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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轻声言道:
“回陛下,时年师父焚烧明堂,留有极为紧要的遗训,当时师父吩咐弟子,若遇陛下身体重恙之时,务必当面禀告。”
上官婉儿又道:“那便说来听听。”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垂下的紫帘,开始闭口不言。
武媚知道这两人不说话的缘由,无非是让上官婉儿回避,便低沉道:“说吧,朕听着的呢,上官舍人并非旁人。”
六郎小心地瞥一眼紫帘,以提示的口吻禀道:“陛下,贫僧二人所禀之事并无关大云经……”
“什么!”
武媚用极气力想挣扎起身,还是由于过度虚弱没有实现,又在上官婉儿的搀扶下倒靠下去。
她认为这两个僧人无非想告知当时火烧明堂是为了大云经,也许是薛怀义当时无颜禀告,待到圣帝重病之时再诉说详情,如果不是这件事,一定是惊天动地的要务,便转向上官婉儿道:
“婉儿,你外面停候半刻。”
上官婉儿心有顾虑,“陛下……”
“去吧,”武媚故意振作振作谨慎,“朕什么风雨没见过,纵使万千兵马涌进这长生殿,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听闻此话,殿中央五郎六郎的后颈渗出一层汗珠。
上官婉儿晓得眼前两位是经过祀堂掌事验明的,当属薛怀义的弟子无疑,便离开长生殿。
“到底是什么事?”武媚微声发问。
五郎瞧一眼六郎,六郎也瞅一眼五郎,最终还是五郎开口:
“陛下,师父临行之前曾经嘱咐贫僧,若是临到陛下遇有抉择之际,要婉劝陛下,水不可复流,人不可倒退,若有匡正之机,陛下势必前功尽丧。”
其意昭然,要武媚不可复唐,否则必将遭到后人的践踏。
帘帐内,武媚的身子一动,沉思少许问道:“那,依你等之见呢?”
这次轮到六郎开口,不再那么委婉:
“陛下,子侄同样重要,不过,若是传位给儿子,那就明摆着要恢复唐制,不但是退步,而且朝官绝不会歌颂天朝,否则就是打自己的脸;所以,师父和弟子们的谏议是将皇位传给侄儿,延续大周天朝。”
武媚艰难地抬起手压在胸前,继续发问:“如此说来,哪位皇侄好一些呢?”
“武尚书!”
兄弟俩异口同声答道,他们似乎瞧见了巨大的希望,脸上泛起佛僧本不该有的红色。
武媚动不得身子,手指却点着床榻,似乎倾诉着愤怒,可又显得又穷无力:
“好啊,是啊,武三思,武三思,却是一位好侄儿啊!你们口口声声说道明堂之焚无关大云经,朕还不糊涂,那就说明你们知道其中缘由,也是你们弄走了大云经,如此有恃无恐,就不怕朕拿掉你们的脑袋吗?还有,你二人口口声声说道是薛怀义的弟子,可是鞍前马后竟然没有朕这边了解他,他为了正解大云经,不惜以性命为代价,这样的忠良绝不会信口雌黄,哪怕心中却有此意,也绝不会陈明出来,万事都会交由朕来定夺……”
她像是要怒喝几句,可是胸部起伏之下还是粗喘着中止。
“陛下!”五郎发现被圣帝窥透,惊得面色蜡黄,“传侄不传儿,确出师父之口,只是武尚书之选乃是小僧之见啊。”
“胡说!”武媚已经用整个手掌拍打床榻,“朕的侄儿之中,不就是他武三思最有出息吗?你们回去告诉他,死了这心思吧,再前一步就会遭受灭门之灾!”
六十年的从朝以及大云经的渲染,武媚拥有无人能比的智慧,她当即断定眼前和尚的话全是谎言。
可是对方是亲侄,她下不得手。
若是铲除掉武三思,武氏一族顷刻之间就会湮灭,那也是她的血亲。
可是,武三思却下得去手!
他于十年前潜派五郎六郎盗取真本大云经,试图以此威胁武媚让位,不过被薛怀义付之一炬,陪同下来的是天堂明堂的倒塌和薛怀义的性命;如今,眼见姑母病危,迫不及待出手,令两位逆僧谎称薛怀义遗言而面见圣帝,花言巧语哄骗武媚。
不成,则胁迫!
五郎与六郎见圣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不答应,立即原形毕露,慌慌张张奔向殿壁,猛然抽出宝剑,几近跄踉地向前走几步,恐吓道:
“陛下,恕弟子草莽,今日,陛下必须颁布圣诏,传位于武尚书,否则……”
“否则什么?”武媚丝毫不见惊慌,“难道你们要用高宗皇帝的圣剑来斩杀朕吗?那要问问,高宗同不同意,宝剑答不答应!”
───羽林军大殿,李多祚摆手拦住校尉的话,吹胡子瞪眼问道:
“他说什么?”
校尉没想到将军这么大反应,下意识后退一步,照实而答:“那位公子称,方才赶入宫中的两位白马寺弟子恐是有诈,要将军,将军……”
天下除了圣帝没有人敢吩咐李多祚,何况是一位平民,校尉不敢再说,极力审辨着李多祚的脸色。
“混账!快说!”
“那人要将军马上赶往陛下的长生殿探查一二,依末将看,恐怕是大惊小怪……”
“闭嘴!”李多祚再次打断校尉的话,“那位公子相貌如何?”
校尉仿佛拿住了要害,立即兴奋而答:“倒是英俊些个,不过年岁尚轻,所以末将以为定非薛将军的师父,看上去与薛将军……”
啪!
李多祚掌手赏给校尉一个大耳光。
看人,不是这么看的。
“走!快去长生殿!”他震声吼道。
殿内的几个朝官发现羽林大将军如此暴怒,也是纷纷起身,小跑着跟随李多祚等人奔往长生殿。
李多祚宁可确信那是薛怀义的师父,也不再耽搁半分,而且根据校尉的陈诉,那极有可能就是其人。
校尉发现将军果真动身,赶忙招呼禁卫随在身后。
五郎与六郎终于发现,前方病榻上倒卧的不像是一位八十老太,还是叱咤风云的圣帝,可是眼下之局已经无法退出;也终于发现,出家之人更不能贪图甚多,还是空空为好,他们彼此对视,同时抬起似有千钧的宝剑,像是盗贼对官府发出最后通牒:
“陛下如果不答应,我们便是死路一条!”
武媚毫不动摇,微微道出一句:“那你们便去死吧……”
“那我们便杀了你!”
五郎六郎双双咆哮一声,彻底失去佛僧的气象,瞬间变成两个疯子,抬着长剑走向武媚,如果不能如愿以偿,势必玉石同焚。
咣!
长生殿门推开。
第一个步入殿内的是李多祚!
他突然发现前面两个光头把持着什么走向那道幔帘,那还了得,普天之下除了上官婉儿谁敢靠近,他都没那个福分,若是触动了帘帐,当是死罪。
“站住!”
李多祚也是咆哮一声。
随后起身冲过去。
即使五郎六郎已经走近床榻,甚至举起宝剑,对于李多祚来说,救驾也是绰绰有余。
他巨目圆睁,踏步近前,忽然惊恐地发现光头前面还有更亮的东西:
竟然是宝剑!
第488章 拆掉它吧
逆天!
长生殿持武,抄灭全族。
“护驾!”
李多祚喊道。
瞬间,校尉冲出长生殿,指挥数百禁卫将长生殿围护得严严实实,根本不晓得刺客只有两个,而且是毫无修为的和尚。
李多祚愤怒至极,未等五郎六郎反应过来,一对大手已经抬起落下。
啪!
啪!
狠狠扣在兄弟二人头顶上。
五郎六郎哪有修为,光秃秃的脑袋上顿时肿起血包,一声不吭晕倒在地。
仓啷!
李治的圣剑落地,似乎昭示着武媚的话,要问一问高宗皇帝,问一问那把圣剑答不答应。
这时,上官婉儿方才冲到近前,突然发现状况,吓得跌坐下去。
李多祚瞧不见病榻上圣帝武媚的脸色,却也惊得魂飞魄散,僵呆原地。
“是李多祚吗?”
垂帘内发出微弱的声音。
李多祚如梦方醒,噗通一声跪地不起,“陛下……陛下,是末将,末将护驾来迟,请陛下赐死!”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推脱。
乾坤盘之变中,弄死了薛怀义的师伯文真,好在是嗣妃晋献的逆宝;明堂之变中,又弄死了薛怀义,好在是因为薛怀义修为极高无法防范;可是当下,刺客声称是薛怀义的弟子,是他准予进入皇宫的,险些又害死圣帝。
而这三次逆变,均是薛怀义的师父相助方才化险为夷。
宁静片刻。
圣帝武媚没有降罪,而是低声问道:“那两个弟子死了吗?”
李多祚答:“回陛下,为等候陛下审问,末将未下重手,眼下刺客只是昏厥,要不要……”
“不必了,”圣帝武媚直接阻断李多祚的意向,“他们虽是薛怀义的弟子,但是口出诳言,不配为僧,着令白马寺剥去他们的名分,立即禁声,随后赐死。”
“是!”
李多祚痛快地答道。
他不敢起身,因为圣帝还没有赐罪。
“去吧!”武媚既没有赐罪,也没有褒奖,甚至连李多祚为何如期赶来救驾都没有问。
李多祚倒是有些诧异,急忙应道:“谢陛下不杀之恩!”随后,带领禁卫将五郎六郎拖出长生殿。
禁声,即是不准再言。
佛家之初为识性,这对和尚没有做到。
他们刚刚被拖出殿外,立即被禁军割去舌头,疼痛令五郎六郎苏醒,可是再也无法道出原委。
禁卫军没有给他们机会,直接拉出皇宫,就地杀死。
李多祚却是直奔宫外。
他要见一见金夕,谢一谢金夕。
金夕远远发现李多祚兴致勃勃赶来,知道宫中无恙,立即闪身而退。
“人呢?”李多祚发现宫外已经没有金夕身影,厉声喝问。
禁卫们方知来者确是薛怀义的师父,只好禀告:“刚刚离开。”
“为何不加以阻拦!”李多祚大怒,忽又想起什么,“罢了,他若想走,谁人能够拦住?高师可留下什么话?”
一位禁卫答道:“他……高师要我等告诉将军,明日乃陛下的寿诞……”
“废话,本将军焉能不知!”李多祚没见到高师,将恼火发给属下。
次日,皇宫内却是出奇的安静。
圣帝武媚下诏禁止一切庆祝活动,也禁止任何人前往长生殿问安祝寿,唯独与上官婉儿守护在一起。
“什么时辰啦?”武媚问。
上官婉儿:“陛下,已是午时。”
“午时,高日正中,是个好时辰啊,”圣帝武媚似是喃喃自语,“有这日头为朕庆寿就足够了,婉儿,还是没有寻到薛怀义的师父吗?”
上官婉儿立即胆怯答道:“陛下,婉儿无用,到底是没有寻到。”
两人已经知道通会李多祚护驾长生殿的就是薛怀义的师父,圣帝武媚知道那就是金夕,而上官婉儿只认为找到他才有可能寻到金夕,将第五宝地血赠给自己的救命恩人金夕。
武媚弱声安慰:“这岂能责怪你,他若是不想让人寻到,谁人又能找得到呢?”
上官婉儿点点头,不禁小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