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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命如此多情-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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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当有一天她的房门被人敲响时,她不再像过去那样激动地以为是吴晓回来了。她平静地拉开房门,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问明她的姓名之后,自我介绍是个律师,代表他的当事人来和她谈谈。谈什么?林星在意外之余,几乎犹豫要不要让他进来,要不要让他来打破自己得来不易的宁静。
  但那律师还是走进了她的屋子。当听到她问:“你是吴晓专门请的律师吗?”他便递上了一张名片,然后回答:
  “我是上海德州夜总会的特聘律师。”
  林星马上起身中止了谈话:“对不起,我和德州夜总会没有任何关系。”
  律师叫住她:“请等一等!我能找到你可太不容易了,请你让我把话说完。”他从皮包里取出了一份委托书,落款处赫然写着吴晓的名字。他把委托书放在桌子上,说,“吴晓,是你丈夫吧?我是受他的委托而来的。”
  林星看那委托书,她心慌意乱想看清上面的内容,但满纸只有吴晓二字。她的口气明显退却下来:
  “他……委托你什么?”
  律师又从皮包里拿出一份协议书,摆在了林星的面前,他说:“委托我代表他和你协商你们离婚的事宜。”
  林星仿佛被一片黑暗罩住,她说:“什么?”
  律师的回答不疾不徐:“鉴于你们夫妻双方感情不和,长期分居,因此我的当事人提出与你协议离婚。你们都很年轻,没有子女,双方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财产也不复杂,因此,我当事人希望与你在互相尊重互相体谅的基础上,友好地分手。关于财产分配问题,我当事人愿意将你们二人现有的全部财产,包括家私、物品、银行存款等等,全部归你所有。另外,鉴于你的身体状况,我当事人愿意今后每年负担你一定的医疗费用,具体数额双方可以协商……”
  林星愣了半天,几乎没有去听律师关于离婚条件的阐述,她的思绪早被另一个问题抓牢:
  “德州夜总会的老板,是个年轻的女人吧?开一辆红色的跑车……”
  律师也愣了,林星的话在他听来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但他还是礼貌地解释:“我想你可能是说德州夜总会董事长的女儿吧,她是开着一辆跑车。你们见过面吗?”
  林星不答,反问:“吴晓就是想和她结婚吗?”
  律师笑笑:“噢,这与我的受托事宜无关。我不太清楚。”他看看林星眼里打转的泪水,又额外补充了一句,“据我知道,不会吧,至少短期内不会。”
  林星问:“为什么不会,你知道吗?你的当事人是个很冲动的人,他要喜欢上谁,会迫不及待的。”
  律师又笑笑,脸上的气氛比刚进屋时轻松随意多了。“是吗?这和我的印象可太不一样了,我想肯定和上海所有人对他的印象,都恰好相反。我们恰恰觉得他是一个缺少激情的人,不爱说话,整天睡觉,对女孩子没有兴趣。只有在吹萨克斯管的时候,才有点年轻人的生气。也许我们不像你那么了解他,你们毕竟夫妻一场嘛。不了解他的人肯定都会觉得他太古怪,长着一张青春偶像的脸,喜欢的东西却都死气沉沉的。他最喜欢吹的一首曲子据说就是一首送葬曲,真是不可思议。”
  林星说:“如果我不同意离婚呢,他们怎么办?他和那个开跑车的女人,他们是不是不结婚也照样在一起呢?”
  律师说:“据我知道,目前他们并没有在一起。我今天来主要是代表吴晓和你协商你们两人终止婚姻关系的问题,我看我们的话题没必要再去涉及第三人了吧。”
  林星说:“他要和我离婚就是因为有个第三人,为什么不许我涉及?好,那我告诉你,我不同意离婚!你去跟那位开跑车的小姐说,我不离婚!吴晓永远都是我的爱人!”
  律师说:“婚姻是双方自愿的,如果一方已经不愿再把另一方当做爱人,这种婚姻关系是难以维持的。今天我来,是希望你们两位能心平气和地协议离婚。我不希望你们通过法律诉讼解决问题。但是,如果没有别的选择,我们也只有诉诸法律,由法院来判决。不过这对双方都是一种无谓的伤害。”
  林星说:“我没有一点过错,法院凭什么判?难道法律会支持那些第三者?”
  律师说:“法院审判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和其他相关法律。按照婚姻法的原则,凡夫妻感情确已破裂的,可以判离。在审判实践上,如果对当事人的感情是否确已破裂难以认定的话,一般会看他们的实际婚姻关系是否已经解体。你和吴晓已经分居半年多了,一般可以认定婚姻关系已经破裂。即便法院考虑到你的要求不予判离,一年之后一方再行起诉要求判离时,法院是肯定会判离的。对那种名存实亡而且不可能恢复的婚姻关系,法律是不主张强硬维持的。”
  林星早就看清了,她和那位开着跑车的阔妞争吴晓,和这位包揽诉讼的律师谈法律,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仅仅一两个回合她就走投无路了。她不知道她和吴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也不知道在这位陌生的律师面前,该怎样隐藏自己心中的沮丧和伤痕,“他要和我离婚,为什么不能来当面和我谈谈呢?我和他,曾经那么,那么相爱……”林星几乎说不下去了,她仰起脸,想把眼泪倒进肚子里。“难道人和人都是这样的吗?爱得那么快,那么深,可转眼又消失得那么急,那么绝情,连再见一面谈谈都不行了吗……”
  律师表示同情地点点头,但仍从职责出发,为他的当事人辩解:“正因为你们有一段非常幸福的爱情,所以,我当事人才不愿意回首往事。而且我当事人马上就要到美国得克萨斯州的音乐学院进修去了。正在忙于准备工作和出国的各种手续。在现代社会里,当事人把这种个人事务委托律师代理是很正常的民事行为,不能一概地说是什么绝情吧。”
  林星捂住脸,她不想让这个律师回去向吴晓学说自己的眼泪,可她还是忍不住浸湿了两只滚烫的掌心。律师沉默了一会儿,大概看出今天的协议显然难以达成,于是说:
  “我看这样好了,这份协议书可以留在你这里,你可以再详细看一看。也可以对有关条款提出你的修改意见,我们可以改天再谈……”
  在他说出这番结束语准备起身时,他完全没有料到林星会突然抬起头来,哗啦一声拿过桌上的那份协议,几乎带着点粗暴地,打断他的告辞:
  “不用再谈了。我同意,现在就要签字吗?”
  律师反应了半天,才慌忙打开自己的钢笔,递了过去,“你可以再仔细看看,不用着急,不用着急。”
  林星没有再看,便在协议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她把林星两个字写得很大很大,大得不合规矩。她想让吴晓好好看看这两个字,这是他曾经那么爱护过的名字。她的泪珠噼噼啪啪地掉在协议书上,在写完最后一划的同时,心里也知道这一划就标志着她曾经拥有的幸福到此为止,她无数个日夜的痴心等待,等来的竟是这一纸休书!
  这休书一式两份,她都签了字。律师验证完了,收好,最后问道:“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转告吗?”
  林星说:“没有。”
  律师说:“过几天我可能还会来,有些手续恐怕还得再来麻烦你。”
  林星说:“我也有件事麻烦你,吴晓有些钱还存在我这里,都是他爸爸留给他的,你替他带回去。”
  律师笑道:“刚才你签的协议上已经写明了,你们夫妻双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的全部财产收入,包括任何一方在这期间得到的遗产收入,都归你所有,所以这钱你可以自己留下。”
  林星想都没想就回答道:“请你替他带回去,这钱我不会要的。”
  她起身走进卧室,从柜子里取出了那只装着八张存单的信封,放在了律师的面前。但律师依然是一副劝解的口气:
  “你是不是还在跟他赌气呀?其实完全没必要嘛,你留下这笔钱也是按双方的协议嘛。现代社会的民事协议实际上就是一种双方当事人都……”
  林星再次打断了律师:“我们早就另有协议的。我和他,我们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双方都决心遵守的约定。”
  律师摘下眼镜,擦,然后饶有兴趣地眨着视力不清的眼睛,愿闻其详地问:
  “什么约定?”
  林星的目光移向一边,停在了墙上她和吴晓的合影照片上,在那张照片上,两人笑得都很天真。那和谐一致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他们那个约定的内容:
  “彼此相爱,别无所求。”
  律师好奇的神色收敛起来,不知是感动还是惊讶,脸上有了几分严肃。林星又说:“你知道他为什么喜欢吹那支送葬曲吗?那也是我们的一个约定: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百年之后我们还有一个天堂之约的。我们都是善良正直的人,我们是不会下地狱的!”
  律师默默无话,像是在聆听一段醒世恒言,直到林星说:“你给我签个收据吧。”他才突然惊醒,急忙低头在皮包里找纸,然后看着林星打开那个信封,他问:
  “一共多少?”
  林星把八张簇新的存单扇面一样在桌上展开,平静地说道:“这张,九十九万,其他七张都是一百万,你清点一下,一共七百九十九万元整。”
  律师以为听错,手忙脚乱戴上眼镜,仔细看,然后抬了头,不敢记。他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多少?”
  自从林星在那份简短的离婚协议上签字之后,她终于渐渐相信了这个事实,她相信吴长天的死和她在法庭上的那份证词,确实给了吴晓深深的误解和怨恨。爱情就是如此的脆弱和感性,一旦破损很难被理智和原则修复。正是基于这样悲观的看法,林星才不愿再与吴晓继续纠缠下去,才下了决心在那一纸协议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字之后,她很想试验着过一段安静平淡的独身生活,试验着和任何人都不再提起吴晓。所谓平淡是真,沉默是金,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境。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很难控制住对那些往事的回忆:那些两相厮守的日子,那些快乐缠绵的话语,连他们过去吵嘴斗气的情景,都不分昼夜地在她头脑中一一复活,不动声色地统治着她的喜怒哀乐。她有时甚至都搞不清这些回忆对她来说,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终于有一天,这些喜怒哀乐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启示:难道吴晓就没有这些回忆吗?他们相依为命的生活,难道就不能给他带来哪怕是一个片断的留恋?如果说,理智和原则无法修复爱情的话,那么是不是也无法破坏爱情呢?爱情既然是感性的,而这感性的爱情如果还能被吴晓偶尔记起的话,那么他怎么会连见她一面的心情都没有?也许那个律师的话并不是吴晓的本意,而是他自己一时的搪塞而已。
  天堂乐队的钢琴师给她打来一个电话,从这个电话里她知道吴晓刚刚到了北京,和那位香车美女一道,都住在中国大饭店里。钢琴师告诉她吴晓马上就要出国了,出国前会找一个晚上去天堂酒吧旧地重游,与他过去的这帮哥们儿最后聚聚。钢琴师想必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离婚的情况,但也没有劝林星到时候过来。但那天晚上林星还是早早地去了,她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坐着,想着两年前她在这里第一次见到吴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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