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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佑帝闻言面露喜色,眼神也比刚才热切了许多,一直盯着郑太医看。
可郑太医哪敢抬头,就算是抬头,也只能看着太子,这会儿,他可不敢随便去看皇上!
庆佑帝费力的眨了半天眼珠子,眼睛都酸了,却没人理他,而连泽虞却点了点头,静静的坐在那儿道:“你和程大人先去外间。”
这意思是竟然不打算给他医治了!
庆佑帝又发出了“咿咿呜呜”的抗议声,可程思远和郑太医仿佛没听见一般,转了身子就走了,只剩下连泽虞和那个全身都几乎趴在了地上的太监。(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七章 父父,子子?
连泽虞清咳了一声,将凳子挪到了那长椅前,面对着庆佑帝,道:“父亲。”
从庆佑帝忽然昏倒时起,乱了半年。
连泽虞拱了拱手,极认真的道:“儿臣能在此见到父亲,实是天佑我连朝。”
若是东海没有被他剿寇之时恩威并重、又晓陈宽海以利的压制了下来;若是南郡起了异心;若是西边儿的番人作乱;若是权老将军轻易的动了地方,掺合到这场内乱中来……又或是,最终柳传谋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且不论连家的大权是否旁落于柳家,幼主登基,这就是另一场乱的开场。
以上种种,连泽虞声音平稳的叙述着,仿佛他在说另一个朝代的历史。
“父亲,这场乱,鼎军精锐,损失将近半数;石城关守军几乎全军覆灭;西郡守军,柳传谋部下,柳平波部下万余人,京畿童勤所率守军损失十之**;这禁宫内,禁卫也几乎死光了。”
这些话,慢慢让庆佑帝安静了下来。
他是帝王,心中自有一本账。
这些军队,国之拱卫,每一个士兵养出来都不是易事,尤其是柳传谋和柳平波久在西都,也兼领着戍边之责;而石城关是要塞,算下来,这些损失都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无论效用,还是花在他们身上的银子,不是新兵能比的……何况还有鼎军,这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场乱中,柳传谋为了打仗调集粮草,有的则是直接搜罗自百姓。西郡十室九空,光是招抚、安慰百姓,就代价不菲,还不算现在青黄不接、缺吃少穿会不会引发民乱……而上京西北一带,大抵粮食存粮也所剩无几了,幸而儿臣虽然要打仗,却不忍心盘剥百姓,所以石城关周边地带库银都已经空了。”
战争遗祸无穷,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消弭这伤痕,连泽虞还在平静而低沉的讲着:“西郡历来多富户,蜀锦、煤矿、药材……这一场动乱,生意也都停滞了,西郡百姓们蜂拥而逃,有的沿陆路去往霍都,更多的则是涌向了沿江的各个渡口城镇,很多城镇的船只被劫掠,甚至连军队里的船都不能幸免,这更影响了南北依托水路的生意。”
他叹了口气:“恐怕今年就得要调低税收,可税一旦调低了,再想调高,就千难万难了。”
连泽虞站了起来,透过寝宫的窗子,能看到远远的勤政殿,夕阳之下,更显得金碧辉煌,仿佛刚才的一场杀戮争斗是一场幻梦。
他回头,看着长椅上的庆佑帝:“父亲以为,我要谋反,要的是这样儿的江山?”
他想问的很多。
他想问:我从六岁时起,你那时亲手带着我,一言一行亲自教我,直到我进了东宫,你亲手挑选了太子应有的班底,唯恐有一人德行不佳带坏了我,而今,却完全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
可是他也什么都不想问了,庆佑帝也无法回答,他不能说话了。
连泽虞又靠近了庆佑帝,他没有坐下来,而是跪在了长椅前。
“这场乱,宫闱也乱像百出,我母后为了免遭丽贵妃的毒手,逃出宫去,一国之母,在外边儿遭受围捕,形容狼狈,伤痕累累,我兄长……”连泽虞哽咽了一下,声音越发低沉:“在乱中身亡……若不是你下旨意,谁敢……”
他慢慢的抬起头:“皇后携带御玺逃出禁宫,在外逃亡数月有余,而此事早已天下皆知!试问为何有此从古至今闻所未闻之事发生?儿臣该如何向天下人解释?如今我母后和御玺正在上京之外,母后堪称贤后,为保连朝江山备受苦难,儿臣不能让母后有一丁点儿污名。”
连泽虞又道:“父皇尚在,而儿臣身为太子却领兵攻打上京。便是儿臣继位,之后又如何面对天下人悠悠之口?世人议论纷纷,大多说是父皇宠幸奸妃听信佞言。儿臣以为,父皇从来英明果决,治下国泰民安,万民称颂,”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沉静的看着庆佑帝良久,方重重的磕下头去:“儿臣以为,父皇一定是病中遭遇齐桓公事。”
那旁边的太监,还趴在地上,一无所知的悄悄抬头看着二人的神色。
庆佑帝却已经听懂了。
这真是一个死局!
他茫然的想着,不管怎样,他死之后,身后事是由太子说了算的。若想活下来,那便是老来昏聩,谥号,一个“荒”或者“愍”字是逃不掉的,让后世子孙如何看他……而若想有个好名声,那么自己现在就应当已经死了,一切祸乱是丽贵妃做的,与他无关。
在庆佑帝怎么都想不出来一个出路的时候,连泽虞已经起了身,对外面道:“郑太医。”
郑太医便躬身而进,连泽虞道:“为皇上施针。”便走出了寝宫。
庆佑帝的疾病,原本就是能治的,只是顾嘉言和钱钧早已说通了郑太医这个中风圣手,硬是让庆佑帝不能说话不能动的躺到了现在。
郑太医打开了一应用具,仔细的拈了针,手法极稳的开始行针。
待见到庆佑帝手指已经能大动了,便收了东西,躬身而退到连泽虞身前,“噗通”就一声跪下了。
连泽虞冷冷的看了一眼程思远,虽然有些不喜他透露了自己的意图,可到底心里也有些可惜这个治疗中风极有一套的郑太医,便冷冷道:“你今日不曾入宫。自己想办法圆过去。”
郑太医这才连叩了数个头慌张而感激的离开了醴泉宫。
庆佑帝慢慢的从手指活动无恙,到整个手臂,再到全身,竟都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下,岂会不知原来自己这病一点儿都不重!
但如今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一动,那太监听见了动静,脸上一喜,急忙过去搀扶着他慢慢起了身,却见庆佑帝缓缓的向书案那边走了过去,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抓住了旁边插着的尚方宝剑!
那太监正不知庆佑帝是不是气急了要去找太子算账呢,这把剑就已经有气无力的扎到了他的身上!(未完待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定局
那太监大骇之下,捂着被扎了的肚子,一把把庆佑帝推在了地上,便往外面奔过去。
他刚逃到了门口,庆佑帝还没来得及从地上重新爬起来,便听到“铮”的一声。
抬眼望去,太监已经被一把长枪挂在了大红的殿柱上!
庆佑帝看着那柱子下淅淅沥沥的瞬间便流了一大摊子的鲜血,鲜血之上,悬空的两只脚还兀自抽搐不已,便是一个哆嗦。
这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连泽虞在殿外,程思远就站在他身边,二人默不作声的一直看着夕阳从西侧金闪闪的屋顶上消失不见,只余了些许余辉,而天色已经变得昏沉,由浅及深的蓝紫色的天幕,渐渐覆盖在整座宫城上。
宫里已经没有了动静。
连泽虞转了身,正要进去,程思远道:“殿下不可。请召集左相右相同入。”
连泽虞轻笑了一声,道:“若这样想,孤入宫这么久的时间,够大逆不道许多次了。”
程思远心中又是惨然,又是骇然,只得退了一步道:“殿下慎言。”
连泽虞端肃起来,仍是迈步而进。
寝宫内烟消香冷,庆佑帝的身体已经冷硬了。
连泽虞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见到桌子上用双龙戏珠镇纸压着的一张纸,便用手拈了起来,虽然字迹潦草且极不工整,也能看出来是御笔。
他扫了一遍,轻轻的笑了起来,将那纸张拎到了烛火之上,道:“先皇被丽贵妃所害,怎么可能留下为丽贵妃求情的御笔呢?”
他看着纸页烧成了灰烬,方道:“请顾相、钱相过来。”
顾嘉言和钱钧匆匆的进了醴泉宫,一进门就看到那个被钉在柱子上的太监,吓了一大跳,所以进了寝宫里面,看到躺在地上的庆佑帝,反倒不觉得如何吃惊了,再抬头一看,连泽虞正在椅子上端坐,并没有露出特别哀伤的模样,心中都是一凛,急忙跪倒行了大礼。
连泽虞道:“禁宫当时还由丽贵妃一系的逆党把持,孤不得已行闯宫之事。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没有来得及。”
没有来得及什么啊?
这话说的半截儿,云山雾罩的,顾嘉言心里边儿就一咯噔。
他平日里行事谨慎,倒不像钱钧那么大胆。
钱钧却是个胆大心细的,进来以后,趁着下跪的功夫已经将先皇遗体全身上下扫了个便。
那宝剑就架在庆佑帝脖子上,因为庆佑帝只穿了一套便服,脖子上清清楚楚能看到划了好几道儿才终于成了。
看到这里钱钧心里直哆嗦,倒不是因为看出了庆佑帝实为自裁,而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连家父子都不是一般人,这样的下狠手剌自己的脖子,还剌了好几次,决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顾嘉言那边卡壳了,钱钧急忙描补道:“殿下不顾自身生死,想救出先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殿下,恕臣死罪,虽然先皇自戕,但不能这么个说法。”
顾嘉言这才反应过来,不管事实是怎么样,殿下绝不能弑父!那便只能是庆佑帝自己个儿想不开了!
这么想明白过来,顾嘉言也道:“钱大人说的有理,臣直言,这样传了出去,殿下难免有逼死君父之名。”
连泽虞便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正因如此,所以请二位大人前来商议,应该如何处理此事。”他顿了顿,道:“我父皇向来英明,不想……”说到这里,似是有些难过,哽住了不再言语。
虽然话没说完,大方向却是定了,顾嘉言琢磨着道:“先皇不是自戕,也不能和殿下有任何关系,那就只能是丽贵妃——奸妃所为了。”
“殿下平定柳逆之前,奸妃曾召集了我二人和一些御前重臣来到先皇的榻前,逼迫先皇指三皇子为太子,当时先皇病重,勉强指了殿下献上的山河社稷图,意思已经极为明显,可奸妃一党却不认!以致先皇气急晕厥!在这之后,我二人和其他臣僚再也没见过先皇,想是那时候先皇便已经被奸妃囚禁了。”钱钧痛心疾首了挤出了几滴眼泪:“实在是微臣失职!”
顾嘉言瞥了钱钧一眼,觉得他实在是老奸巨猾,然而转了头,看到了连泽虞眼中的赞许之色,便也真心实意的哭泣道:“先皇一代明君,竟然被活活囚死寝宫,臣心中实在悲痛万分。”
他俩人越说越对路,连泽虞便点了头道:“就依二位卿家所言,先皇谥号……”他沉吟了一会儿,道:“先皇在位时,勤政爱民,天下有庆佑盛世之说,孤看‘景’字甚好。”
顾嘉言只盼着这事儿快点结束,自然无不遵从,道:“先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