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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大妞在北京-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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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我只待了一会儿,走时对他大喊:“斯瓦辛格,我崇拜你!”
  “继续崇拜!”这个家伙目视前方平静地回答。同我交往后,他也变得很不正经。
  30
  我希望天气再冷一点儿,最好下大雪,这样我就可以穿我那件黑色的羊驼大衣了。这件大衣是我曾经生活还算富有的惟一证据。那时,我瞎猫碰死耗子当上了片区经理,还算有点儿权力,经销商时不时地贿赂我点儿东西,就是希望我能替他从厂子里要一点儿“政策”。“政策”是我们厂的说法,就是给经销商一些市场费用,返点儿如此之类的好处。用“政策”来形容它就显得大而无当,俨然自己是可以提出“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的政府。那些经销商每到一次厂部就被训一次,后来也习惯了这种称呼,经常管我要“政策”,就好像我让他们少生了娃似的。
  这个羊驼大衣是我为经销商要来了“政策”后客户送的。我替他要了一个“上打下”的政策,就是“一批货压一批货,头批结清要下批”,相当于客户总是无偿占用我们一批货。这个客户当天就给我送来了这件大衣,并说“型号”不行可以回去换。
  我佩服那个客户的眼力,那个羊驼大衣样式是宽松的。我穿上它,头上带了一顶黑色针织帽,很像一个日本的女孩,非常好看。尽管我非常讨厌小日本,但不妨碍我喜欢这件大衣。当时想这个客户以后一定能飞黄腾达,就凭他送人礼物的技巧。后来果然如此,他成了一个走大货的倒爷,就是什么货都从他这儿走,有时就是平出平进,不为赚钱就为赚名声。瞅准机会,找一个合适产品一囤,一倒手就够别人赚一辈子的。这个人小学文化出身,是我见到过的最传奇的民间人物。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有一次他说出“在谁谁麾下”的话,竟能准确地把“麾”读成“灰”而没有读成“毛”。
  现在这个大衣是我在冬季里惟一一件体面的衣服,冬天的衣服太贵我一直舍不得买。每天穿着鼓鼓的羽绒服,好像那个“米其林轮胎”人。所以我建议女孩找男朋友最好冬天找,一下子就可以看出他的家底。冬天的北京黑压压一片,说明大家的家底都不怎么样。
  穿上“米其林轮胎”倒与我现在的职位很配,一副踏踏实实做事的模样。
  我舍不得花钱是因为我要攒点儿钱寄回家。我们老家的女人在对家的贡献这点上,恐怕在全中国都算得上第一。最大的特点就是时刻想着家,在外面千辛万苦挣来点儿钱,就想着寄回家给兄弟姐妹花,常常一个家族的顶梁柱只是一个能干的女儿。
  这个传统与时俱进,到现在就变成了女人出去当小姐挣钱给家里造房子,供哥弟念书。这样的女人回来后,居然还能嫁出去。哪天日子过得不行了,又出去替丈夫卖淫。所以我们那儿现在的特产已经不是大米而是小姐了。从这一点上,我很瞧不起我们那儿的男性,常常身体健壮、穿着得体,却是一些不折不扣的乌龟。
  最近俄罗斯也变成这样,女人出去卖,男人呆着。两国离得近,不知谁影响了谁。
  我想我要是没考上大学的话,现在可能也应该出来做小姐了吧。如果运气好,也许已当上老鸨。
  我初中有一个同学,长得很漂亮。考了一个什么野鸡中专,或许是大专吧,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先出去做小姐,后来又做上老鸨。前一阵子家乡招公务员只有她考上了,因为面试的时候只有她口才好,当老鸨练的。
  我同家乡的女人们一样,能在往家寄钱这件事上找到乐趣。我愿意相信我老爸看到这些钱时是高兴的,一定以为他女儿在北京混得不错。小农!小农!
  钱寄出去后,我的生活就拮据多了。这种房子原先没有暖气,现在这个单薄的暖气片还是房东自己装的,根本就是一个摆设,屋子里面很冷。
  我本来想买一个海绵垫子,又舍不得,大钟寺买来的棉被质量很差,被我蹬了几下竟然滚球了,就是里面的棉絮都滚成一个个小团团。后来,我把它拆下来才发现里面根本就不是棉絮,好像是工业用棉。大钟寺那个鬼地方,我一辈子也不想再上那里买东西。
  这也没什么吃惊的,中国人呀,假冒伪劣算什么呀!每次看《一周质量报告》我就想,等我死后,尸体可能都不会腐烂,因为里面敌敌畏、福尔马林、明矾、工业盐等应有尽有,并且发现心脏是钢的,因为百炼成钢,由此可以研究一种新的保尸不腐的方法叫“钢乃伊”。
  因为我还不是“钢乃伊”,所以我冻病了。在那个平房的小床上躺了三天,浑身发冷,又大汗不止,烧得迷迷糊糊、轻飘飘的。我以为我可能要病死了,但后来又好了。一直是曲扬照顾我,给我买药,替我晾干被汗水弄湿的被子,同我说话安慰我。
  后来,我流产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以至于她在我心中的记忆被固定成这个形象——就是替我拿水喂药的形象。
  她死后,梦中几次梦见她,都是她坐在我的床前,替我拿水喂药。梦中我同她说:“曲扬,你没死呀!太好了!你不是死了吗?”她一直不答,醒来又一身冷汗。
  31
  我们忽然忙起来了,因为年底各个学校开始立项。我们拼命地到处游说,希望他们明年能上我们的项目。
  我在公司干得并不开心。首先是我的上司那个大屁股脸经理并不喜欢我,因为我从来不拍他的马屁。其实马屁我也会拍,但就是不想拍他。我觉得长一个大屁股脸的男人很烦人,那张脸太像被人一屁股坐下时压瘪的,又扁又平,还天天夹着,好像谁都欠他的钱。有的人真是没有出息,一个小官就能让他忘乎所以。我这样不肯俯首,倒是担心他会在我背后做什么小动作。不过有就有吧,我也不害怕,不过是卖东西,到哪儿都一样。
  倒是那个督导挺好玩,逢开会必讲话,逢讲话必跑题。一次开会本来讲抢标立项的问题,讲着讲着,讲到了歌手费翔身上,也许那是他青春时的偶像。最后结论就是我们做工作时一定要有一把火。讲完,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我这几个月业绩一直不行,别人也不行,别的公司也不行,看来得快点儿换一个能唬住人的行业了。
  32
  我给王建国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有没有学校的内参消息。内参消息他没有,贼心他倒是有,他热情地邀请我到他们学校去玩。
  自从我们认识后,我就在学校里见过他一次,那次他骑着一辆二八的大脚踏车。两个胳膊往里面夹着,这是我这讨厌的骑车方式。小时经常见有的男老师端着架子骑车,腰板挺得笔直,两条胳膊往里并拢。小时候就说这种人真他妈能装阿拉伯神灯,现在想起来,觉得那应该叫傻逼。
  王建刚当时在车上正襟危坐,身下却有两个大轱辘不停地转,这是我第二次见他,觉得他这个人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让我喜欢的东西呢?现在除了他是清华的这一点,就再没有任何地方吸引我了。
  他今天既然叫我去,那就去看看吧,也许有趣呢。有时我就是这样,对未知的东西充满最美好的期待。
  我约他在食堂见面,因为到食堂可以各吃各的。我不想同他吃同一盘菜,他上次说话时喷出来的饭菜让我耿耿于怀。
  他穿了一件黄色的棉袄,就是五道口那种四四方方的棉袄,农村人没钱,农村大学生经常穿的那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王建国这么个傻得连给校领导送礼都不知道的人,官瘾倒不小,竟然对当实验室主任充满了狂热的期待。
  “你今天好漂亮呀。”他说。
  废话!能不漂亮吗,那么大的胸脯在毛衣里挺着呢。那时的头发只有一寸左右吧,有点儿短发陈冲的味道,两只眼睛也像陈冲一样离得很远。那种丰韵少妇的味道,正是三十多岁老色棍最喜欢的口味。
  这种酸不拉几的三十多岁的男人,除了胸脯与屁股还能看见什么。
  忽然,他又显出很不好意思的神情。
  “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指清华)好多老教授都被保姆拉下水了。”
  “老教授?”
  “对,老教授,这些小保姆,可不得了!”
  “这些小保姆真可怜!”
  “可怜?可怜什么?”
  “一个小姑娘跟一个老头子……不可怜?”
  “人家可是教授!”
  “教授又怎样!教授有能耐睡一个城里大学生去,少在这欺负农村姐妹!”
  听他的口气,好像小保姆还占了什么便宜似的。我想在他眼中一个月挣三千多块的清华教授可能是牛逼得不得了的人,牛逼得能让一个瘫软的老鸟配一个娇嫩的鸟窝。
  听我口气不善,他换了一个话题。
  “哪天帮我绘图吧,我不会绘图,现在的图一放大就有毛刺。”
  “啊,用矢量图。用矢量图就不会有这个问题。”
  “你还知道矢量?”两个小眼睛在镜子后面闪闪发光。
  “是,我还知道自由度。”
  他对我越来越热情,可以想像,按他的观点,我正是他再婚的对象。年龄嘛,二十五六;人长得嘛,丰满肥白;政治素质嘛,可以帮他出谋划策;前两者可以满足生理欲望;后一个可以满足他仕途欲望。最妙的是学历没他高,却又正好够用,正好可以产生自卑心理从而对他俯首贴耳。
  既然瘫软的老教授都可以享受娇嫩的保姆,他凭什么就不能续了我这个丰满的大妞。
  走的时候他约我有空到清华玩玩,他说的是“玩”,而不是“玩儿”,听起来有种特有的小气与猥琐。
  “玩什么?”
  “啊,我说的玩就是溜溜,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玩。”
  “我们说的是哪种玩?”
  “那种唱歌、跳舞……我不会的。”
  “你会什么?”
  “……”
  酸!酸!酸!
  傻!傻!傻!
  想泡妞舍不得花钱,大冬天与他溜溜,亏他想得出,他以为自己很吸引人吗?
  想在北京找一个有趣的、能说上话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呀!这个世界肯定哪儿出了问题。
  33
  与清华这个傻逼的交往经历并没有让我丧失找朋友的热情。我对自己说这只能证明以下几点:
  有一个能考上清华的人是SB。
  有一个清华的博士是SB。
  有一个清华的老师是SB。
  我设想我不认识的那部分清华人是高明而有趣的。我相信清华的名声应该不是浪得虚名,就像北京号称文化城一样。我宁愿相信那个王建国只是一个小概率事件,我宁愿相信我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没有接触到。有时候,对未知我尽量充满最美好的幻想,因为要是不这么想,我真不知该怎么活下去。
  我相信在别的地方一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可是现在他们既然离我这样远,我就不妨先买一个电视看看,好歹算是精神文明。
  我在蓝靛厂旧货市场买了个二手电视机,很破很旧,花了一百五十块钱,还是那种按钮的老式样。我自己找了一根长棍,在头上接一块木条,自制了一个长柄遥控器。找好受力点,一转手腕,“啪啪啪”地换台,居然被我用得得心应手。我想我前生肯定是一个灵巧的木匠。
  我把曲扬与林元找来一同看电视,我们就像七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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