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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成全突然倒下,并没有影响新区的建设工作。耿子敬把新区里的一项项工程都说得很细,且当场一一落实到与会常委头上,金华也分了个电解铝项目。
最后,耿子敬很感慨地对大家说:“……赵成全是个难得的好县长啊,干起工作不要命,硬是累倒在岗位上的!我们大家都要学习赵成全同志这种精神。县委宣传部前些时候已整了材料,报到市里了,省报记者还写了文章,今天也发表出来了,不知大家看了没有?标题很醒目,也很好,叫《我们的肩头扛起崛起的新区》。我想,我们还要进一步做工作,争取省里、市里把成全同志树为典型。成全同志是肝癌晚期,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事一定要抓紧。”
宣传部龙部长马上汇报说:“耿书记,昨天我和赵县长通过一个电话,把你这意思和他说了,他死活不同意,先说工作是大家干的,后来又说这不好。对省报上的这篇文章,赵县长也不太赞成……”
耿子敬霸气十足,挥挥手:“不要管赵成全怎么想,怎么说。我看这没有什么不好。他赵成全一条命都搭上了,还不能服人吗?”想了想,又说,“现在外面对我们烈山有些不负责任的议论呢,且又是在这种平阳班子交接的时候,消极作用不可低估。我们当然不争论,也没时间争论,可多宣传、宣传赵成全,树起赵成全这样的典型,就给那些不负责任的议论一个正面的回答了嘛!”
对耿子敬的这番话,金华一点也不吃惊。金华知道耿子敬所说的“那些不负责任的议论”是指什么,自己也想在这次县委常委会上验证一下这“不负责任的议论”
有多少真实性?在平阳住院期间,大屯乡副乡长候少俊跑来了,言之凿凿地对金华说,县委可能要提他做县乡镇企业局局长,请金华在常委会上多多关照,能说说好话就说说好话,只要不反对就行。就为得到一个不反对,这位副乡长在水果包里留下了一个装有八千元现金的信封。
真想不到,就在金华想到这个问题时,耿子敬竟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新区的工作就谈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散会前,咱们还得定个事:我们县乡镇企业局王局长到点了,要退下来,县委组织部考察了两个同志,一个是乡镇企业局原副局长,另一个是大屯乡副乡长侯少俊,大家议一议,看看哪个更合适?抓紧时间,下午三点,我们还要赶到平阳参加全市党政干部大会。”
组织部秦部长马上介绍起了考察情况,考察情况已显示了倾向性,所以,秦部长一介绍完,根本用不着耿子敬自己说话,常往大屯乡跑的县委陈副书记先提了侯少俊的名,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于是,一个新任乡镇企业局局长转眼间便活生生在金华面前诞生了。
金华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怎么真会这样?这事实说明了什么?为了一个不反对,她就在住院期间得了个八千元的红包,那一个个赞同的该得多大的红包?提名的陈副书记和耿子敬又该拿多大的红包……
金华这么想时,耿子敬已站了起来,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一边说:“……
好吧,这次常委会就开到这里,明天我到省城去看赵成全县长,再亲自做做赵成全县长的工作,龙部长,你们宣传部再以烈山县委的名义向平阳市委作个汇报……“
与会的常委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金华脑子一热,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站起来道:“哎,耿书记,同志们,我……
我还有两句话想说说……“
耿子敬没当回事,屁股根本没往椅子上坐:“好,好,小金,你说,你说。”
金华婉转地道:“耿书记,侯少俊提乡镇企业局局长是不是不太合适?这位同志从没在乡镇企业局工作过,听说,大屯乡的群众对他也有不少议论……”
耿子敬怔了一下,马上把脸拉了下来:“小金呀,你来烈山工作的时间毕竟太短,对侯少俊同志还是缺少了解呀。你知道不知道,侯少俊同志做副乡长一直管乡镇企业,很有一套哩!至于群众的议论,我们要做具体分析。现在的干部难当啊,想干事就要得罪人嘛!”
金华还想说什么,耿子敬却已很不耐烦了,挥挥手道:“好了,好了,不要说了,你个人可以保留意见,但是,任用侯少俊同志做乡镇企业局局长,这次常委会上大家已经通过了,你就是反对,也是一票!”
金华心里一惊,忙改口道:“耿书记,您误会了,我……我不是反对,而是……
而是觉得把侯少俊同志提为大屯乡乡长也许……也许更合适……“
耿子敬根本不理,甩手出了门,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小金,电解铝厂的项目你可得给我抓紧了,你知道的,赵县长是昏倒在谈这个项目的会场上的,相信赵县长的精神也能感动感动你!”
金华连连应着,脊背上禁不住冷汗直冒。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十五时 平阳人民会堂
平阳市党政干部大会在北京路三号人民会堂举行,从会议一开始,门外便风狂雨骤,惊雷阵阵。风狂雨骤倒没什么,讨厌的是雷声。时而炸响的雷声,一而再、再而三地压住了省委书记刘华波和新任市委书记高长河的讲话声,让市委办公室主任刘意如一阵阵坐立不安。刘意如便一次次往主席台一侧的调音室跑,问工作人员,能不能把音量调大一些,再大一些?工作人员直摇头,说是外面打雷,怎么调效果也好不了。刘意如这才认定自己尽了职,悄悄松了口气,坐定下来听会。
主席台上,姜超林在微笑,不知是因为省委书记刘华波代表省委做出的高度评价,还是为了把政治强人的角色扮演到底,反正他在微笑,不时还勾过头和市长文春明说点什么。文春明绷着脸,嘴角带着一丝寻常人难以察觉的讥讽——这位曾经接班呼声很高的市长在讥讽谁?是讥讽正在讲话的新任市委书记高长河?还是在讥讽省委?在省委的高度评价后面难道没有点意味深长的东西吗?如果没有,姜超林的亲密战友文春明咋就没上去,而让那个高长河上了?这么说来,省委书记刘华波并不像私下传的那样是姜超林的后台吧?
刘华波老多了,刘意如记得,刘华波在平阳做市委书记时,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呀,在办公室走廊上时不时地还会吹几声口哨,现在坐在主席台上,已十足是个老官僚了。你从他脸上能看到权力带来的威严,能看到一个政治家的成熟气派,却看不到多少当年的朝气了。当年这人多不得了呀,报上公开说了,乡镇企业是社会上不正之风的风源,刘华波在市委工作会议上桌子一拍,竟敢说:乡镇企业就是乡镇企业,该请客照请,该送礼照送,出了问题我负责。为搞煤炭,这位市委书记组织着一帮乡镇企业的头头们三下山西,硬是在能源最紧张的时候,让全市的乡镇企业开足马力向前冲。
都传说马万里副书记和刘华波书记不和,此刻,却看不出二人有什么不和的样子。两位省委领导在交头接耳。他们在说什么?难得一笑的马万里副书记居然笑了!
是为姜超林这位老同志的驯服,还是为新书记高长河的姿态?
高长河的姿态不错,正说到要虚心向老同志学习,向平阳的干部群众学习,先做学生,后做市委书记。可这位擅长学习的高长河“同学”也真不简单,四十七岁就成了平阳这种经济大市的一把手,这究竟是托了他老丈人梁清平的福,还是真有水平?哦,不好,高长河的杯子里好像没水了,服务员也没想到过去倒水!
刘意如停止了胡思乱想,于一连串炸雷声中提着水瓶走过去,给高长河的杯子里续满了水,然后悄悄放在高长河面前,动作轻得如风似雾,几乎没让高长河察觉到她的存在。
做市委办公室主任,就应该于不存在中显示自己的无时不在和无所不在。
高长河喝了口水,又讲了起来:“……同志们,你们对我有一个认识过程,我对你们也有一个认识过程。你们可以看看我是不是真心实意为平阳人民做实事,做大事。我呢,当然也要看看你们,看你们愿不愿意和我、和平阳新一届市委班子一起,为九百万平阳人民的根本利益奋斗拼搏……”
这话是什么意思?新书记高长河究竟要看什么?真是为九百万平阳人民的利益而奋斗,还是别的什么?他言之意下,是不是号召平阳干部都投靠到他旗下来?姜超林怎么还在笑?她刘意如都听出了这活中的深意,姜超林会听不出吗?这位在平阳举足轻重的政治强人会容忍这种公然的挑战吗?
根据经验判断,一个敏感、复杂而又痛苦的权力交接期已经开始了。这次权力的交接和以往不同,因为不是顺序接班,磨合的过程必将漫长而艰巨,作为一个市委办公室主任,她将面临着两难的选择:一边是以姜超林为代表的老市委,一边是以高长河为代表的新市委。她仍是市委办公室主任——至少到现在为止仍是,理论上讲属于高长河的新市委,可她又怎敢忽略姜超林这位老同志呢?姜超林毕竟在平阳经营了十年,六县市和各部委局办都是姜超林的人马,她对姜超林的势力必须有清醒的认识,这样才能进退有据……
这时,高长河的讲话已进入了尾声:“……同志们,一个崭新的世纪就在眼前了,请同志们考虑一下,我们究竟以什么样的姿态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在从今天开始到二○○○年的最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还能干些什么?我想,梁清平、刘华波、姜超林三任勇于开拓的市委书记带领九百万平阳人民创造的辉煌,应该是我们跨向新世纪的起点,而不是终点!同志们,让我们在小平同志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光辉理论的指引下,高举党的十五大的旗帜,向着新世纪前进!”
党政干部大会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
刘华波、马万里、姜超林、高长河等领导同志纷纷起身,准备离开主席台。
刘意如在台口跟上了高长河,把一份及时记下的未到会人员的名单递给了高长河,特别指出:市委副秘书长田立业无故缺席;滨海市委书记王少波因指挥防汛,由市长江昆华代为临时请假。
刘意如说得很随意,高长河听得也很随意,甚至连脚步也没停下来,而且,没容刘意如说完,已追着省委书记刘华波和马万里谈起了昌江防汛的事。
这让刘意如于失落之中悟到了自己的失策。这种高官云集的时候,哪能凑上去和这位新书记谈工作呢?会议一散,人家新书记就成了平阳的主人,拍好省委领导的马屁,是新书记的当务之急,她这个老办公室主任咋就忘了这一点?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哩!再说,姜超林会怎么看?会不会以为自己要改换门庭了?
于是,便又在移动的人群中四处寻找老书记姜超林身影……
一九九八年六月二十五日十八时 滨海市医院
吊着水,王少波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且于睡梦中找回了自己遗落在江底的报话机。报话机找到后竟还能用。他对着报话机又喊又叫,要各乡民工支援李圩子,各乡都不回话。江水眼见着疯涨,先是没了他的腿,后又没了他的脖子,这才一下子把他吓醒了。醒来一看,病床边聚了许多人,大都是下面的乡镇长,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