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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裙子看起来倒还普通,可一旦开舞,才看出来这裙子暗含玄机,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层轻纱,那每幅轻纱似乎颜色深浅都有不同,随着鼓点和琴声,轻纱起起落落,飞飞扬扬,正如羽衣一般。商雪袖腰肢纤细,大部分时间仅露个背影出来,时而鱼跃而起,时而垂颈折腰,风姿绰约,飘逸柔曼。
刘荣升呆呆的看着,那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而鼓点也越来越急促,在这鼓点声中商雪袖仿佛变成了这羽衣本身,飞旋着,飞旋着,最后一刹那一个飞跃接落地的卧鱼儿,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落之至,此时鼓声戛然而止。
台下静默了一会儿,方爆发出一阵阵的彩声。
位置最好的那个雅间中,一名面容艳丽、气度雍容华贵的女子正依偎在她旁边的中年男子怀中,娇声道:“比起妾身当初的那场舞怎么样?”
那男子看着女子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斜瞥过来,端地是风情万种,这些年竟然怎么都看不够,便拢了双臂,柔声道:“丽儿,朕老了,可眼睛还没花呢,你看看她这相貌,哪比得过你倾国倾城,说起来,你也太小气了,千金也难求你给朕舞上一曲。”
第八十六章 恰到好处
那女子心里甜蜜,可仍是嘟着嘴,越发显得红唇娇艳诱人,闷闷的道:“妾身现在都还没瘦下来呢,以前的舞裙都穿不上了,要不是为了你连家的血脉,妾身才不要生呢。”
“又胡说。”男子低头先是亲了她一下,又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什么,逗的那女子咯咯的笑起来,一双纤手却毫不客气的捶着这当今天下最尊贵的男人,道:“皇上才胡说,画这些饼子给妾身看有什么用……”说到此神情竟然有些黯然起来。
后面跟着出宫伺候的太监祁德贵汗都冒出来了,看着这小小的雅间里一位当今的天子,一位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丽贵妃微服观戏,在这里说笑玩闹,这还不算,眼看着就要说到他听不得也不想听的大事上。他急忙躬了身子毕恭毕敬的将没喝多少的茶续了水,小声道:“皇上,下一场开始了,要不要把前面帘子拉开啊?”
庆佑帝原本也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抚慰怀里的丽贵妃,正好借机而下,柔声道:“丽儿莫发脾气了,好不容易朕带你出宫散散心,我们观戏就是,旁的事情爱妃且放宽心,都有朕做主呢。”
丽贵妃却也不是个只知道恃宠生娇的人,便捏了捏庆佑帝的手道:“还不把妾身放下来。”一个眼波过去,端地是又娇羞,又诱人,庆佑帝松了双臂,丽贵妃才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祁德贵赶忙走到前面儿,把里帘儿拉开,只留了一层薄薄的纱帘。
这会儿台子上已经演到了《赐浴》一折了,就连庆佑帝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好,只因用心实在巧妙。
《赐浴》这场戏,原本北戏中是不演的,实在是因为不好演!
洗澡怎么演啊?
但萧迁的本子中常有这种惊人之举,在他眼中,只有“必要”和“没必要”两种场面,只要有必要放在明场的戏,怎么着都会弄上去。
六爷的本子既然写上去了,便不管商雪袖怎么为难都得呈现在明场上。
为了这场戏,商雪袖着实也是绞尽脑汁,最后还是看着程师正在做的几套戏服要扯了白缎子做水袖,这才灵机一动想出了这个法子来。
此时此刻,商雪袖身着全白的戏服,水袖设计的比平时还要长些。旁边的六个宫娥,各执着白练,就着乐声,又是一唱载歌载舞的戏。和前一场不同的是,这场为了商雪袖的舞不那么“独”,这六个宫娥也均有舞蹈动作。白练舞动,如同水流倾泄一般,商雪袖时而随着白练的方向倾斜身体,如同随波逐流,时而翻起水袖,如同温泉戏水,这一场难以演绎的、有着一些香艳感的戏,竟让她演的毫不低俗,反而极具端庄美,甚至生出了几许仙气来。
接下来便是《寄情》一折,唐明皇偶而临幸梅妃,而杨玉环醋性大发,剪了头发,柳摇金的裴力士且不用说,麻子六的高力士却是精彩绝伦,将这一场戏穿引的热热闹闹,台下不时发出笑声和叫好儿的声音。
刘荣升也在不住的点头,《长生殿》是出长戏,有的戏班子甚至要连演三晚,但新音社这出,在改编上足见功力,但凡留在明场的,都是极重要、极有看点的场次,接下来不意外的话便是《双星》这一折了。
果然,二人均拿了描金绘牡丹的折扇,商雪袖的杨贵妃做了雍容的贵妃打扮,这身行头和往日《馆娃宫》一折里的西施其实是差不多的,但是扮相上没那么美艳夺目,反倒是李玉峰,身着明黄锻的彩绣黄帔,上面绣着团龙,同商雪袖的团凤女帔正是一套,这一身闲适的打扮,显得格外英俊儒雅。
刘荣升凝了神,这可是场重头戏,《双星》这折本身还有个名字就叫《长生殿》,因为二人在长生殿对着双星盟誓,可见有多重要!
雅间里的丽贵妃也仔细的听着这一大段唐明皇和杨贵妃互表心迹的唱,她打小便苦学诗文音律,入宫之后也未曾丢下,几年前就是靠一曲飞天舞赢得了庆佑帝的盛宠,不然光凭一张脸怎么能让庆佑帝爱不释手、宠幸不断?
这唱腔,有些个熟悉的感觉,但又是新鲜的、从未听过的。生旦两人的制曲搭配的也极好,唱的也好,老生清亮绵延,青衣婉转柔媚,听到耳里,如同一棵大树与丝萝缠绕,又如平静的江河中有属于它的一叶小舟,不……丽贵妃凝目看向妆扮并不太引人注目的商雪袖,是她的唱,生生的让老生的声音成了大树、江河,当真是个技巧高妙又懂得衬托他人的女伶。
她心中忽有所动,看了一眼旁边的庆佑帝。
庆佑帝满眼的赞赏,他以前巡游霍都,就在知雅水榭听过戏,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这么别致新颖又好看的戏了。
台上的商雪袖和李玉峰的水袖互相挽在了一起,正对着台下,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最后一句又翻了一个高儿,方才落音。
台下不少懂行的人,就在这落音的瞬间起了一片又一片的叫好儿声。
乐队池子里已经演奏起了尾声,下面并不是没有人纳闷,但疑问声也被叫好声淹没——其实以今晚这出戏的时间长度来说,早已经够了。若在演后面的,恐怕得演到半夜过了去。
丽贵妃看着台上,商雪袖正领着整出戏的伶人们出来返场致谢。她转过头,眼睛中泛起了泪花,看着眼前的庆佑帝道:“我……妾身……”
帘子早已被祁德贵识趣的拉上,庆佑帝把丽贵妃又一次揽在怀里,用已经有些苍老的手擦着丽贵妃眼角的眼泪,笑道:“这可怎么好,这戏班子该死,竟然把爱妃弄哭了,祁德贵,回去就传令下来,把这戏班子的人都拘起来!”
丽贵妃“扑哧”一声,又笑了,轻轻打着庆佑帝道:“不许!谁也不准动这戏班子。”
庆佑帝痴痴的看着丽贵妃梨花带雨的模样,那一双杏眼正满含柔情的看着自己。
第八十七章 赏赐
丽贵妃仿佛不好意思般,将头低了下去,道:“妾身喜欢这个班子。”说完了又抬头泪眼盈盈的看着庆佑帝,颤声道:“皇上都不知道妾身有多害怕,这出戏,妾身最不喜欢看的就是后半截了,生怕妾身就像杨贵妃一样,成了个祸国殃民的东西……但皇上别怪妾身,妾身眼量小,只想着若是以后妾身去了就再也不能陪伴皇上身边,天人永隔,心里就……”还没说完,眼泪就滚珠儿一般的躺了下来,沿着桃腮一溜而下,从那尖尖小小的下巴上一滴滴的落在庆佑帝的衣服上。
庆佑帝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拿了帕子擦着丽贵妃的眼泪。
丽贵妃收了眼泪,螓首微微的侧向戏台子那边,不好意思的道:“妾身失态了,这戏,妙就妙在结束在《双星》这一折,如果妾身和皇上也是这样,该有多好。”
庆佑帝动容道:“这有何难?晚上回去我们就去盟誓——丽儿,朕不是随便说说的,朕定不负你。”看着丽贵妃终于展颜一笑,庆佑帝方道:“祁德贵,明个儿给这个班子赏些东西。”
祁德贵应了一声,又奓着胆子抬头道:“奴婢愚笨,这……怎么个赏法儿?”
庆佑帝浑不在意的道:“以往怎么赏的就怎么赏,戏班子而已,还能有什么挑剔?”说罢带着丽贵妃出了雅间,早有在门外伺候的侍卫宫女等,慎而又慎的簇拥在二人身边——位置最好的这个雅间设计的极巧妙,竟是单独从二楼做了一道楼梯下去,这雅间的价钱颇不便宜,仿佛若不如此,就不能体现能在此间观戏的尊贵。
一群人扬长而去,剩下祁德贵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脑门儿上都出了汗,心中道:“戏班子怎么会挑剔赏赐,万岁爷以往赏的那可是实打实的极负盛名的老戏班子啊,像镜鉴班、鸣凤班去宫里献演都是有过好几次的,这新戏班子,初来乍到的,怎么好和他们比?得嘞,既然是万岁爷发话了,这赏赐一下去,新音社可就不火也得火了。”
刘荣升一直在门口恭送贵客,贵客们自持身份,自然不肯高声议论什么,因为他又不敢抬头,因此也无法得知这些贵客们怎么看待今晚这出戏,但从他个人看来,今晚这出戏是极出彩的,而最精妙的地方是掐掉了后面的几折。
新音社里这几位,也不知道是真真儿成了精了还是运气好——正对着戏台的雅间是他在送帖子的时候礼部的一位大人发话定的,后来才知道,也不是那大人自己要用,能差使那位大人做这点小事的人,肯定不是王也是侯啊!
一阵夜风扫了过来,刚浑身都出了汗的刘荣升不由得一个哆嗦,开始觉出冷意来,看着客散的差不多了,急忙回到戏楼子里面。手底下的人都在忙着清扫,新音社的人显然是正在后台卸妆呢,他便溜达到后台口那里,正碰上管头儿和两位岳先生在那里闲聊。
刘荣升自忖身份是不配和两位岳先生随随便便就搭话的,因此极谦卑的行了礼,在管头儿身边站下,陪笑道:“今晚这戏,不知道是哪一位的主意,绝,绝了!”
管头儿看他两手都竖起了大拇指,向着岳麒岳麟的方向道:“不是两位岳师父,哪个有这样的手笔?”
大岳和小岳因今晚演的好,心情也颇好,岳麒道:“上京这地方处处是坑,一不小心就有人等着埋你呢,演错了,就不如不演。所以干脆拿掉了后面的。”
岳麟也道:“反正也唱足了时辰,旁人问起,还可说因开业戏不好演两晚,只好只上前半场,这也是借了新荣升开业的巧宗儿了。”
刘荣升急忙摆手谦逊道:“哪里哪里。”
他往后台里面看了一眼,自然是看不见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道:“在下觉得,新音社在新荣升演,正是俩好并一好。几位也看在眼里,新荣升这环境、条件,样样儿不差。”他看这几位微微颔首,便搓着手道:“这么说是有些厚颜了,新音社肯定要在上京久留一段时间,不敢请新音社这段时间就全在我们馆儿唱,但前面几场,能不能就定在这儿了?”
岳麒道:“那要看商班主的意思,现在只有她自己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