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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召见翁同和,却恰恰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名士清流中的大佬们,这一条,却是相当矛盾,也令得他有些哭笑不得之感。
当下又转了几圈,最终向翁同和肃容问道:“老太爷那边,最近有书信来吗?”
这所谓的老太爷,自然是指还留在京师中的翁心存了。说起来,翁心存是满清地体仁阁大学士,清制虽然罢废内阁掌权,不过能加大学一职在身上地,无不是名声好,学问高,而且在朝中日久,甚至有殊功特劳者。翁心存之上,尚有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他这个体仁阁大学士只排第三,就算如此,也当得人以“中堂”相称,算是宰相,不入军机虽曰无实权,也是极为贵重,而翁心存曾经管过户部,就算显贵之外,更有实权。
不过肃顺得咸丰任用之后,当年老臣多受排挤,从祁隽藻与肃顺相争之时起,当年道光甚至嘉庆晚期的老臣,多受排挤,而翁心存也是如此。因为户部官票兑换宝钞舞弊一案,被肃顺逮着错漏处一通猛打,前年就被迫“革职留任”,肃顺这人手段极狠,当初科场一案就使好多大吏宗室人头落地,翁心存当时被他打压,若不是这肃顺犹记得张华轩与翁家有亲,有些顾忌在内,怕是下手会更加狠辣。
不过革职留任后,倒是好上许多。翁心存毕竟是老翁一个,不管部不揽权,却是无人与他为难了。而翁家是江南大世家,江南世绅中威望极高,加上门生故吏极多,轻易也没有人再去动他地手。于是革职之后,日子反倒比当初要好过许多,这算是一得一失,焉知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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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9)下个先手
听起张华轩说起这个话头,翁同书便是一阵气郁,当下只是摆手道:“此事不谈也罢。”
张华轩噗嗤一笑,乐道:“老太爷这一年又受了些苦楚,我这做女婿的,将来总归要负荆请罪便是了。”
说的就是他带着淮军不听朝命开始,然后庐州之变,翁心存老爷子一世清名便毁在他身上。时人最忠便是忠义,张华轩未受什么国恩也还罢了,翁心存可是在清朝一直做到大学士,算是受恩深厚,让他造反,绝无可能。而因两子一婿造反一事,也使翁心存脸上无光,虽然屡次表明态度,与两子一婿恩义断绝,不过封建社会,亲族关系岂有说断就断的道理?所以清廷虽知这老臣心意不是作伪,并不为难于他,不过翁心存还是闭门谢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先把自己给软禁了,如此一来,日子确实难过的很。
谈话到这个时候,算是可以随意一些,翁同和气狠狠看张华轩一眼,怒道:“翁家一门的清誉,总归是毁在你身上。”
张华轩摆手道:“这算得什么,我总归要做皇帝,不做也是不成。若学美国,现在不到时候。所以说,翁家将来就是后族,何等尊荣。以我的意思,咱们的宗室外戚不要学任何一朝,学学宋朝就不错,所以将来,你们总有尊荣日子可过。”
翁同和却并不领情,只道:“这算得什么,并不稀罕。”
他所说也是事实,并不是矫情。以这些官至极品的官绅世士大夫之家来看,自汉朝开始外戚就臭了名声,然后历朝各代都不算什么。与皇家结亲,唐时有公主难嫁之说,宋时皇家不论亲王国公或是公主,士大夫之家都不愿与之结亲。所以常有宗室娶商人之女或嫁给商人,以图实利。至明朝时,外戚除了封伯之外别无好处,一样全无地位,也做不得事。而本朝。额附后族之家。也只能在内务府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虽得实利,在士大夫眼里,谁瞧的起?
以翁家的地位就算是转做皇帝至亲后族。也当真是不大情愿。所以翁心存对张华轩的反感与愤恨委实当真,并不是做假。便是翁氏兄弟。问起实际情形。怕是宁愿做官做事,也不愿因成为后族外戚而封侯封伯。
翁同和这话算是说的极实诚了,论理论亲,张华轩也不必有所保留了,于是他也决意实话实说,当即接口道:“老三,我看你们都太小瞧了我。”
这话说的声色俱厉,翁同和也是愕然:“这话如何说起?”
张华轩正颜厉色道:“你看我算是特别独断揽权的人吗?”
翁同和摇头道:“不算。这阵子政务改革地事传的极凶。我看。以后内阁出来,凡政务都算内阁断了就能施行。新朝比明朝还要更进一步,连批红也不必了,所以宦官以代帝批红的权力之争也算化解。只是这样,算是虚君了,皇帝其实可做的事情很少,算是只做点面子活和总掌全局,而臣下们平时都各有专职,也有专门的衙门来管,只要制度不乱,也出不了曹操和王莽之流。况且,军权也操于上,再是有心地人,也徒呼奈何?”
“这话说地极是。”张华轩也不能不赞自己的小舅子很有远见,他神采飞扬的接道:“我曾经自己写过一本,现在又令人翻过不少泰西的政治制度,想来你都看了?中国,也会走虚君宪政地这条路,这条路虽不保是最好的,而西方人也不能说就是一点错漏没有,不过以现在地情形来看,我只要抓住军权一条,然后主力教育这一条,促民智,我来抓,对外征战,我来抓,这两条抓好了,国内地大人先生们,却是要使国富民强,这样一来,几十年后中国富强可待,并不能说是水中月,镜中花。”
翁同和到底年轻,而且张华轩也是诚心正意,这两年来原本的一点芥蒂也算不得什么,当下也是兴奋,只看着张华轩道:“但愿如此,但愿如此。”小舅子如此开窍,张华轩着实欣慰。虚君立宪一说,早就书传天下,就是北京也有人私下议论,现在不比当年,英夷早就进来,其余法国普鲁士美国俄国意大利诸国早就不是什么天方夜谈,而诸国情形,大概也流传于世,不再如同新山海经镜花缘那般是无稽之谈的神话。所以各国制度军制,也总会有聪明人关心,而淮军大帅所倡内阁制度与往虚君上走的想法,也得到不少人的赞同。
虽是如此,到底中国封建日久,君权到了清季已经积重难返,清朝皇帝,总以权操自上而自得,而臣下也不以为不对。其实宋朝之时,皇帝自己也承认不可以皇权侵相权,否则必生事端,只是到得现在,却是没有人敢于提起了。
所以张华轩的想法,在目前来说搞一个比前明权还重的内阁尚没有太多问题,若以虚君立宪一说颁行天下,愚夫愚妇恐心不自安,便是士大夫官绅之流,能懂的也少。
他饱含欣慰又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懂得地人太少,所以将来如果能进北京,怕是助力很小,而阻力甚大。得天下靠军队可以,治天下就不成了。”
张华轩今晚又问起翁心存,又提起这些未来的政治蓝图,翁同和不是笨蛋,这时候已经想明白了,于是紧接着问道:“今天叫我进来,怕是有什么吩咐吧?”
“不错,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办。”张华轩说到这里,未免有些揣摩不定,他看人见事都是极准地,有时候偶有阻力,稍加压迫就好,比如左宝贵的事,就是如此处理。而眼前毕竟是郎舅至亲,如果万一翁同和不愿意,也不便强迫,而时间紧迫,万一先不着手,到时候就会格外的麻烦。
他这一层苦衷,导致他说话很客气:“若是不愿意,也不会勉强你的,而且,此行有些危险。”
翁同和到底年轻,受不得激,当时脸上就脸些激昂模样,只道:“若果真需用,便是性命之危也说不得什么。”
“好。”张华轩拍掌一赞,笑道:“现在是五月,估算起来,最多再过十天,北伐淮军必定会有大仗打。这一仗打完,就我的猜想,咸丰非得借北狩的借口逃走不可,而所逃地方,就必定会是热河。他还想借着内蒙兵和东北的老八旗再东山再起,这一层咱们也不必理会他了。现在清廷也就一个京师重地,其余地方,都在观望,如果京师那边没有问题,天下就容易得了。而京师稳定,就非得有郡望大佬出来维持,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张华轩的话并不曾说的很直白,不过翁同和是何等出身,立刻就明白了。
北伐淮军一战能消灭清军在京师附近最后的主力后,皇帝和王公贵族非得北逃不可,这当然是以后的军事与政治手段双下,而得到京师后,政治又比军事还要重要了。得天下纯粹用武力,非得打到累死不可。而且现在放眼天下,真正在军事上能与淮军为难的清军几乎没有,不论是陕甘还是整个南方,除了湘军残部外,再无武力存在。所以如果能维持住一帮汉人官员中的佼佼者出来做事,或是最少在京师观望,而不是跟着皇帝北逃或是观望,到时候在政治上就得分很多,很多省份,根本不需要淮军大兵压境就会传檄而定。
到时候,淮军只需调集兵力,防备英法与俄国,一部与太平军主力决战,就可以了。
而此事,却不是军统可以办得的。朝中大员,绝不会贸然接见什么没根底的外客,侥幸见了,也不会容他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便会将其赶走。所以这件事,非得有大根底的郡望世家中的人去做方才妥当。
清季时最讲郡望,本乡本土出来为官的当然就一定会抱成一团,一致对外。很多大案大事,都以郡望角力解决,而称呼贵人最重的**,也是以郡望来称为好。如翁家在江苏就是大士绅,整个江南官绅,无不以翁家意见为重,凡事都会打招呼,听意见。其余京师官场中人,也多半如此行事。
比如许隽藻为军机领班大学士,是山西寿山人,于是尊称便是寿山相国,以为尊敬。而山西全省官场中人,无不以许为宗主一般,凡事都依附而行。
原本以淮军力量,也无须顾忌如此,纯以力也能得天下,并不需要讨好各地官绅。内卫在各地行事,也铲除了不少官绅地主。而京师一地,却与淮安等地不同。底下没有大官绅,也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与英国翻脸,太平未灭,如果淮军夺了京师,内卫拿捕的恶名在前,京师里的大官绅一溜烟全跑了,或是辞官隐居,拒不为新朝效命,这就将会是很大的麻烦,最少,要花费淮军多一半的精力,才能平定全国。
而对这些官绅拉拢则省事的多,左右把那些大佬笼络几个,便足以拉来一群。而且张华轩有计较,名声坏的不要,正好与翁家交好的,总归是在士林里有点根底名声的,如果让翁同和暗中潜入京师,借着大乱的当口先行筹措此事,等大军一入城,事情就好办的多了。
(220)易服
翁同和现在年轻,算不得什么智谋深远的人物,不过因为年轻,所以反应极快。张华轩一说完,他就立刻明白了,年轻也是气盛,于是立刻答道:“这算不得什么危险的事,如果淮军北伐顺利,大清兵全数被歼,我敢说京师就是一副乱世景像,前明李自成未进京时,城内已经大乱,并无秩序,而阖城官员,也都自有打算,明思宗敲景阳钟而无一大臣入卫,就是明证。今日淮军声威更胜于李自成的贼兵,情形,想必会更加乐观。”
“说的不错。”张华轩对这个小舅子更加赞赏了,不过身处他的地位,不得不再提以警告:“不过今天也有与明末时不同的情形,那时候除了戚里之外,没有实心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