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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又有人喊道:“我也有冤情,刘神仙骗了我两万大洋!”
“我也要报案,刘从云害死我儿!”
喊冤声此起彼伏,显然被刘从云害过的人很多,李宏锟在搜集罪证时遗漏了无数。
790【扒皮食肉】
公审从早晨八点半,一直持续到晚上六点,中午也就休庭半个小时用来吃饭。
审判程序已经极度简化了,很多时候缺乏实物证据,只是有确凿的证人指控而已。而刘从云这个被告呢,既没有辩护律师,也不能自我辩护嘴巴被堵住了。这事儿就算放到封建王朝,都属于司法程序严重有问题。
但没人提出异议,大家关注的都是一桩桩命案。
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当场喊冤,审判长根本无法招架,不得不把人喊上来快速审理。
实际上,刘从云亲自犯下的罪案很少,大部分都是他的徒弟搞出来的。这种情况非常正常,因为到了他那个级别,谋财害命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就拿这回宣扬末世论敛财来说,刘从云一直待在神仙府里,只跟某些豪绅富商有过交流。至于具体的传教、造谣、行骗、伤人、销赃,全都由门下弟子负责,那些办事弟子甚至可以层层抽成。
但毫无疑问,所有案件的罪魁祸首,全都指向了刘从云,徒弟们也是打着“刘神仙”的旗号在做坏事。
李根固已经“策反”了几个核心弟子,那些家伙为了保命,当众将刘从云历年来的脏事全部抖出。某年某月,骗了谁,害了谁,一股脑又供出无数命案,甚至连很多受害者都找不到了。
“!”
审判长丘成桐敲响法槌,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时间太晚,天都黑了,明天继续审理。我宣布,休庭!”
“青天大老爷,我冤啊,我的案子还没审啊!”
“刘从云,你个龟儿子快还我的钱!”
“剐了他,剐了这个龟孙儿!”
“……”
围观群众纷纷呼喊起来,一桩桩血案,早就激起众怒。而且,人群当中很多都是被骗了钱的受害者,那种愤怒叠加起来完全难以控制。
“!”
丘成桐连续敲击着法槌,通过话筒大喊:“莫要吵,莫要吵,明天再接着审!”
“莫要审了,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褚授良抽出扁钻,扯开嗓子大喊:“兄弟伙,我是褚钻子,跟我一起杀!冲啊!”
“杀,杀了刘骗子!”他周围的人跟着起哄。
后面的人使劲往前面挤,一个挤一个,站在前面的只能顺着力道再往前涌,数万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动起来。
警察吓得慌忙后退,周赫煊也连忙撒丫子开溜,直接冲进公审台后方的楼房。
局面彻底失控了……
一个受害者就在台下,他首先爬到刘从云身边,张口就咬在刘从云脸上,撕下一块血肉边嚼边吼:“你还我儿命来,你还我的儿啊!”
“唔唔唔!”
刘从云喉咙里发出急促声响,眼中尽是惊恐之色,疯狂躲避着撕咬,甚至连脸上的剧痛都忘了。
随后而至的是一个妇女,她抓住刘从云的头发,照着脸面胡乱抓挠,指甲里填满了血肉渣滓,最后竟将刘从云的一撮头发带皮扯落。
不止是刘从云,他那几个被策反的徒弟,本来还想戴罪立功,现在也成了众人发泄的对象。
审判长丘成桐已经跑到了楼上阳台,看着下方的疯狂场面,惊恐道:“我就说不要搞公审,不要搞公审,这哈安逸了,咋个收拾嘛!”
周赫煊笑道:“这样最好,真正按照程序来,有你们法院头疼的。”
“那倒也是。”丘成桐点头说。
刘从云骗的人太多,赃款难以统计和偿还,只要刘从云一天不死,就要无数受害者跑来法院要账。这些都是糊涂烂账,受骗者根本拿不出证据来,到底该退还给谁,退还多少,永远都别想理清。
现在爽了,刘从云死于众怒,查抄的那些赃款直接充公,可以用来办教育,或者用来买粮赈灾。
“轰隆隆!”
一声雷鸣,闪电破空,照亮了擦的夜色。
雨滴很快洒落下来,轻飘飘的,稀稀疏疏,连头发都不能打湿。此时冬天都已经来临了,却是入夏以来第一场雨,千呼万唤的第一场雨。
“落雨了?”
“落雨了!”
小得不能再小的雨点,竟让疯狂的人们安静下来,大家不可置信的仰望天空,随即爆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
周赫煊也有些惊讶,随即抢过铁皮喇叭,高声喊道:“罪魁祸首已经除掉了,四川的旱灾很快就能过去,大家要有信心,我们齐心协力一起度过难关!”
“周神仙!是周神仙在作法下雨!”
“周先生万岁!”
“早该杀刘从云了,这龟儿子惹了老天爷才不下雨!”
“……”
李根固和法院的一帮子官员,此刻齐刷刷看着周赫煊,眼神当中尽是敬畏之色。
丘成桐是日本留学归来的司法人员,本来是不信鬼神的,现在也喃喃自语道:“刘从云一死就落雨,莫不真是他搞得四川天怒人怨,老天爷才降下怒火?”
到了晚上八点钟,数万群众渐渐散去。
褚授良带着袍哥兄弟来到公审台,他本来还想补刀泄愤,结果看到眼前的几具尸骨,瞬间就没了兴趣,呸的吐口水说:“妈卖批,死得好惨!”
死得真的惨,只剩下骨架和内脏了,甚至有些内脏都被挖走。
似乎是受到天降甘霖的影响,大家都认为惩杀妖道是顺应天意,以至于刘从云及其弟子的血肉成了抢手货。甚至还有人造谣,说吃了妖道的肉可以得到苍天保佑,百病不生今晚重庆城里,不知有多少家庭晚餐见肉。
“日鬼哦,老子的祖宅房契咋办?”褚授良这才想起正事。
“怕是要不回来了。”旁边的兄弟说。
确实要不回来,因为房契已经不知道销赃给谁,除非对方跑来收租,否则褚授良都不知道该找谁索要。
豪绅们的关系千丝万缕、盘根错节,市长李宏锟都不敢深究细查,只能惩治刘从云这个罪魁祸首,被骗的广大百姓还是自认倒霉吧。
当然,有些人是可以动的,比如第一个跳出来“献财”的罗泽洲。
这家伙跟着刘从云一起行骗,肯定赚了不少,而且光杆军阀一个,正好借机杀了除去后患。
罗泽洲当初做军阀的时候,一个川东北穷困小县,被他征税到六十年以后,居然盘剥出上百万家产。随着他的地盘扩大至七个县,积累的财富起码有五百万以上。而且这家伙鼠目寸光,弄到钱也不发展军队和民政,甚至还克扣军饷,竟闹得手下军官集体发动兵变。
杀了罗泽洲抄没家产,一部分充公,一部分赈灾,再拿一部分来分,各方面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褚授良属于轻财重义那种江湖人,也不去想什么房契了,收起扁钻笑道:“哥子伙,老子今天高兴,一起去馆子喝几杯。我请客!”
“走起,走起!”袍哥兄弟纷纷响应。
三五杯下肚,有人问道:“大哥,你以后有啥子打算?”
“砰!”
褚授良猛拍桌子:“袍哥会越来越没得意思,被他几爷子搞得乌烟瘴气。老子不干了,周神仙是条汉子,明天老子就去投靠他!”
791【夔门】
前来投奔周赫煊的,并非只有褚授良一人,此时长江上就飘来了三位,分别是:燕子王二、岭南飞虎袁巫九、鬼算子郑仁通。
自古以来,出川要道极为难走,有“险莫若剑阁,雄莫若夔门”之说。
从巫山至白帝,长江两岸断崖壁立,高数百丈,宽不百米,形同门户,名曰“夔门”。此处江水波涛汹涌,奔腾呼啸,仰望碧空,云天一线,更有暗礁无数。
长江被誉为黄金水道,但在四川也必须遵循“蜀道难”的规矩。
特别是到了冬季枯水期,必须要有熟悉水文者领航,即便是现代化轮船也不能随意通过。那些暗礁太厉害了,直到新中国建立以后,暗礁才被解放军炸毁无数,轮船可以畅通无阻了。
浩浩荡荡的运粮船,终于抵达夔门险关,全是些排水量在50吨以下的小船。今年长江上游干旱太厉害,水位低到了红线,大船根本不可能通过夔门段。
面对汹涌直泄的激流,那些小马力螺旋桨,无法给满载货船带来足够动力,那就必须借助纤夫的帮忙了。
两岸陡峭的山崖间,一个个纤夫正拖着绳索艰难前行。他们不论春夏秋冬,都是不穿衣服的,只在腰间缠一块白布遮挡羞处,身体与地面呈35度角,每一步都踩出千钧之力,大冬天的不停滴着汗水。
一艘排水量50吨的小船,至少需要二三十名纤夫,才能安稳通过瞿塘峡。周赫煊那50万吨救灾粮想运入四川,光是请纤夫拉船的钱,就要靡费无数,而且耗时极为漫长。因为纤夫的数量不够,必须拉完一艘船,再折返回去继续拉。
这次卢作孚动用了3000多名纤夫,几乎把鄂渝两地的纤夫请来一大半。
每队纤夫都有一个拉头纤的,侧着身子很少用力,主要负责观察水路。他可以通过江面的水纹,判断出水流水速和暗礁情况,一旦判断失误,就有可能把船员和纤夫全都带入死地。
头纤身边,又必须跟随一个号子。
头纤一边观察水路,一边跟号子交流,号子再通过号声指挥全体纤夫。
当经过一处险滩时,头纤立即对号子说:“准备起,要开干了!”
号子立即用四川方言,扯开嗓门大喊:“过险滩了喂!号子嘛,吼起来哦,哟喂!嘿哟!嘿哟……”
纤夫们得到信号,马上使出全身力气,一边抬步前进,一边齐声喊道:“嘿哟!嘿哟!嗨佐!嗨佐!嘿哟!嘿哟!嗨佐!嗨佐……”
激流越是凶猛,号子声就越是急促,一方面可以给纤夫们鼓劲,一方面也是在控制拉纤的节奏,尽量做到每一分力量都聚到一起使。
川江号子,以一种极赋旋律感的节奏,在瞿塘峡间来回飘荡,腾空直入云霄天际。
不仅岸上的纤夫在忙碌,船上的船工同样忙得不可开交。每艘船的头尾两处,必须配备舵手,前舵看水,后舵掌舵。如果是传统桨帆船,中间还有船工跟着喊号子,负责联络舵手、鼓励桨手和呼应纤夫。
这是一个集体性工程,必须团结所有力量,才能战胜大自然之威。
纤夫行业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遇到浅滩或险滩,前面的船只无法通行,那么后面船只的纤夫必须过来帮忙。即便互相之间属于敌对竞争关系,到了关键时刻也是伙伴,前船一旦通过,其纤夫也要回来帮助后船。
幸好,这次卢作孚调来的都是机械动力船,本身就具备极强的行动力,让纤夫们的工作轻松了许多,否则50万吨救灾粮估计到明年春天都运不完。
鬼算子郑仁通站在船头,感叹道:“真是壮阔景象啊!”
“确实厉害,就没见过这么凶险的河道。”袁巫九点头说。
两人以前都是王亚樵的手下,现在无路可去,跟随燕子王二一起到重庆投奔周赫煊。他们在报纸上看到周赫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