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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敲门了,朱怀镜猜想准是尹校长了。拉开门,一位瘦高个儿就微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尹禹夫。”
“请进请进,尹校长。”朱怀镜猜这尹禹夫这么快就到了,说不定早在楼下某个隐蔽处守了好久了。心想怎么回事?喜欢上门拜访领导的人,都有这套功夫,知识分子也不例外,真是无师自通。
香妹穿着整齐出来,朝尹禹夫笑笑。朱怀镜说这是琪琪学校的校长。香妹更加客气了,问了好,倒了茶过来。
“尹校长,孩子放在你们学校,就请你多费心了。我和他妈都忙,可能没多少时间管他。”朱怀镜说。
尹禹夫说:“这是我的责任啊!领导干部就是太忙了,莫说管孩子,一天到晚见都难得见着孩子。所以,我常交代学校的教师们,对领导干部子女,尤其要多用点心思。既不能让他们有特殊感和优越感,又要让他们多得到点关心和爱护。”
尹禹夫这话说得太巴结了,朱怀镜不好多说什么,只道:“拜托了。 ”
香妹说:“琪琪这孩子,学习不算很好,还过得去。就是性格太内向了,不太多说话。”
尹禹夫说:“可能是朱书记和陈局长太忙了,平时同他沟通太少。我会注意他这个特点的。”
说了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又是一位县里的领导要来看看朱书记。朱怀镜就站起来,伸出双手同尹禹夫握了,“对不起,尹校长,想留你多说几句话都不得安宁。下次有空再聊吧。”
尹禹夫看样子还有话说,却只得站起来告辞。朱怀镜突然问:“尹校长是抽烟的吗?拿两条烟去抽吧。”
尹禹夫忙摇手,“这哪行,这哪行。”
香妹已从里面拿了两条云烟出来了,硬塞给尹禹夫。尹禹夫推了会儿,千恩万谢地接了。朱怀镜连说不客气不客气,再次同他握手,开门请他慢走。
尹禹夫走后不到一分钟,县里的同志就按响门铃了。朱怀镜依旧坐在了沙发里,让香妹开了门。整个晚上,就这么迎来送往,快十点钟了才告清净。一共来了六伙人,有独自上门的,有两三人结伴来的。等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朱怀镜才有时间去洗澡。上床时,已是十一点半了。
“没有一个晚上是清寂的,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朱怀镜叹道。
香妹说:“多半都说找你的,握知道怎么得了?”
朱怀镜无奈道:“是啊,都是我的下级、同学、老乡或企业老板,我不好在他们面前摆架子。”香妹说:“最麻烦的是这些烟啊,酒啊。不收又不行,人家说你假正经;收了又没地方放。你也抽不了这么多烟,喝不了这么多酒。我说你的烟酒还是戒了吧。”
朱怀镜不理会他戒烟的建议,只说:“送吧,谁来送给谁。”
香妹说:“送也只能送个意思,不能人家提了多少来,我们就送多少去。唉,家里都快变成副食品商店了,乱糟糟的不好收拾啊!对了,四毛要的门面,我联系好了,就在这个大院门口东边。”
“四毛没一点亲戚情分。”朱怀镜想起他往日过河拆桥的事就有火。
香妹叹道:“到底是亲戚嘛。”
朱怀镜有些睡不着,坐起来想抽烟。床头却没烟了,就说:“麻烦老婆去拿条烟给我。”
“才说要你戒烟,你就忍不住了。”香妹说是这么说,还是起床取了条烟来。是条云烟。朱怀镜凑近床头灯拆封,却半天找不到烟盒上的金色封条。再仔细一看,像是叫人拆开过的。便想送礼人也太粗心了。拉开烟盒,顿时脑袋嗡嗡响。里面塞的是钞票!香妹本已睡下,这时也坐了起来。将钱全部掰出来,数了数,三万元整。
“这烟是谁送的,还想得起吗?”朱怀镜问。
香妹说:“这怎么想得起来?”
朱怀镜说:“我俩起来,把家里的烟、饼干盒什么的,都检查一次。”
烟酒什么的都放在阳台上的大壁柜里,早塞得满满的了。打开一看,一时清理不完的。香妹就说:“今天就算了吧,太晚了。
明天正好星期六,我俩关着门清理。“朱怀镜看看时间,已是深夜一点多钟了。
只好先睡觉再说。
第十五章
朱怀镜难得在家吃顿晚饭,香妹特意做了几个菜。两人都回来得晚,饭菜端上桌,已快八点钟了。饭桌上摆着当天的《梅次日报》,上面又有篇洪鉴捐款的报道:《再寻洪鉴》。
……
依然是梅岭路199 号,依然是洪鉴,这位神秘的好心人给残疾人基金会再次捐上十八万五千元。记者找到银行工作人员采访,他们表示,捐款人一再要求他们不要透露有关情况。当记者问道办理捐款手续的是否还是上次那位漂亮的小女孩时,银行工作人员不置可否。漂亮的小女孩,你是谁?你在哪里?你就是神秘的洪鉴吗?
……
香妹问:“怀镜,那钱就这么处理,行吗?”
朱怀镜说:“我同你说过道理,只有这么处理。别人也许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但我想这是最好的办法。”香妹笑道:“别人根本就不会处理,往腰包里一塞得了。”
“那也不见得,你别把干部都说得那么坏。前几天焦点访谈还报道了一个好干部,一位县委书记,坚决不收贿赂,限令下面干部把送给他的钱拿回去,三天之内不拿回去的,上交财政。结果,这位县委书记上交了六十多万元。”朱怀镜说。
香妹说:“是吗?我没注意看。风气也太坏了,就缺少这样的好领导。”朱怀镜摇头一笑,说:“不过,这位同志来得太刚了,只怕不好收场的。”香妹又问:“哎,那位漂亮的小女孩是谁?”
朱怀镜怕解释了反添误会,只说:“什么漂亮的小女孩!就是地委办的工作人员。写文章的人,总要妙笔生花的。”
香妹忽然睁大了眼睛,说:“我说怀镜,我们总是拿烟送人,是不是送了钱给别人也不一定啊。”
朱怀镜也吓了一跳,说:“天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我说,把清出来的钱一笔一笔记上,注明是烟盒里的,还是饼干筒里的。说不定有一天要对帐的。”
两人边吃边说,还没吃上几口饭,门铃响了。猜想一定是尹禹夫夫妇来了。门一开,果然是他们两口子。琪琪的数学成绩不行,尹禹夫坚持每天上门来给他补课。朱怀镜两口子觉得过意不去,说要补课,请琪琪的数学老师来就行了,我们按规矩付补课费。尹禹夫说还是他自己来吧。据说这尹禹夫还真是块当校长的料,中学课程门门拿得下,在一中没人不服。他夫人向洁也是个勤快人,说在家反正没事,过来帮忙收拾一下家务也好。
朱怀镜和香妹都觉得这样不太好,可人家硬是一片热心,推也推不了。就只好由着他们了。所以尹禹夫两口子每天都是八点左右来,也不用事先打电话。
也不需多寒暄,尹禹夫径直去了琪琪房间,向洁就像个熟练的钟点工,里里外外收拾起来。来了外人,两人就不说那件事了。朱怀镜埋头吃着饭,问香妹,“找保姆的事,有着落了吗?”
香妹说:“托人找了几个,都不太理想。”朱怀镜说:“又不是选美,别那么挑剔。”
香妹说:“你想得好,给你选美。保姆最不好选,比相亲还难。”
向洁在一边忙着,插话说:“我乡下有个亲戚,很灵泛,手脚也勤快。原先在人家那里做过几年,经验也有。要不过几天带来看看?”
香妹望望朱怀镜,再对向洁说:“太麻烦你了。”
向洁笑道:“这有什么麻烦的?打个电话去叫她来就是了。”
香妹只好说:“那就看看吧。”
饭还没吃完,缪明打了电话过来,请他马上去一趟,有急事商量。朱怀镜顾不上吃完饭,稀里哗啦喝了碗汤。也不叫司机,夹上包就往办公室去。他先打开自己办公室,开了灯,却不进去,仍旧拉上门,然后往缪明办公室走去。
缪明已经同陆天一、李龙标、向长善坐在那里了。朱怀镜忙点头笑笑,说:“几位久等了。没个保姆硬是不行,不到八点多吃不了晚饭。”
缪明笑道:“你也别太艰苦了,保姆还是要请的。”
陆天一也笑着说:“是的,没保姆不行。”
李龙标和向长善还没来得及参加关于保姆问题的讨论,缪明严肃起来了,说:“我们几个紧急碰一下头。吴飞案最近有新的突破,他供出了梅次卷烟厂厂长郑维明。”
“郑维明?”朱怀镜听着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中,郑维明是位很老实、很朴实的企业领导。上次他同袁之峰去烟厂现场办公,同郑维明初次见面。那天郑维明穿了件皱巴巴的旧西装,发了黄的白框眼镜老是滑在鼻尖上,脸就像烟熏过的腊肉,五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是老头子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缪明继续说道:“对,郑维明。烟厂第二期技术改造的土建工程,是吴飞承建的,他向郑维明行贿七十万元。关于郑维明,一向就有很多举报。我估计,吴飞供出的只怕只是冰山一角。下面,请长善同志把情况说说吧。”
“大致情况,就是缪书记说的这些。”向长善先谦虚一句,再说:“下面,我把最近检察机关侦察吴飞案的情况简要汇报一下,并重点汇报一下郑维明涉嫌受贿的问题。 ”
向长善将案卷放在膝盖上,再掏出笔记本,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他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表情和语气就像法庭上的公诉人,一点儿也不像在向领导汇报情况。
朱怀镜没事似的瞟了眼缪明、陆天一和李龙标,发现他们都低着头,望着脚尖出神。朱怀镜也就不抬头看谁了,也望着自己的脚尖。似乎谁都猜不透谁同这案子的关系,只好谁也不看谁。直等到向长善汇报完了,几个人才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可都避免望着别人的脸,而是望着对面的墙,表情一律地沉重。
只听见陆天一首先开腔道:“我先谈几句吧。对吴飞案,要一查到底,我一直是这个态度。案子慢慢开始有进展了,像郑维明这样的人开始暴露出来。说明检察院的同志办案是有成绩的。我同意将郑维明立案侦察。我估计这可能是个系列大案,地委一班人一定要统一认识,支持检察院的工作。不论查到谁,都要一查到底。如果牵涉到我陆某人,或是我的家人和亲戚,同样依法办事。鉴于企业工作的特殊性,我建议地委马上要研究确定烟厂新的负责人。”
“怀镜同志谈谈吧。”缪明说。
朱怀镜却客气道:“龙标同志管政法的,还是请你先谈吧。”
据说李龙标原先很算条汉子的,说出话来梆梆响,下面很是服他。自从他患上癌症以后,别人自然也不怎么听他的了。他倒是显得很有修养,对谁都客客气气了,也不管你对他是否客气。朱怀镜说请他先谈,他照例客气几句,不紧不慢说了起来。不过他说的同向长善说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说得粗略些。倒是把犯罪分子如何狡猾,办案人员如何辛苦大说了一通,而这些话通常是结案以后在庆功会上说的。不过他发言的时候,在座几位都微笑着望着他,非常的亲切。而他说得再没有水平,大家都原谅他了。
李龙标表扬了检察院,朱怀镜也就不得不就势表扬检察院,尽管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不是时候,而且文不对题。朱怀镜尽了这套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