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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百姓们的议论声纷纷响起,指指点点。
有心怀叵测的官员,在不断怂恿年轻官员,让他们去站在士子队伍里,壮大书生们的声威。
宗室王公们在看笑话,等待机会……
而武勋亲贵们,漠然不动。
看着这一幕幕,张廷玉心都在滴血。
这般下去,如何得了?
……
祭坛下方最近之处,原本候在此处的大明宫总管苏培盛面色骇然的看着这突然惊变的一幕。
再看看站在祭坛上摇摇欲坠呕血的隆正帝,和跪地哭求却毫无用处的张廷玉,苏培盛心里一阵阵发寒,更心急如焚。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要出大事的!
若不是张廷玉三番五次将顾千秋的话截住,说不准他会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真真是疯了,这些人真真是疯了!
他们连阖族的性命都不要了。
难道他们以为,闹到这个地步,他们这些人能落到什么好?
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绝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
可是,该让哪个来救场呢?
十三爷要是没陪陛下上祭坛就好了,有他在,总能想法子。
可十三爷为何现在还不下来?
张廷玉……
张廷玉也没法子了,不止张廷玉,所有那些文臣,都不会有好办法。
他们毕竟是读书人,奈何不得那四个名满四海的文宗。
更何况,孔家和孟家两家家主,还摆出了孔圣和孟圣的牌位。
谁敢在二圣面前压人……
宗室就更不用指望,别的不说,刚出了大风头的皇五子赢昼,此刻吓的连话都不敢说,指望他出头,怕是要帮倒忙。
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找谁?
听着那声声不息、愈发宏大的诵书声,苏培盛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仿佛那不是诵书声,而是催命魔音般。
他强忍着头疼,目光又移向一边,寻求助手。
武勋亲贵?倒是可以出面的人物。
他们的富贵皆来自沙场,不需敬孔圣。
可是……这段日子以来,陛下明里暗里在打压武勋。
比如,奋武侯府。
甚至包括这次晋秦梁为国公和太尉。
要知道,秦梁与都中勋贵,大多不合群。
武威侯府,也少与其他勋贵府第来往。
晋升秦梁为国公,成为武勋之首,便是在给其他所有勋贵难看……
再者,前段日子还抄了不少勋贵的家。
大秦开国百年来,这些勋贵们联姻结亲,早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了,七连八连总能连上亲戚,这是一仇。
还有为了安顿流民百姓,又逼迫一些大贵族卖了许多田庄土地,这又结一仇。
如此一来,勋贵中心怀怨望的不知凡几,想让他们出头,根本不用想。
臣子们还需担心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世代富贵的勋贵们却根本不用担心。
只要不犯大错不谋反,不管换谁当皇帝,他们家族都能世享富贵,何须出头去得罪那些大儒。
况且,就算他们肯出头,也没几个能抗的住天下文宗和满神京的读书人啊!
不,有一人可以!
苏培盛扫过勋贵队列的目光忽然一亮,落在那个年轻的身形上。
身负荣宁二公之望,自身又建立下无数惊天动地的大功。
真论起来,刚刚晋升为国公的秦梁,都是受他的恩惠。
整个武勋一脉,都呵护着他。
虽无一兵一卒,却能影响到至少五大军团。
这样的潜在影响力,绝对能扛起此事!
只是……
想起最近这位主和隆正帝闹的不可开交之事,苏培盛就头疼不已。
以这位主的性子,怕是……
就在苏培盛犹豫不决时,忽然听到耳中的诵书声一变:
“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
王曰:‘卿不同乎?’
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
……”
听到这里,苏培盛真真汗毛都炸了起来。
眼睛里满是骇然惊恐之色。
因为,这篇文章摘自《孟子》章句,“齐宣王问卿”。
也正是这一篇,被数代帝王,斥为大逆不道,使得孟子后人地位远不及孔圣之后的缘故。
因为这一篇中,有一君王痛恨至极的“歪理邪说”。
那便是: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此时此刻,这些书生们在此百官万民前,读此章句。
他们是想废帝吗?
这背后,到底是何人在操纵?
根本不敢再往深处想,哆嗦着身子,苏培盛便快步走到了勋贵队伍边,一直走到最前……
“宁侯!”
见贾环目不斜视,好似没看到他的到来,苏培盛弓着身,哀声唤了声。
看了半天大戏的贾环,转过头,看着苏培盛,道:“苏公公,有何指教?”
想着当初贾环总是亲切叫他一声老苏,苏培盛心里难过之极,可此时此刻却不是难过之时,他老脸上挤出笑容,眼神中却满是哀求,道:“宁侯,还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帮陛下一把吧!”
“混帐贱婢!”
苏培盛话音落地,贾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后面传来一道厉喝声。
只听声音,贾环就听得出,这是温严正的声音。
心里一声叹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现世报来的太快……
温严正看着苏培盛厉声道:“内侍焉敢干政?你想害得贾环被天下万民唾骂吗?”
苏培盛闻言,面色煞白,老迈的身躯瑟瑟发抖,他不敢反驳温严正,只是看着贾环,如泣血般唤了声:“宁侯啊!”
这时,下方那数千学子书生,也终于诵读到了那句名传千古而又大逆不道的箴言:
“君有大过则谏;反复之而不听,则易位。”
这一刻,无数人为之色变!
……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十月十八 (完)
“贱婢,你还敢多言!”
温严正见苏培盛不顾他阻拦,依旧苦苦哀求,又知贾环心软,怕他被说动,登时大怒。
张开手,一掌朝苏培盛打杀过来。
若在平时,苏培盛是奉旨行事,温严正自然不敢如此。
可是现在……
且不说隆正帝自身难保,就算能过了今日,可之后还有几许威望?
哪怕是在平日里,没有帝王旨意,苏培盛敢擅自做主,干预朝事,按礼,温严正都可以将他打杀而无罪。
当然,获罪于帝王心,则是另一回事。
然而,出了温亮一事后,温严正又岂会在乎帝王心意……
眼见温严正打过来,苏培盛却是躲也不躲。
只是哀求的看着贾环。
“唉……”
贾环叹息一声,伸手拦住了温严正的手掌。
“环哥儿!!”
温严正惊怒道。
顶级勋贵中,对隆正帝怨恨最深的,就是温严正。
不管温亮如何不成器,可他都是温严正的亲子。
到头来,被天家卑鄙暗算,害得他不得不亲手毙杀了温亮。
虎毒尚且不食子,杀子之痛,让温严正痛彻心扉。
这笔账,只能算在隆正帝头上。
这些日子来,今日,是他最痛快的一天。
但是,还不够!
他期盼着这位昏君,有倒台的一天!
虽然今日这些书生们未必能成事,可只要坚持的长久些,每过一刻,那位的皇位就虚弱一分。
就算他能熬过今日,日后也没什么威望再号令天下了。
天下百官,谁还听他的?
他在军中又没什么威望,就凭区区一个黑冰台和中车府,他能如何?
可是,眼看着那位倒霉,贾环竟然心软了!
要知道,贾环也是受害者!
甚至,不输于他的受害者。
只是,没等温严正多说什么,贾环回头,给他了一个严肃的眼神。
温严正虽然没看懂,但一旁的牛继宗却看懂了。
那绝不是妇人之仁的眼神。
因此,他帮着贾环拉住了温严正。
与其他勋贵,一起看着贾环如何行事。
“苏公公。”
待温严正安稳后,贾环再给他一个眼神后,转头看着苏培盛道。
苏培盛见贾环帮他,真真是惊喜交加,忙应了声:“宁侯,奴婢在!”
贾环面上却不见任何笑容,他看着苏培盛,沉声道:“劳公公转过陛下,念陛下昔日之恩情,今日,贾环再为他出一次力。
自此之后,再无恩怨,只余君臣本分。
贾某自在府中过活,也愿他能当明君。”
“宁侯……”
苏培盛听贾环说的如此决绝,不由面色一变,还想再说什么,可贾环却已经不等他,朝下方走去。
苏培盛“嗨”的叹息一声,面色连变,终究还是跟上前去。
不过行了数步,又觉不妥,想他何等卑贱身份,下去后怕只会给贾环添乱。
无法,只能退回原处,默默观看。
由此,在十数万人的注目下,贾环一步步走向了郎朗诵读,愈发激昂的士子队伍前。
“宁侯止步!!”
捧着孔圣牌位的孔继宗认识贾环,他和贾政关系颇好,曾多次登门荣国府。
此刻,他面色肃然,看着贾环高声道。
贾环看着孔继宗,叹息了声,道:“孔世叔,衍圣公府世代相传,你又何苦来趟这趟浑水?”
说起来,大秦真正能世袭罔替的爵位,除了荆王府外,就是这衍圣公府,历代国公位,比贾家厉害多了。
可再厉害,也不可能封王。
贾环实在想不出,这孔继宗所为何事……
孔继宗闻言,却厉声道:“我又岂是为了功名利禄而来?我是受了太上皇的大恩,为圣道之公正而来!”
贾环有些明白了孔继宗出头的缘由。
当初满清入关,尚未杀进皇城,前明衍圣公府便写了效忠书给鞑虏,宣告效忠。
等太祖高皇帝平息虏贼后,衍圣公府自然遭了大难。
不过,没等高皇帝发作衍圣公,他就驾崩了。
等太上皇继位,并在荣宁二公的扶住下坐稳了皇位后,将那些腐臭的衍圣公子孙全部废黜发配。
却从孔家极远的支脉中,选出了一家,继承衍圣公之爵位,入主曲阜孔府。
这一家,便是孔继宗的祖父。
此等大恩,自然让这一支孔家子弟铭记于心。
而且后来,太上皇也是三番五次的加恩于孔家。
孔继宗父亲,上一代衍圣公病重时,太上皇赐太医赐御药,虽没把人救回,可孔家上下却深感其恩。
孔继宗焉能忘记太上皇的大恩。
贾环看着孔继宗,有些同情,也有些惋惜。
无论如何,过了今日,他这个衍圣公,怕也就到头了。
有命无命,都不好说。
毕竟那位真心不是什么气度恢宏之人……
“世叔,我没别的事,就去找个人。”
贾环轻笑道。
孔继宗断然拒绝:“不管什么事,待过了今日再说。你速速退去,不要沾染此事。”
贾环闻言,脸上的笑容消失,沉声道:“世叔,我只是不想让我贾家陷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