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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环小心的扶着她,一边儿给商雪袖系上薄绸斗篷,一边儿四下里张望,突然“呀”了一声。
商雪袖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青环摇摇头道:“没什么,姑娘,那边树下站了个人,眼睛贼亮贼亮的,别是个贼吧?”
“这叫什么话。”商雪袖不觉莞尔,转头向树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树下那人便亮着一双眼睛直直的向商雪袖走了过来。
青环吓了一跳,急忙跳到商雪袖前面,长开了双臂。
那人走到了商雪袖面前,眼睛愈发的明亮,道:“商班主?在下邬奇弦。”
商雪袖听到了身后面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她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的身量以伶人的眼光来看,真的是太好了,怎么说呢,感觉就是特别合适扮老生的身材。若是寻常人,自然是身材高挑、玉树临风最为合适,但老生太瘦太高,那么在台上就如同竹杆儿,极其难看。他的双眸——就是最开始吸引了青环的那一双眸子,极亮极亮,如同夜空中的闪烁星星一般,一对剑眉高高扬起,衬着眼睛,仿佛衬出这人十二分的傲气和不羁,薄薄的嘴唇微笑着,人中的长度也恰恰那么合适——否则挂起髯口来就不好看!
商雪袖微微的对他笑着,施了一礼道:“我就是商雪袖。”
后面早已议论纷纷,要知道,在没有明剧的三年前,邬奇弦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平视的人物,哪怕在明剧盛名已起、他们也能自称一声元老的今天,看着邬奇弦的众人的目光,也是带着仰视和崇拜的!
商雪袖道:“邬先生是哪日到朱镇的?”
邬奇弦笑道:“正是昨日到的,也是赶巧,看了贵班两天的戏。”
“只是给学徒们练练手,倒叫邬先生看了笑话了。”
“哪里哪里,演的中规中矩,功夫也扎实,可见新音社的师父们下了心血。”
商雪袖看着邬奇弦道:“我们是比邬先生早一天到朱镇的,都是路上旅人,既然我们早到,权让我做个东道,请邬先生喝杯茶如何?”
这种小地方,都这么晚了,哪里有什么喝茶的地方还开着?不过也就是请到客栈小小招待一下。
邬奇弦不是扭捏之人,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道:“秉烛夜话?好呀!”
青环拄着腮帮子看桌子旁坐着的一群人,不知不觉眼皮就发涩,有什么可聊的啊?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商雪袖原以为以邬奇弦的盛名和经历,一定是个眼光高、不易相处的人,可是真的聊起来,却发现全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邬奇弦极为开朗大方,人也极其聪慧!
李玉峰关于有些老生方面的疑问,他也毫不在意的一一解答,甚至亲自示范哼唱着——那可是明剧的腔儿!以邬奇弦刚才的说法,他可是挂了当下这个班子以后才听到明剧的,可那个味道,实在是太正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敢不敢
商雪袖怔怔的看着邬奇弦,心中暗道:若是肯吃苦,或许能成为一个名角儿吧。但是却只有那些真的极具天赋的人,才能成为像他那样名震天下的名伶——这是多少努力都换不来的。
商雪袖心中这样的波澜翻腾,李玉峰却觉得太正常不过了。
邬奇弦恐怕小了余梦余十岁不止,出道也要晚的多,却可以与唱了那么多年、有那么厚戏班子家底的余梦余齐名,天分自然是极高的,他心里早就服的透透的了。
想了想,李玉峰开口问道:“邬先生现在在哪里挂班?”
他这么一问,本来很困乏的小玉桃突然精神了起来,而且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在桌子底下捅了捅李玉峰。
邬奇弦笑道:“我在西华班,可能你们没听说过这班子,不过我挂班向来不挑什么,只许我一个自由自在就行。”
李玉峰拍开了小玉桃的手,犹疑着问道:“那您是离社了吗?怎么一人到此?”
“因为新音社呀!”邬奇弦瞄了一眼他旁边坐着的小玉桃,道:“我本来在西都等你们的,明剧的名声这么响,我很想听听首创者唱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可不曾想你们溜的倒快……”
商雪袖打断了他的话道:“邬先生误会了,我们原本就没从西都那边走。”
“好吧。那便是我想错了。”邬奇弦无意在这种事情上争辩,道:“我在的那个戏班子,虽然商班主可能贵人事忙,无暇注意,但上京送行的时候,他们也去了,所以才知道贵班南下。我便一路先行,一边打听着一边从西都往这边走,也算是幸运,在朱镇得以相遇。”说罢又仿佛安在座众人的心一般,回答李玉峰道:“我没有离社,只是一个人先往南边儿走而已,我会在嵇水等他们汇合。”
旁边的人立刻都面面相觑了,他这么一走,也不管班上还能不能唱得起来戏了,顿时都对西华班同情起来。
商雪袖道:“巧的很,明早新音社会接着南下,也会经过嵇水,邬先生可愿意与我们同行?”
“故所愿尔。”邬奇弦又笑了。
既然同行,邬奇弦就不着急了,他原本是想探探商雪袖的斤两的,没想到见了面,一晚上都是李玉峰在问东问西。
因他态度诚恳,问的深,见解也颇有新意,所以邬奇弦倒不愿意潦草应付,但言谈中,却注意到这位新音社的头牌老生李玉峰对他们的商班主是极尽推崇的,便越发感兴趣了起来。
其实商雪袖对他也很感兴趣,不知道这个自在惯了的名伶为什么愿意跟着新音社跑,走了几天,还是直接问出了口。
邬奇弦道:“我想看人们口中的‘明剧第一人’怎么样啊,嵇水是个大城,你总会在那唱戏吧?”
商雪袖松了一口气,道:“‘明剧第一人’不过是大家抬举,我哪敢这般张狂。你若想听,平时练功的时候我都有唱呀,况且,邬先生是什么人,我本应该唱几段让您听了多提提建议的。”
邬奇弦是断然不会逾矩的,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但做事却极有分寸,每到了新音社授徒或者练功的时候,他便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不肯多看一眼,就这一点,商雪袖也不得不对邬奇弦生出几分好感来。
因此商雪袖说出这番话,其实就是允许他可以看她练功或者授徒了。
但邬奇弦摆摆手道:“那多没意思。”他咧嘴笑道:“若有真本事,自然就有张狂的本钱,商班主不要太过谦逊了——我要和你打擂台,敢不敢?”
商雪袖张着嘴,呆呆的看着邬奇弦,她很少看到如此直接的人,事实上她从霍都出来以后,还从没和谁打过擂台呢!
一股子不服气的劲头儿就冒了出来,她也笑着说道:“故所愿尔。”
到了嵇水,其实距离霍都便很近了,商雪袖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不光她一个人如此,虽然是和邬奇弦有了打擂台的约定,但等西华社等了不少时日,竟没有人抱怨,仿佛大家都忘记了上京那会的思乡之情,此时恨不得在外的时光再多一些似的。
等西华社终于到了嵇水,岳麒岳麟他们也到了。
商雪袖看见拂尘文会的人,眼圈儿都红了,道:“大岳小岳师父,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带着他们南下,中间没断了往西边送信打听,一点儿音信也没有。”说完眼泪就哗啦啦的淌了下来——她是真的怕这两位教授、陪伴了她很多年的良师出什么意外。
司桦等人相视一笑,故意酸溜溜的道:“哎呀呀,我为什么没有个好徒弟。”
商雪袖道:“各位还敢打趣。你们不知道我一路上多后悔,撇下你们走了——便是唱了又怎么样,万一……”
众人见她眼圈又红了,是真的难过,便不再开玩笑,道:“莫要担心,我们总还算有些底气,他不能把我们怎么样,所以第二天就被放行了,只是西郡风貌别致,怪石嶙峋,大气苍凉,不同于江南塞北,便多流连了一阵子。”
岳麒用胳膊拐了拐岳麟道:“他画了几百张的石头还没画够,幸亏我催得急,不然可就赶不上这场好戏了!你要觉得惭愧,就好好赢过邬奇弦。”
商雪袖看他们都知道了打擂的事,有些不好意思,道:“邬先生和我们同行了十数日,真真的是个绝世的名伶,名声上一些儿水份都没有,我也没有什么十全的把握。”
因为嵇水只有一处戏馆,所以定了头天新音社的《琵琶记》,第二天邬奇弦带着的西华班,不出意外的挂了《梦黄粱》,岳麒啧啧叹道:“邬奇弦挂了那么多班子,这些班子都学会了这出名剧了。他真是个有大胸怀的人,坦坦荡荡,值得一交。”
商雪袖看了岳麒一眼,自然也是认同的,而且她懂大岳师父言语里的意思,绝不是像拂尘文会和商雪袖,毕竟还有了“捧角儿”的成分在内。他的“一交”,是真正的文人与文人之间的交往,是完全对等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让贤
嵇水什么时候迎来过这么大的阵仗?
新音社和邬奇弦!竟然同时来到了这里,还要打擂!
说是打擂,可是两边的戏码一贴出去,便结束了,还打什么啊,两晚上的座儿都卖空了!
商雪袖抓阄抓到了头天晚上演,她还是贴的《琵琶记》,第二天她便兴高采烈的去看邬奇弦的《梦黄粱》——算起来距离上一次看,又有五六年的光景了。
不够啊,一个晚上那么短,总是看不够。商雪袖紧紧的盯着台上,时间过的那样快,好像转眼之间,卢生就变成了年迈苍苍、走路都颤颤巍巍需要人扶的卢相,人生几度起落,可还是勘不破功名利禄,对比五六年前那场,非但韵味更浓,而且还有了更深的演绎。
他的卢相,也勘不破生老病死!
商雪袖嗟叹不已,直到散场,都舍不得离开,只静静的坐在台下,回味着刚才那场戏的每一幕。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道:“天下曲部能人之多,是我轻视了。我小时候跟着牡丹社跑,其实也听过不少大班子的戏,现在回想,没有一个班子的老生能超过邬奇弦的。难怪萧六爷将《梦黄粱》给他演。”
李玉峰一直在旁边陪着她,笑道:“商班主倒不必丧气,他打擂台也是拿了这部最拿手的《梦黄粱》,演了不知道多少次,再说我们和他们,都是卖了满座儿,已经是不分胜负了。”
岳麟也道:“你有一半儿是输给了萧六爷,还有三分输给了邬奇弦的身世。他也是曾经富贵过的人,自然演起来格外入戏、动情。”
商雪袖是知道的,当时看那副画儿的时候,她都知道的。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道:“我输了。”
邬奇弦卸了妆,溜溜达达一个人异常闲散的出了戏馆儿,便看到商雪袖等在那里,一看到他,就迎了上来,道:“我输了。”
“啊?”邬奇弦先是有些吃惊,然后就笑了:“你在这里等着就为了说这个吗?”
“是啊。”
邬奇弦想笑,但是看着商雪袖极为认真的样子,道:“什么输不输的,座儿上我们俩都是一样的。唱的,我昨天也去看了你的戏,不是夸张,你现在也足可与八绝齐名了,不必妄自菲薄。”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