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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贵妃对他的疼惜,他永远都记得。
但是若真的涉及到生死,他问了自己成千上万次,他也绝不会轻易的抛弃自己生的权力。
现在的事涉及到他的身家性命,决定他将来是能万人之上,还是会万劫不复,他真的丝毫都不敢马虎。他也想讲人情,也不想做出什么狠绝的事情来。可是他更想活下去,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一个不相干的人中途毁了。
如果白希云真的是皇子,他会留他的性命吗?他相信,以白希云的聪明,他若是知道真实情况,定然是不会留他这条生路的。而如果他们的关系对调,他成了那个被泯灭在平民中的皇子,他也绝不会姑息那个夺走了自己位置的人。
怎么想,现在都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生死之间,他做的一切抉择,也都是被迫的。即便心里再不舍,为了生存下去,为了他无上尊崇的位置,他也只会义无反顾。
二皇子的心,因为这一番沉思而冷硬起来,幽幽的开口道:“是么?可是我觉得,传言倒像是真的。”
窗外雨势渐急,一道绚烂的紫光撕裂天际,将糊了高丽明纸的菱花窗映亮了一瞬。也将万贵妃与二皇子的脸勾勒出明与暗的轮廓。万贵妃略显得苍白皱纹初生却依旧是绝艳的面庞上闪过了一瞬惊恐和不敢置信。而二皇子眼中那如何也掩藏不住的杀意终于暴露了出来。
万贵妃张口想要尖叫,却在开口的一瞬被一只大掌捂住了口鼻,男人的手臂充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拉扯到了寝殿的床上。
万贵妃这时才惊恐的认识到,面前的这个人,早已经不是小小的软绵绵的婴孩,也不再是心思纯净的少年人。他如今是个成年男子,是一个遗传了白家血脉,自私狠绝到了极点的男子!
恐怕今日他冒雨入宫来,为的就是杀人灭口!他刚才问了那么多,不过是为了迷惑她!他陪着她聊天解闷,陪着她用晚膳,这一切都是在让她认为他并无恶意,让她放松戒备。
万贵妃被二皇子按在床上,随即便被枕头狠狠的压在了脸上。她的双手奋力推拒挣扎,甚至胡乱抓挠,都没伤到二皇子分毫,反而让自己的力气和赖以生存的氧气流失的更快。
她以为,只要能够安心的认真生活,她就能眼看着亲子和养子和平相处,能看着乖巧的元哥儿长大,看着一家子平平安安。
是她太天真,高估了养子的人性,低估了他的心狠手辣。
她知道,自己要不行了。
眼泪睡着眼角溢出,立即就被枕头沾了去。
这一瞬,万贵妃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有欢愉,有悲苦,有遗憾,有无奈,有皇帝,也有当年换子时的场面,还有白希云和齐妙抱着元哥儿入宫来看望她时候,明明大家面上都不敢有分毫的异样,可是眸子里都酝酿着不可言说的快乐。
有了齐妙和元哥儿,她的孩子会幸福吧?可是面前用枕头狠狠的捂着她头脸的人,却是她儿子最大的隐患。
不,不,她不能这样死去,至少她也要为她的孩子除去隐患啊!
头脑中越发混沌,窒息的痛苦夺走了她的思维,渐渐的,她无力再挣扎,也无力思考,戴着白玉镯子的手腕颓然垂落床沿,碰在柔软的褥子上,没发出丝毫声响。
安静的寝殿内,就只看得到二皇子跪骑在万贵妃腿上,躬身双手狠狠用枕头压着她脸的画面,只能听到二皇子狂暴之中粗重的喘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二皇子觉得自己的魂都不知飞去何处了,他终于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身下之人已经许久不动了。
结束了吗?
缓缓的拿开枕头,当一张死不瞑目、瞪大双眼微张着口的熟悉脸孔映入眼帘时,二皇子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喘一声跌坐在一旁,烫手一般将枕头丢开。
他杀了母妃,他杀了养育他长大的母妃!
不,这一切怎能怪他?是世事无常,是命中注定!一切有可能阻碍他、伤害他的人,他都不能放过,一定要将一切危险熄灭在摇篮里。
二皇子瞬间回神,麻利的将枕头给万贵妃枕好,为她摘了头上的大簪散开长发,又摸了一把她的脸,让她闭眼,随后将她的外袍和软底绣花鞋都脱了,让她只穿了里头的中衣和长裙,规矩的躺好,随后为她盖上被子。
看起来,她就像是睡着了。
二皇子抖着手站在床边,看了这个熟悉的女人许久,这才笑了一声,道:“母妃困了,就歇着吧,儿子就先回寝居了。”
随即像模像样的行了礼,仔细检查过后,确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便转身离开了。
到了外头,见了落霞和孙德权,二皇子笑着压低声音道:“才刚聊着天母妃就说困倦了,这会子已经睡下了,你们别去吵了她,让她好生安睡,平日里公务繁忙,母妃着实太辛苦了。”
落霞与孙德权笑着颔首,孙德权就笑着道:“殿下,奴婢送您去寝居吧?”
“好。”二皇子微笑,回头看了一眼殿中方向,又对落霞颔首,就神色如常的去寝居休息了。
落霞这厢进了寝殿,撩开纱幔探头往里头看,见万贵妃已经自己拆了头发安睡下了,便也不去吵她,将纱幔仔细掩好了,便在外间睡下上夜。
大雨倾盆而下,在无雷声,也无闪电,只是那雨仿若瓢泼一般冲刷着皇宫的明瓦和不知道沾染过多少人血的青石砖地面。在寂静的夜晚,掩藏了多少哭泣声。
田庄里,白希云睡的并不安稳。他觉得自己已经睡着了。可是紧绷的精神却十分清楚,听得见雨声,也听得见夜里元哥儿的啼哭声和齐妙柔声的安慰声,听得到这一切,可他却如何都睁不开眼,就像是被梦魇住了。
第四百零八章 哀痛
他已有许多年没有过这种感觉,如今这样的难受,醒不过来,也睡不过去,还是今年的第一次。他的心里染上阴霾,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想起身,偏偏又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身子被人轻碰了一下。
白希云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一声惊喘,迷茫的看着帐子片刻,才渐渐醒过神来,看向一旁的齐妙。
入目的,不是往日小娇妻甜美的笑脸,却是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
“怎么了?”白希云心里不妙的感觉再度放大,一下子坐起身来。
齐妙的热泪沿着脸庞流向下巴滑入领口,哽咽着道:“宫里出了事,贵妃娘娘薨逝了!”
“你,你说什么?”白希云倏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呢喃。
“才刚宫里传出的消息,万贵妃昨夜心悸发作,就那么去了。听说,去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上夜的落霞姑姑也没听见任何动静,是今日一早时才发现贵妃娘娘……发现时,人已经僵了……”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不会死,前世……不会。不会……”白希云疯魔一般呢喃,险些将前世她没有死这种话也说出口,此时的他面色惨白,冷汗涔涔,双唇颤抖,声音也是发着颤音的,齐妙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自然也没有听到“前世”二字。
“阿昭,你冷静点。”齐妙发现白希云的情况不对,立即掐了他的人中和合谷,直将皮肉上都掐出了个指甲的月牙印子,直到白希云的目光逐渐清明这才放了手。
白希云的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如纸,冷汗密布,双手颤抖着握住齐妙的手腕,哑声道:“是我害了她。我早就知道陈天佑不会放过她的,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却没有想道确实可行的办法来救她。万家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宫里挣扎,我和万家又有什么区别!”白希云甩开齐妙的手,便要翻身下地。
齐妙一把抱住白希云的腰:“你别冲动,这时候你就算再急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你小声一些,别叫人发现了端倪,不要叫她的心思都白费了!你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延续啊!阿昭!”
白希云想推开阻拦自己的人,可是呼吸之间那温暖又熟悉的花香却渐渐的拉回了他的神智。他就算在怎样,也决不能做出伤害到齐妙的事情来。
可是心底里深处的伤痛,却疼的像是生生的剜掉了他的心头肉,疼的他血肉模糊。
他今生才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与这位生身母亲虽然相处的时间很多,那也是万贵妃单方面的借重身份之便而将他选作二皇子伴读之后才能见上一面。万贵妃是个理智的女人,更不可能对白希云表现出超出正常的亲近,就只能远远地那么看着,因为她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正常,白希云甚至都没有去想为什么朝中那么多臣子都有儿子,位置显贵才华出众的公子哥儿不知凡几,万贵妃却偏偏选中了他。前世没想,今生也没想,他没有办法光明正大的叫万贵妃一声母亲,甚至没有以儿子的身份给万贵妃尽过一天的孝,反倒是要她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在宫中挣扎求存,还要为了他这个不孝子打算。
这世上最锥心刺骨的疼痛感,莫过于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
白希云颓然跪倒在地,双手无力的捂着脸,无声的落泪。
早知今日,他就该在刚知道真相时就蓄意谋划起来,他看出来了,只有将权力实实在在的把握在手里才能更加好的保护在乎的人。如果他有能力,谁还敢伤害他的母亲?他的无能,让万贵妃的一生只能在委屈和遗憾中结束。
白希云知道万贵妃最想要的是什么。可她就这么去了,这一辈子都无法得到了。
齐妙眼见着白希云如此痛苦,心中大恸,加之万贵妃平日对她的好和种种关照,她禁不住再度哭了起来。
夫妻二人便这样呆在卧房里无声垂泪。
过了许久,白希云才摸了一把脸,眼睛通红,却再无泪意,咬牙道:“陈天佑!他竟然如此狠毒,原来是我竟太高估了他的人性!”
“阿昭,你别嚷嚷。这事还要仔细去查清楚才行,虽然的徳王的嫌疑最大,可也该查清楚在说啊。儿子杀了母亲,这也太匪夷所思,外人不会信的,若是要让人信,那就要牵扯出当年的事来,到时候你又要让万家置于何地?贵妃娘娘这一生绑缚在宫中,就是为了万家,为了孝道。她守护了一生的东西,咱们不能让它在贵妃娘娘去后功亏一篑啊!”
白希云望着齐妙泪湿的脸庞,听着她带着哽咽的劝阻,强压立即去找二皇子理论的冲动,展臂将齐妙紧紧拥在怀中,那力道紧绷的像是要将齐妙的禁锢勒碎。
“你说的对,我不能害了他们,不能害了他们……”
白希云魔怔了一般,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话,仿佛是在告诫自己,也是在催眠自己。
齐妙心疼的像是被人用手生生捏碎了血肉一般,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白希云,如此接近癫狂的痛苦,却不能发泄出来,只能隐忍着。
不论有多痛苦,多悲伤,这些情绪也只能现在才有,在人前,他就只能做平常的模样。毕竟寻常的大臣,即便与二皇子是伴读的关系,与万贵妃是还有干亲关系,到底也不会太过伤痛的。
白希云与齐妙相拥着许久,才缓缓的道:“出来这种事,我还是要入宫去的。否则不符合平日我与徳王和贵妃的关系。你若是难过,怕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