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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路遥遥
木鱼儿贪玩,还捡了两个纸钱在手里,商雪袖便嗔道:“快丢了,这不是好东西。”
木鱼儿便依依不舍的丢在地上,仰起头轻声道:“我知道,不过爷爷常捡了来引火,这东西好烧。”
商雪袖便忍不住笑了一下,心中的哀戚都被冲淡了一些。
她自是知道,这引发百姓围观的阵势极大的丧事,是“自己”的丧礼。
古人说,死去元知万事空,她也算是死过一次,当真有种万事皆空的感觉。
这就是身后殊荣了吧,既然认定她已经亡故,那便是以为她在大火中烧没了吧……只是一个衣冠冢,也值当如此阵势。
恰此时起了风,抛洒的纸钱漫天飘舞,她不由得怔了怔,便又回头。
在商雪袖这里,并不能看到连城宫,可往事,便如同这一阵风,哗啦啦的刮了过来,那些无比甜蜜,曾经让她获得此生圆满的情,她到现在都不曾后悔……
她也不能后悔。
即使那短暂的圆满,过后便是每一样她都承受不起的失去,却不可否定和推翻。
木鱼儿扯了扯她的衣襟,道:“姑姑,前面仪仗过去啦,咱们可以出城啦。”
她眼眶微热,嘴角露出了笑意,她伸手拂了拂头发,顺便拭去了泪滴,心中轻轻道:“别了,阿虞。”
商雪袖不过带了一些些的盘缠,就算这些也是老庙儿积攒了多年,且不说拿来雇车,就算是这一路的吃住,都未必够用。
她和木鱼儿在西门外等了良久,才等到了一个去往西边儿的商队,愿意带着他们去陕州。
这自然不是全无代价的,商雪袖要帮商队的人在旅程中做做饭洗洗衣,但能够坐上马车,还供吃供住,商雪袖知道这已经是十分照顾了。
木鱼儿静静的啃着烧饼,忽然抬头道:“姑姑,你为什么要去陕州?”
商雪袖和他没资格坐在马车之中,马车后面有尺余宽的木板,他俩就坐在上面儿。
她将木鱼儿往后面拽了拽,看着车轮下激起了一阵灰尘,便将木鱼儿手里的烧饼收了起来,道:“过会儿停了车再吃,这样岂不是要吃一肚子灰土?”
她看着来路在车轮下后退,而迎武门也越来越远,有些怅然道:“姑姑的师父……在那边。我也只是听说而已,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
木鱼儿纳罕道:“姑姑的师父?姑姑是学什么的?”
商雪袖却不再言语了。
她想,她学的,是这个世上最为美好瑰丽的东西。
商队行的缓慢,出京已经数天,距离陕州依旧遥不可及。
路上也不甚平整,车行的颠簸,木鱼儿便扶住了商雪袖的胳膊。
商雪袖感到他的小小的关怀,便低头微笑起来。
木鱼儿抬头看着她的弯起来的双眸,他最喜欢的是姑姑的一对眼睛了,如同他在别的孩子那儿见到的那种琉璃弹子。
她常常是垂着眼睛的,可是当她认认真真的去看人的时候,就散发出光彩来,明明是黑白分明的,可又仿佛有好多种其他的颜色,让他移不开眼。
她虽然平日里并不打理自己的容貌,可木鱼儿知道是为什么,他也不小了,这样会省却掉很多麻烦。
但姑姑在别的地方却是讲究的,比如就算再为难,都会拿了一点点青盐擦拭牙齿。
现在她带了他上路,每天也会给他擦拭,如果他龇牙咧嘴的调皮,姑姑就会弯曲起修长又好看的指头,在他头上凿一个爆栗。
他还知道姑姑的秘密,那还是在庙里的时候,有一天夜里他起床尿尿,结果看到姑姑的身体向后弯腰弓起,几乎弯成了一个对折,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个弧度就如同京河上的玉带桥,那么美,仿佛那就真的是一座拱桥,也仿佛因为她的存在,她身下的一丁点儿大的地方有了月华和水波。
他后来想,姑姑怎么能做到的?便也偷偷的试过,结果一屁股墩就躺在了地上,还把脑袋磕的生疼。
更丢脸的是,这全被姑姑看见了。
她那时候眼中难得的露出了笑意,他突然就觉得如果这样就能让她高兴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直到现在,每天晚上在把商队的活儿干完以后,她还是会寻个僻静的地方,只是他们俩打从那次便拥有了共同的秘密,姑姑会让他帮忙看着,有人来了就知会一声。
木鱼儿这样胡思乱想着,眼皮儿便耷拉下来,商雪袖笑了笑,让他倒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紧紧的按着他,生怕他滚到车下面去。
她自己则伸出了手,看着手上已经有了细细的茧儿。
这并不是这一段时间为商队干活儿磨出来的,在冷宫的时日,日常的洗洗涮涮都是自己来做,又没有什么滋润的膏子,自然而然就起了茧儿。
如果此刻木鱼儿还醒着,看到商雪袖的手腕和手指灵活的做着各式各样的姿势会更加眼花缭乱,可商雪袖却心知,即使这些功夫都没落下,她最最重要的、也是一个女伶最最重要的东西,再也寻不回来了。
她在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后,曾哭的撕心裂肺,昏天黑地。
商雪袖不是没试过。
在途中歇息时,她寻了僻静的树林,努力的发着声。
就连徐治那样的嗓音,她都尝试过,可那一条六爷最终承认了的、在那天牢中评价的“音如花放”的小嗓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商雪袖和谷师父学的练嗓,也明白,纵然她用气如常,可嗓子坏了就是坏了,她连平日里说话都已经和以前全然不同,更不要说小嗓儿。
那样一场大火和烟尘,没有憋死在里面,还有她一条命留着,已经算是老天爷的恩赐。
这商队从上京出发,带了中南一带的货物,一车车的棉布、茶叶、药物之类,到了西北那边,售卖后再贩了皮草、肉脯、羊毛织就的毡垫、地毯等物,一来一回总也要几个月。
商雪袖和木鱼儿跟着商队到了驼山镇,一时间百感交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三百五十五章 觅无果
远处的山峰仍旧弯成了驼峰模样,正托着一轮小小的浅浅下弦月,就连当时她坐着的沙丘都容样依旧。
木鱼儿何尝见过这样的景致,在那沙丘上爬上爬下,蹦蹦跳跳。
这景色疏朗而开阔,商雪袖轻轻吐了一口气,便是有些旧时月色照今人的感慨,也带了几分豪迈苍凉,她含了笑,她曾在这沙丘上,那么深深的眷恋一个人。
天色渐暗,她便招了手喊道:“木鱼儿,下来。”
她们今晚还能在商队那住最后一晚,她得向领队辞行了。
因她平日不多言语,做活儿也不煳弄,领队还颇有不舍,最后还多掏出了一些银钱给她,告知了她商队返程的日子,如果她还有意跟商队的车回到上京,可以再找他们。
商雪袖点头应了,再次拜谢以后,才带了木鱼儿离开了。
这会儿晚了,自是不便打探消息,她只在冷宫的时候模模煳煳听着守门的太监闲聊的时候透露过几句,但是究竟六爷被流放到了哪里,她是完全不知道的。
天一亮,商雪袖便收拾了东西她和木鱼儿的加在一起也不过就是那么个小包裹,她直接挽在臂上,去到了府衙。
她自是没指望现在这样的模样和身份能见到那个严大人,只是走到门口的差役面前,先是施了礼,才道:“这位官差大哥,请问流徙西北的人可是在此处登记管制?”
那差役年纪并不大,看着眼前的女子,虽然也算是相貌清秀,可两鬓却已斑白,加之衣衫褴褛,手里又牵了一个孩儿。
每年到此来寻亲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倒也不意外,可是要说耐心回答,便谈不上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一边儿去!”
商雪袖只得掏出了一点儿碎银递了过去道:“求您帮帮忙。”
差役暗自掂了掂,这才道:“西北的地方可大了,每年流徙来此的人也不算少,你问哪个?判的是几等?流放到哪个府的?是只流放呢?还是兼有劳役或兵役?判了几年呢?”
商雪袖瞠目结舌,她除了萧迁的名字一无所知,只得哀求道:“官差大哥,我只知道他流放到了西北,我、我还知道名字,这里既然是府衙,我是想着必定有名册之类的……”
这回轮到那差役目瞪口呆了,良久才道:“就这么点儿银子,哪个会给你查名册?那可是机密……”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有些像母子的两个人,道:“就算是我可怜你们,我也够不着那名册。”
商雪袖这下真没了法子,道:“官差大哥,那谁能查到名册?”
“这你就不用想了。”差役道:“一般都是我们师爷……”
他有些轻蔑的道:“你全身上下有没有十两银子啊?就算是有,这些银子我们师爷也不放在眼里。”
商雪袖还真没有十两银子,她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银子难倒,以前就算是一个红封儿也不止十两的数啊!
差役叹了口气道:“那我再指给你一条路,”他低头道:“小孩儿,你先去那边待会儿。”
木鱼儿走了十来步远,紧张的看着商雪袖,看到那差役说了什么,可姑姑却摇了摇头,似乎又恳求了几句,那差役只得往再北边儿指了指,姑姑才拜谢了那差役,走到了自己身前。
“姑姑?”
“无事。”商雪袖咬了嘴唇,可手却情不自禁的抖了起来。
木鱼儿便晓事的拉起她的手。
虽然差役说的法子她不能用,可到底还是看她可怜,告诉她驼山镇既然是府衙所在地,天山府的中心,在西北可算得是个颇为繁华的地方。
那些受刑流放的人是吃苦来的,又不是享福来的,若确定是流放到天山府,可以再往北边儿走走,多半儿是在和边、北阿那几处边陲小镇。那边有要修建戍边的工事,流放的人一般会在那做劳役。
商雪袖皱着眉头,合计来合计去,买了干粮和水囊,又买了一个薄的毡被,就这样,银钱也花用了不少。
幸而木鱼儿并不是个娇惯的孩子,替她将原来的小包裹背在了自己身上,仰头道:“姑姑,我们是不是又要走了?”
商雪袖有些心疼起来,蹲下道:“木鱼儿,姑姑还要往北边儿走。你怕不怕累呢?”
木鱼儿摇摇头,道:“不怕。”
他们两个人是不敢上路的,仍是小心翼翼的跟着其他往北边儿走的人,入了夜,也其他行人一样,坐在地上,啃点干粮喝点水,也有好心的人请他们围着火堆一起休息,大部分时候是她搂了木鱼儿围了毡被就是一宿。
幸而此时还只是夏末秋初,商雪袖想,若是冬天时节,她绝不忍心带着木鱼儿这样跋涉。
饶是这样,入夜以后,地面也阴冷起来,有时候睡不着,她便轻轻哼着些小曲儿哄着木鱼儿。
木鱼儿以前从未听到过这样的歌谣!
他长到这么大,老庙儿并不哄他睡觉,多半只是横眉立目的道一声“快些睡”便罢了。
他觉得姑姑的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