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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四,你说这话就是口不应心了,”马二哥撇撇嘴,没多少牙齿的嘴巴看着更瘪了,“你这杀才眼睛里的绿光我都看到了,如果没有军令限制,恐怕你这老东西就要从年轻后生手里抢一副铠甲穿上了。”
“哼,也别说我,你马二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是没了左手,恐怕先沉不住气的就是你了。”王老四被揭穿了心思,自然不甘心,恼火之下也不顾兄弟情义了,直接掀了老底。
旁边几个正晒太阳懒得说话的老家伙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杀胚,不怕小辈们笑话吗?”李坦老头子听得不耐烦了,这些个家伙基本都是早年参加过战斗的老兵,如今年纪大了,胳膊腿不顶用,只能快快嘴,偏生一张张破嘴什么都敢说。
“怕什么,坦叔,你如今已经不是将主,咱就不按军队的称呼叫你,没看见那些年轻的混账小子的眼睛都在冒绿光?”王老四张嘴就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花白的束发有些散乱,和满脸的胡子混杂在一起,颇有张牙舞爪之势,“那个罗姓小子弄来了数千个粟特人小娘,允诺只要斩首十级就可以领回家一个做婆娘,所有没娶亲的小子们眼睛都绿了。”
“哈,年轻小子的眼睛绿了,你这个花白头发的老汉眼睛也绿了?”李坦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直接捧腹瘫坐在靠垫上。
“我……”王老四说话的意思不过是想说说时下的征战与过去的不同,哪里想到一不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顿时有些张口结舌。
“得了,闭嘴吧你,王老四你个杀胚头发胡子一大把了,消停一会儿好了。”旁边一个始终没做声的老头也按耐不住了,“罗家三郎先前就说了,这次回东方是让我们这些安西军的老家伙安稳的返回故土,年轻小子们正好趁此机会多锻炼一下,咱们这些老家伙啊,只需要动动嘴就成了。”
“范五说得对,你们这些小子就消停点,看着晚辈们有什么做的不妥当的指点一下,今后的路啊,看来是要交给罗三郎把稳了。”李坦也有些感慨,多少年了,从开始带着这些昔日工匠营的后人辗转到希尔凡平原,就没有这段日子这么安宁过,数万人的迁徙基本就没用他过多参与,许多事情连他这个见惯了世事的老人都从未听说过。
就说身下这个浮空车吧,当初在议事堂讨论的时候,还以为那个罗姓长人夸大其词,结果等实物出来后,哪一个不是目瞪口呆?如今已经再次回到昔日祖辈战斗的地方了,这副衰老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还不是全仗着这个原本没在意过的东西?
“坦叔说的在理,咱们这些家伙可没有那些年轻小子体力充沛,不过老经验还在。你王老四也别倚老卖老的逞能了,抓紧时间把你那陌刀将的本事传下去才是正理,否则那个罗姓小子总结出一套新的练兵方式来,你那套陌刀战法就没什么用了。”范五一本正经的陈述着,仿佛是最为端正的正人君子一般,实际上话语里每一个字都是把王老四教训了一通。
“范老五,你,你……”你你了半天,王老四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军营里面莽汉多,就怕莽汉还有一副好口舌,那是谁也挡不住啊。
老头子李坦是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其他的不是晚辈亲随就是当年带过的手下,看着这些家伙徒逞口舌之能,心里却没来由的一阵惬意,无论怎么说,接受罗家三郎插手唐人营,如今看来是没什么错误的,未来不用管,至少目前这些土埋脖子的家伙还能嬉笑着轻松说话,就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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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闲人们(三)
幸福是什么,老头子李坦很少思考这个问题,故土是什么样,更是只能从年轻时父辈们的描述中去猜想。他只是知道,至少现在这片土地并不适合唐人们生存,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众人还记得自己的父辈是和阿拔斯王国交战的唐人安西军的后代,还记得二百年前那场战役,恐怕如今都已经成了胡大1的忠实信徒。
与平常的战士不同,李坦知道很多各族群的秘辛,粟特人、萨曼人、突厥人都曾经是阿拔斯人的马瓦里2,自从阿拔斯人开始衰退,各族群之间的争斗就从没停止过,包括各个族群内部也在不停的争斗,小小一个唐人营的数万人太容易卷入其中了,而一旦卷入其中,不管是那个族群,数万唐人都只能是成为垫脚石。
唐人如果不想涉入这个泥沼,就必须想办法跳出圈外,所以才有了李湛几个人西行罗马的事情,然后就是他们幸运的返回,还带回了罗开先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士。
没错,最开始李坦只是把罗开先当作强大战士来看待的,李湛的描述中的一些离奇的地方,被老头子当作了少见多怪,直到后来罗开先按耐不住开始招揽本地唐人做东归战士,又找了杜讷这个平民长老,拿出了浮空车的半截图纸,老头子李坦才开始正视这位话说从远方归来的族人。
想着这一段时间连续发生的事情,年近期颐的李坦也不禁露出一些自得的笑容,“你们这些杀胚,平素只知道好勇斗狠,当初那罗三郎在议事堂踩着裴东海的后背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话伸手?”
李坦的话自然是对着同在浮空车上的几个年迈不服老的家伙说的,只不过他说话的内容有些挑拨是非的味道。
“坦叔,您就别拿我们开逗了,那个吃生肉的罗三郎?谁敢惹他啊?”一众人沉默了半天,搭话的还是喜欢说笑的王老四,“您都说了,裴家那个号称能和十二个突厥武士对砍的裴东海都没能守住人家两下子,咱们这种老家伙还是别上前凑热闹了。”
“裴家东海其实就是个嘴里跑风的大话狂,程家那个小子可不白给,结果比试的时候还不是被罗三郎几下子就给从马上弄下来了?估计还是罗三郎手下留情的缘故。”瘪着嘴的马二哥虽然牙齿没了多少,但是口舌更见伶俐,说话不饶人指的就是这种了。
“唉,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可真是多,从希尔凡出来,这一路就没消停过。在阿尔达比勒那次,我真的担心坦叔出马,罗三郎不给面子,裴卫两家的人真是自己作死啊。”范五比其他人好多了,至少这种悲天怜人的态度绝不是王老四和马二哥具备的。
“这个罗家三郎是个做大事的,我给裴卫两家求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出发前那几天联合工坊外面的纵火案就和他们有关系,如果不是我压着轩儿求情,裴卫两家人的骨头都烂了。在阿尔达比勒是最后一次,人各有志,勉强不得。”老头子李坦说起这个事情也是一脸的慨叹。
“坦叔这事有点一厢情愿了,裴卫两家里据说有很多已经开始信奉胡大了,他们和咱们就不是一路人,您给他们求情?那是费力不讨好。”范五想的明白,对着开通的长辈李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我这不是念着当年裴家老祖在乌浒水的情分嘛,当初一起帮助族人从阿拔斯人手下逃出来可不是简单的事情,那一次争斗,咱们可是死了不少人啊!”李坦说着说着又回到陈年旧事上面了。
人的年纪大了,总是免不了回忆过往,不是李坦因循守旧,实在人的年纪见长,过往的事情总是一幕幕的往眼前跳,面对老兄弟的家人,他实在是无法忍住不去求情。当初如果不托庇于希尔凡人,或许这些年逝去的老兄弟们早就在故土团聚了吧?
当然也更有可能大家都沉眠在葱岭的恶劣雪山下。
“坦叔也不必多想了,事到临头谁也不能说自己的决策就是对的,当初在乌浒水,如果不是借助希尔凡人的力量,或许咱们能有一半人活着看到东方就已经不错了。”范五的阿爷是李坦的兄长,他就是跟着老头子李坦身边长大的,自然明白这位为族群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在想什么,“如今虽然说不上人口繁盛,至少数万人也算是能够吃饱穿暖,那位罗家小子来了之后,为甚想带着咱回东土,不还是看中了咱们都是安西军的后人?至少到了故土,咱这数万人还能是罗家小子安身立命的根本!”
“别,别说的那么市侩,小五”李坦摆摆手,止住了范五的言辞,“罗家三郎或许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你别忘了,如果没有罗家三郎,咱这几万安西军后人在希尔凡就是混吃等死的结果!而罗家三郎这种人别看着年轻,但是放在哪里都是了不得的家伙,不说那个年轻人的头脑,光是那份战力,再加上他手下的百多人,他们叫什么来的?”
“角斗士……罗马人,也就是西秦人的奴隶武士……”范五规规矩矩的补充道。
“没错,角斗士,那可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李坦的记忆力虽然有所衰退,却一点都不糊涂,“你信不信?没有我们这万多人累赘,人家自己那百多人都能把突厥人的地方搅成一锅粥?”
“不能吧?”怎么也就是百多人,还能把天翻过来不成?范五是第一个不信。
“五兄,你现在改当读书郎了,没见识过人家的本事!”旁边的王老四按耐不住了,他是这些年纪大的人中间体力最好的,即使是开始赶路了,也没怎么在浮空车中老实的待着,自然是看到了很多别人没注意到的,“那个罗三郎本身不单有一身好刀法,那把长刀就有百十斤,那玩意儿可比陌刀重多了,而且还有一手好射术,用一张镔铁弓,据说三百步内箭无虚发……他那个百多个手下就都说了,就那个你们常见到的大个子叫什么…斯坦…对,叫斯坦的那个大家伙,有一手扔斧子的绝活,五六十步内,说劈你脑门,就不打你肩膀……”
“王老四,这不是女肆里讲书3,你说的玩意儿真的假的?”虽然都是老兄弟,范五就看不惯王老四咋咋呼呼的样子,头发胡子都白了也看不惯。
“五兄,我尊称你五兄,你也不能这么看不起人吧?”王老四不愿意了,“人就在不远处巡队呢,要不劳你大驾,亲自过去核实问问?”
“得,得,兄长我说错了还不成?你个家伙整天嘴巴没有空闲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信哪一句!”见王老四真的不高兴了,范五也不愿和这些老兄弟一大把年纪还闹僵,只好打了个哈哈把事情遮掩过去。不过,显然王老四说的事情他记到心里了,“这么说,还是我小看了这位罗家三郎?”
“你小没小看我不知道,我这种年纪的糟老头子看不到多少事情,什么事儿都是旁边的人告诉我的。只说达姆甘那面那次派人去打扫战场,轩儿回来和我说的时候,就把我这个老头子吓坏了。”李坦不是没见过战斗的人,但是现在想想还是觉得震撼,“你们都没去那个战场,轩儿和我说的,仅仅一个晚上的大火,山上到处都是死尸,半生半熟的尸体,知道多少吗?六千多人,还不算清晨时候罗家三郎在山谷里面杀死的人,还有骑兵校在山谷外面堵截的人,总计肯定超过万人……只用一个晚上啊!自己的伤亡有多少?你们知道吗?死的只有三十几个,伤的也不过百,还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伤……”
老头子李坦说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