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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王府里从王爷横眉怒目的责骂到王妃哭天抹地的阻拦,一直追着那位角儿,大概十多年前,为她写了四部大戏,自己掏钱组班,请的乐师们、配戏的伶人们无一不是那个时代的佼佼者,这四部戏名动梨园,红遍天下!那时候萧六爷编的戏红,可殊不知他和那位角儿的故事,也被人写到了一部叫《花溅泪》的戏里,结局悲中有喜,曾经赚了多少眼泪!
十多年过去,现在《花溅泪》也随着萧六爷这段传奇的淡去而鲜少有班子演出,但商秀儿却一直记着胡爹的话:
“因为有这位六爷,他自己写戏,也不觉得为伶人写戏是自降身份,才带出了后来的文人们为他们喜欢的伶人写戏润戏的风潮,不少名伶因此和文人们有了来往,我们唱戏的,受到的轻视和欺负,比以前也少多啦!”
以商秀儿这些年所挂靠的班子,都是行走湖海的四处讨生活的戏班,从来没有也不能在一个城镇里长期久留,自然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拥趸,更没有那个实力受到文人们的看重,并能够得到他们放下身段的结交。但从她开始学戏、唱戏的时候,直到今天,萧六爷这个人物,时常被人提起,无时无刻不影响着她。
她有时候都在怀疑,这样的人是真的吗?
在商秀儿心里,“萧六爷”这个人,简直不像是个存在于世上的真正的活生生的人,而像是一个神一般的人物啊。
商秀儿仍然还手脚发软的瘫在地上,她仰头看着萧六爷的脸,窗外的阳光从他后背打过来,看不清楚,仿佛那张脸周围泛着一圈儿金光,那光那么炫目……
初春时分,天色渐渐亮的早了,商秀儿在萧园养病养了五天,那天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晕了过去。
这五天里,她心神不定,加上万分懊悔,早知道会晕过去,也要至少说一句“愿意”,若是萧六爷觉得自己不愿意跟他学戏,那该有多糟糕。
可偏偏来往的丫头们,都是沉默寡言的,无论问什么,只是一句:“请姑娘养好身体。”
但其实第二天,商秀儿就觉得好多了,毕竟常年每日练功,她的身体底子好,所以每天仍是照旧,下腰,劈叉,抬腿……一样都不曾落过,她始终都记着胡爹的话,功夫这东西,一天丢下,上台就不一样,而且……练功也能让她尽量不去想昏过去后发生的事,总归是有人照顾了她。
商秀儿只希望能抓住这样的机会……想到机会,她又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绿牡丹,在那一个白天,她和绿牡丹站在船头,绿牡丹也说过“机会”这两个字……只是两个人想要的不是一种。
第二十一章 观音台
商秀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腿抬高放在窗台上,边压腿,边看着窗外。
不过才几天的功夫,桃花已经开了满树,她开了窗子,阵阵桃花香透进来,一簇簇如红霞般的花朵吸引着不怕早春寒气的蝴蝶蜜蜂,她突然想到,小商河的故乡,也曾经种了桃树,每当她想摘花儿的时候,娘都要轻轻打她的手,说这些花儿,以后就会结出甜甜的蜜桃来。
她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的想着:以往那些,并不算什么吧。
萧六爷是又过了几天,才派了人来,只是传了话:“若身体觉得差不离了,请准备几出常演的南腔,不需要演全出,觉得自己拿手的几个折子戏就好。”
商秀儿这才放下心,静静的在屋子里准备了几天,除了伺候吃饭的丫头,也没人打搅,她乐得自在,又唱又跳,又回忆又比划。
暗暗里她是憋着一股劲儿的,因为她知道,观音和这位萧六爷,都看不上她这种草台班子出身的伶人,可她偏偏要让他们知道,她不一样。
这回请她过去的是鼓槌儿,他带着路,商秀儿跟着他七拐八拐,看着却不是去往莫忘居的道路,也不好多问,渐渐地有风吹来,带着一股湿气。长廊的尽头,一重重一幕幕的浓淡柳烟渐次让往两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规模不小的湖泊,商秀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在这萧园内的湖泊中,依着湖边,搭建着一座几乎和知雅水榭一模一样的建筑。
鼓槌儿感觉到她的吃惊,一边引路一边解释道:“你既然知道萧爷是什么身份,就不该这么吃惊才对。知雅水榭建于庆佑十二年,也就是当今圣上最近一次南巡的时候。但萧园是我们爷早就看中的地方,眼前这座大概在庆佑十年的时候,就开始经营建造。这片园子早就成型了,只是陆陆续续的修到了去年,还在添置花树山石。庆佑十二年时是李大人特意带了匠人,来萧园求了爷,绘了图纸才建了松阳江畔的那座,外面的人又轻易进不得萧园,所以知道萧园这里这处戏台子的人寥寥无几,反倒让外面那个得了好大的名气去了。”
鼓槌儿看着商秀儿一副眼睛都忙不过来的样子,提醒道:“姑娘,靠近湖边,地上湿滑,您可得小心着走。”
商秀儿亦步亦趋的跟着鼓槌儿,又蹬上这座水榭的楼梯,才真正的看到了里面的全貌,这是一座好生完备的戏台子!
两旁的朱红色大圆柱子上挂着戏台的楹联,上下联分别写着“水上弦歌,从七音六律易知雅意;台前戏情,纵三坟五典难解惑心。”商秀儿抬起头,看见屋檐的下方挂着硕大的匾额,上面题着“观音台”,心中一动,觉得萧六爷对那位观音娘子好生用心!
戏台里一看就是常年有人打扫维护,正中间的幕布干干净净,大黄的缎子面上绣着梅兰竹菊,看起来又是雅致又是富贵,旁边是出将入相的帘子,帘子两侧都是玉钩儿并着长有尺余的穗子。戏台子两侧应该还有侧间,商秀儿不敢乱走,心想必是供给伶人化妆用的房间。
私人家的戏园子并不会像外面那样把桌椅在台下面放的满坑满谷,只放了五六对座椅,铺的锦缎坐垫和靠背,萧六爷正舒舒服服的靠在那里品茶。鼓槌儿早已一路小跑过去禀告他商秀儿到了,他撂下茶盏,对旁边的松香低声交待了一声。
松香急忙跑到台上,掀开侧边儿的帘子。
商秀儿瞪大了眼睛,侧边儿帘子里是一个乐池,已经坐了满满一下子人,大概十几位,手里各执着胡琴、月琴、笛子等乐器,一个现成的乐队班子就在那里。
松香对商秀儿躬身道:“若九龄秀姑娘觉得身体大好了,就挑你拿手的出来,给萧爷掌掌眼。姑娘也别多心,既然是求萧爷指点,就别想得太多。”
商秀儿急忙点头道:“我晓得的。”
松香又道:“恕我多嘴,提醒一下,唱念做打,最好各样儿的都来一个。”
商秀儿又感激的道:“多谢小哥关照。”
松香这才下了戏台子,商秀儿便走到乐队班子那儿,先施了礼,才道:“我准备的戏是一出《挂画》,一出《游园》里的步步娇,一出《鸳鸯剑》,再一出《盗草》吧。烦劳各位师傅,看看哪出先来?”
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的鼓师似乎是这里领头的,道:“自然先《游园》,唱的放在前面,省的武戏完了歇了带喘的,唱起来气力不济。不过姑娘啊,丑话说在前头,六爷耳朵刁,眼睛也刁,你是预备了四出戏,但可不一定每出都能演完,六爷觉得不行,看不下去了,演到半道儿就会让你停下来。”
商秀儿咬了咬嘴唇,道:“多谢您提醒我。那我们调个音儿,就开始吧。”
萧六爷在下面,看着商秀儿和琴师“咿咿啊啊”的对完了音高,才拿了把折扇,从场侧搬了椅子,将扇子先放在椅子上,才对着琴师示意。
一阵悠扬悦耳的琴声传来,他只看过九龄秀的一出《西厢记》,里面红娘的唱并不多,此刻台上一开口,他略怔了一下,然后才神色如常的打着拍子看。
台上的九龄秀声音和那晚的红娘又有不同,后者因为是个活泼伶俐的丫鬟,所以嗓子又脆又甜,而此刻传到萧六爷耳朵里的声音,却是刻意放的又缓又软,应该是尽力演绎杜丽娘春困慵懒之状。
随着“袅晴丝吹来闲庭苑”唱出,她的身段也做出娇柔不胜春风的样子来,双手做了个围拢斗篷的动作——虽然并没有斗篷,嘴角始终带着娇怯怯的笑意,脚步欲行又止,行至桌前,身段转圜柔顺,似是对着零花镜子整理一头乌丝和发上花钿。
曲调一转,又到了“醉扶归”,九龄秀缓缓走到椅子那,微微矮身取了上面的折扇。
第二十二章 唱念做打
萧六爷点点头,因这处本应该是丫鬟拿给她的,她既然一人演独角戏,那么作此准备也算有心。
那扇子在她手中和在“活梦梅”手中相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雪白的腕子擎着描金扇子,时而指点花木,时而遮掩樱唇,那眼神似乎看到外面春光撩人,柳丝荡漾,但最妙的却是她眼神聚处,仿佛台上真有位“春香”与她互动。
这一整段唱完,那边的乐队师傅们有些吃惊,萧六爷从头到尾这样品一出等同于排练的戏,这情况并不多见。
商秀儿略喘了口气,看萧六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心中有点忐忑,对师傅们道:“接下来演《鸳鸯剑》吧?是‘摧芳’那折最后的念白,时间不长。”众人点点头,看着商秀儿准备好了,才起了锣鼓点儿。
商秀儿斜倚在椅子上,一句悲戚戚的“大娘啊”出来,萧六爷把扇子攥在手里。
他倒是没想到商秀儿上这出,想必是对这念白有些心得吧,心里暗道,“千斤念白四两唱”,她这个年纪唱这个戏,恐怕是有些拿大了。
但却出乎他意料了,虽然谈不上极好,但是也还可以,甚至某些程度上比前一出的《游园》还好些。
萧六爷看着台上商秀儿的声音细若游丝中又突然翻到极高处,迸发出一句“大娘你饶了我吧”,尾音带着哭音,身子却在地上匍匐前行,确实有了些断肠而无望的感觉。
“有些意思。”他盯着商秀儿,看着商秀儿起了身,整理头发和衣服,招了招手,松香立刻上来道:“爷吩咐。”
“之前让谷师父熬了药茶,端过去给九龄秀润润喉咙。”
商秀儿不敢多喝,怕灌了大杯水在肚子里面逛荡,只少抿了几口,便又准备开始了。
萧六爷看她特意挑了盘龙椅,站上去用脚试探着踩来踩去,就知道她要来“挂画”。
这是一出展示功夫的好戏,开场后,倒是好的,照样眼神灵动,与莫须有的“小姑子”是有互动的,到后面丢出手绢儿,需要一个箭步,这箭步却不能大也不能小,要如同舞蹈一般身姿优美,后接一个鹞子翻身,这场戏的第一个好就在这里。
商秀儿做完,萧六爷就皱了眉头,但没有说话,再看商秀儿轻轻巧巧的上了盘龙椅,将茶杯放到桌上,道:“喊停。”
鼓槌儿忙抢着道:“我去。”
因商秀儿正在椅子扶手上站立做戏,鼓槌儿并不敢直接惊动,怕乍一喊停她摔下来,便绕到乐队班子那,做了手势。
师傅们都太熟悉萧六爷的习惯,停了演奏,商秀儿正在微微盘腿下蹲,此时乐声却消失了,不由得转身看着台下。
她心里非常纳闷,觉得刚才的动作都很稳,甚至一丝儿摇晃都没有,怎么就停了?
萧六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