝从上海打来的,汇报平轧厂接受兼并的谈判情况,说是谈判进行得不错,只是在平轧厂现有工人的安置上产生了分歧,东方钢铁集团的初步意见是兼并后最多只能留下一半工人。何卓孝请示高长河:在这个问题上能不能再让步?
高长河想了想说,你们先坚持一下,坚持不下来再让。
接完何卓孝的电话,高长河马上又想到了姜超林的话,认定这里面有问题,看看时间还早,办公室又没别人,便打了个电话给烈山的孙亚东,问孙亚东:耿子敬有没有向哪个领导或领导亲属行贿?
孙亚东在电话里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高书记,这事还要调查。”
高长河一听这话就知道有问题,便追问道:“涉及哪个领导?”
孙亚东又沉默了好半天,才说:“高书记,是你。”
高长河惊呆了:“孙书记,你没搞错吧?我到平阳才几天呀?!”
孙亚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是你大舅子梁兵惹的事,他收了耿子敬一台春兰空调,价值人民币五千余元,就是在耿子敬案发前一天收的。据耿子敬说,是正常的朋友交往。耿子敬通过我市轻工局王德合局长认识了梁兵,成了朋友,耿子敬就在梁兵要搬新房时送了台空调,以示祝贺。”
高长河气坏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梁兵分了新房是事实,梁兵和轻工局局长王德合是朋友也是事实,收耿子敬的空调肯定也是事实!耿子敬给梁兵送空调干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到平阳来做市委书记了么?另外,梁兵当初带王德合到自己家跑官,只怕也会收王德合什么赃物吧?一急之下,头上出了汗。
孙亚东却说:“高书记,你也别急,这事还得查。”
高长河尽量平静地说:“好,孙书记,要好好查,不要管耿子敬和梁兵怎么说,只要是送了空调,就作为赃物收回!另外,对那个轻工局的王德合也要着手调查,这个人官僚主义作风十分严重,我和文市长商量了一下,准备撤他的职!”
孙亚东这才有了些高兴,说:“好,高书记,你有这个态度,我就好工作了!”
放下电话,高长河实在恼火透顶,心里既骂梁兵,又骂孙亚东和姜超林——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搞不好就是孙亚东和姜超林联手做他的文章!孙亚东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种,必然是上了姜超林这铁腕老手的当!
然而,回到贵宾室再见到姜超林时,高长河仍是一脸微笑。
这时,姜超林正和面前的市委、市人大的干部们谈笑风生:“……我们有些同志看问题有些偏嘛!因为烈山出了个耿子敬,就看哪个干部都像有问题,把我们的生活看得也比较灰。我不这样看,我到哪里讲话都说,我们的干部队伍主流还是好的,二十年改革开放的实践造就了一大批适应改革大局的好干部,这是改革开放的另一个成就。现在的生活也是好的嘛,连美国总统都说,中国人民过上了几个世纪以来从没有过的好日子,不是什么血泪嘛!长河,你说是不是呀?”
高长河笑笑:“那是,什么时候就请你给我们的干部们做场形势报告吧!”
姜超林摆摆手:“算喽,这种报告得你市委书记做了!”
这时,一个民航负责同志走了过来,说是副委员长的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高长河和姜超林遂起身走向停机坪。起身后,高长河坚持要姜超林走在前面,姜超林推辞不过,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十五时 平阳市委
金华不知道母亲刘意如和高长河都到机场接副委员长了,精心换了身漂亮时装来找高长河告状。按金华的设想,自己得先和母亲刘意如商量一下,再去和高长河谈。可母亲和高长河都不在,金华有点犯难了,正犹豫着是不是回烈山,母亲来了电话,要办公室的同志送一份材料到国际酒店。金华这才知道,母亲和高书记都在国际酒店。金华便在电话里说,要过去找高长河汇报工作。刘意如不同意,要金华最好现在不要去,说高长河情绪好像不太好。金华说,那我不汇报,人家可能就要恶人先告状了。刘意如一猜就知道恶人是田立业,听金华的口气好像很急,便问,非马上汇报不可吗?金华说,烈山发生了工人占厂的严重事件,就是高书记前天和我们谈话时特别提到的那家H国大明公司的工厂。刘意如一听是这事,马上说,好吧,我现在就和高书记打招呼,你过来吧。
赶到国际酒店时,碰上副委员长的车队出门。金华正想着能不能见到高长河,却在门厅里看见了高长河。高长河正和母亲说着什么,见她来了,眼睛一亮,马上说:“好嘛,金县长,这才叫美丽动人嘛!”
金华笑道:“高书记,您都批评我两次了,我敢不改正么?”
高长河情绪还好,说:“好,好,改正就好,走,走,到房间里谈。”
这一来,金华眼见着母亲在场,却也没法和母亲商量了。
到了房间,高长河问:“怎么回事呀?怎么让工人把厂占了呢?你们怎么处理的?田立业是什么意见?这个同志,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给我?!”
金华便汇报说:“高书记,事情已经处理完了。发现大明公司出事,我马上让公安局带人去了,接着向田书记汇报。田书记正和姜超林同志打马拉松电话。等他打完电话,就一起去了现场。到现场一看,大门被堵了,人家H国的国旗也降了,情况很严重。田立业一直在那儿犹豫。我有点急,要求公安局的同志冲进去,马上结束混乱局面。田立业不同意,说是千万不能引起流血冲突。”
高长河说:“田立业倒还不糊涂,比你有经验。”
金华愣了一下,只得说:“是的,高书记,回过头想想,田书记比我冷静。”
然而,仍是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可高书记呀,接下来田书记就有些不像话了。我们要求工人开门,我和田书记进去和他们谈谈。工人不答应,要我们爬门进去。田立业竟然就爬门进去了,裤子也挂破了,真连烈山县委、县政府的脸都丢尽了。”
高长河脸挂了下来:“胡闹!”
金华受到了鼓励,益发起劲了:“更不像话的是,工人的要求他全答应了,当场指责人家H国的经理,还要封人家的厂。工人们就吹呼喊口号:田书记万岁。”
高长河气了:“这个田立业!我反复和他说过,要他不要随便表态,他怎么就是不听呢?!他究竟是县委书记还是工人领袖?!”
金华说:“在场的同志们都看不下去,我也悄悄和他说了,不能感情用事,要田书记注意我们改革开放的形象。他先还不服气,骂我是汉奸,骂我们县政府是汉奸政府。后来,头脑冷静下来,田书记也承认我说得对,也表示了,说是可能有些话说过头了,要我不要在意。”
高长河直叹气:“这个田立业,这个田立业!上任才两天,就这么胡闹!”
金华说:“高书记,您也别气了,好在现在事情圆满处理完了。”
高长河这才想起问:“哦,对了,工人闹事的原因是什么?”
金华叹了口气说:“高书记,H国那家公司也有问题,也不能全怪我们工人,他们劳动保护跟不上,工人们去交涉,他们态度又傲慢,当然要发生冲突了!我和田书记说了,准备对大明公司违反劳动保护法的问题进行查处!高书记,您看呢?”
高长河说:“好,好,这样处理很好,很妥当。”
金华显得十分老成,说:“外国厂商在中国办厂,这种违反劳动法的事多着呢,我看主要是个监管问题,过去耿子敬和赵成全监管不严,才产生了这种问题。我现在准备加强监管,打算组织政府有关部门对全县外资和合资企业执行劳动法的情况进行一次全面大检查。不过,高书记,我们也不能动不动就赶人家走,就要封人家的厂呀,这要破坏我们引进外资工作的。高书记,这事您恐怕还得给田书记稍微提个醒。”
高长河没好气地说:“我会找田立业算账的!”
金华媚媚地一笑说:“不过,高书记,你也别把我们田书记批狠了,你批狠了他,他可不会饶了我呀,现在工作难做呢!”
高长河却说:“我不批狠了他,他准还有下一次!”
金华带着些撒娇的口吻说:“别这样嘛,高书记,你这样,下次我可不敢来找你汇报工作了!”
高长河这才笑了:“好,好,小金县长,你放心,我会注意方式方法的。”
临别,高长河又向金华交待,要金华一定要积极支持田立业的工作,主动搞好班子的团结,说是田立业本质上还是个很好的同志,只是这些年在机关闲得散漫了,一时还不适应,大家要多关心帮助他,支持他发挥作用,在烈山多干些实事。
金华连连应着,还掏出小本本记录,态度诚恳而自然。
一九九八年七月一日十七时 烈山县委
金华在国际酒店告状时,田立业正在应付烈山县著名的上访专业户李堡垒。
李堡垒本名不叫李堡垒,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她之所以叫李堡垒,是因为抗日战争期间她家做过共产党游击队的堡垒户。战争年代,一个负伤的区委书记在她家养伤被日本鬼子抓去杀了,肃反时,他们家就受了怀疑,当时做的结论是李堡垒的父亲告密,李堡垒的父亲因此被判了二十年刑,一九六五年病逝在狱中。李堡垒长大后,一直告状,从青年告到中年,告到老年,上至中央,下至地方,反复告了好几遍。先是要求重查此案,平反落实政策。平反落实政策后,又要求追认其父为革命烈士。这事比较难办,有关部门一直不同意。李堡垒便继续顽强上访。国家赔偿法出来后,李堡垒上访积极性更高了,目前常驻北京,以向各地赴京上访人员提供中央各部委领导车牌号码和上访咨询为职业,只在农忙时回家看看。有时也跑到县委、县政府转转,给被她堵住的书记、县长们上上政治课,讲讲廉政问题和全国各地的革命形势。
这日下午,田立业真是倒霉透了,刚看望完大明公司的受害工人,就被李堡垒堵在办公室了。办公室齐主任最先发现了李堡垒。当李堡垒又矮又胖的身影一出现在县委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