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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柏泉见状有些迟疑,他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里头的两块饼:“这个……本是我带上山预备晚上吃的,叫雨水这一浇,也许已经潮了……”
明鸾看着那两块干巴巴的饼,便知道那是他的晚饭了,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小泉哥,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不饿。”
“拿着吧”崔柏泉将饼递过来。明鸾摇头拒绝,他却索性起身走到她身边要直接将饼塞进她手中,却正好瞧见了她耳上那道口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你耳朵怎么流血了?”
明鸾连忙躲开,他却执意要看个明白:“好象是被什么割的,这是怎么回事?”语气间又惊又怒,“该不会是你家里人干的吧?所以你才跑出来的吗?”
“跟他们没关系”明鸾见他误会了,只得将家人对自己的训斥与上山后遇到盘月月的经过都说了出来,最后道:“我以前真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总觉得家里人会答应我的请求,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可以帮助别人。但我没想到,我二伯父会那样想,其实他也有自己的立场,象他那样的人,大概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吧?身为军人,想要立功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我……我……我有些难以接受而已。”她扁了扁嘴,有些委屈地道:“而且我虽然认为自己是一番好心,瑶民那边却未必领我这个情。盘月月那天跟我聊得好好的,可一旦发现有官兵察觉他们的踪迹,她就马上怀疑我了。这说明她完全就没把我当成是朋友,一切都只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崔柏泉皱着眉头道:“是她不辨是非黑白,你何必责怪自己?你本来就是好意要帮助他们,不然何必插手管这等闲事?既然他们不识好歹,你也不必为这种人难过了,由得他们自生自灭去吧本来,这事儿就不是你能管的”
“确实不是我能管的……”明鸾喃喃地道,“我刚才遇见他们时,他们正在砍竹子,我本来还在奇怪,他们砍那么多竹子干嘛?后来看到那支箭才想到,他们没有足够的武器,竹子可以削成箭,对他们是一大助力。那一片竹子几乎被砍光了,他们在遇上我之前,应该就已经运走了不少,看那数量,他们最终能制造的箭支,可不是三五千的事,恐怕上万都打不住准备那么多箭,自然是想要跟官兵打一仗了……百户所还没真正采取行动呢,他们就已经开始备战,我又能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制止他们就把自己的小命送掉吧?我还没伟大到那个地步……”
崔柏泉叹了口气,蹲到她身边,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你本来就不该插手的,事情到了这一步,反而没有了遗憾,你不必放在心上了。你家里……我瞧你祖父一向是很疼你的,你就服个软,回去赔罪,求求你祖父,事情也就过去了,顶多是挨几板子,或是跪上一晚。但你打算在山上过夜,我可不依。这雨是说下就下,不知什么时候就积成了泥水,若是在我那屋里,四周没什么险地,倒也罢了,这地方是在斜坡上,一旦泥土松动,这屋子都未必能保住,你一个小女孩在此过夜,万一遇上点什么事,都没处求救去”
明鸾缩缩脖子:“现在回去的话,我父亲还不知会怎么罚我呢我不回去……就算要认错,我也是向祖父和二伯父认错,可是他……”她撇撇嘴,“他心里那想法太龌龊了,我就不能让他得意”
崔柏泉眉头打起了结:“无论如何,他都是你父亲,子不言父之过,还有女子在家从父的说法,于情于理,你都不该顶撞他的。他若有错,自有你祖父与伯父教导,你身为女儿,怎么能违逆他的意思呢?你脾气如此倔强,真叫人头痛”
明鸾心里不服气,但没有吭声。崔柏泉毕竟是古代土生土长的大家子弟,礼教观念早以深入骨髓,就算跟她再有交情,有些想法也是不会变的。他也许会纵容,却不会改变观念。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今天也再一次清楚地认识到。
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因为近几年事事顺利,自己计划的事也一件件实现了,家里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跟家人也相处得越来越好,所以她有些得意忘形。祖父越来越疼爱她,是因为她为家里做的事符合孝义;二伯父会无视二伯娘对她的中伤与非议,是因为她的做法对章家有利;父亲不再用冷脸对母亲,是因为顾虑陈家的面子;玉翟愿意与她做回亲近的姐妹,是因为除她之外再无别人可以为伴。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与思量,她却被他们表现出来的亲切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他们其实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会受她控制。以前愿意听从她的劝告,也是因为那些事对章家有利。当然,在瑶民这件事上,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低估了负面影响,更要紧的是……忽视了自己和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的观念差异。
明鸾长长地叹了口气,难道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做法才是正确的?也许这才是理智的做法,可她心里为什么就是觉得难受呢?
百户所马上就要对四姓十八家的人采取围剿行动了,而瑶民们也备好了武器准备大干一场。这场战斗的结果,无论谁胜谁负,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复活了。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明明是可以和平解决的。可惜……这已经不是她一个小女孩能过问的事了。
此时在山脚下的章家,气氛也十分凝重。章寂闷声不吭地坐在正堂上,章放、章敞肃立在下方,低头听训。门外,陈氏与周姨娘、玉翟都面带忧色,一边摘菜,一边留意屋里的动静。
良久,章寂才开口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孩子找回来,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她怎样了,要是因淋雨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三丫头的身子骨这几年虽有些起色,到底是曾经有过损伤的。”
章放顿了顿,顺从地应了一声:“是。”章敞却有些气愤地道:“父亲,难道就这么饶过那丫头了?她忤逆儿子这个父亲,却不用受罚,叫儿子今后哪里还有脸面?”
“要罚也要先把人找回来”章寂忽然提高了声音,面带怒色,“我还要罚你呢你瞧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陈家怎么你了?你要含沙射影地把三丫头的过错牵扯到陈家头上,是想干什么?我们章家可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章寂发了怒,章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应是。章寂见他神情,就知道他还不服气,胸口闷闷的,想要训斥一顿,又怜他这几年受了不少苦楚,心中必然抑郁,而且今天的事,又确实是明鸾有错在先。这般纠结了片刻,他才开口撵人:“还愣着干什么?趁眼下雨势转小了,赶紧打了伞出去找人她在村里也没几家熟人,不是去找几家军户,就是在崔家小泉哥那儿。你把孩子带回来,路上不许打骂,要打要罚,也得将人带回家来再说”
章敞闷声应了,退出堂屋,瞧见妻子陈氏面带希冀地迎上来,心里便有一股怒气涌上来:“你生的好女儿,如今连我这个做父亲的,都奈何不了她了,你想必心中很得意吧?”
陈氏有些无措:“相公,你……”咬咬唇,“我陪你去找吧?兵分两路,总比一个人省事些。”
章敞冷笑一声,回了屋,陈氏连忙跟上去:“相公,是先去找几家军户,还是上山?”见章敞只是坐在床边,却无动作,不由迟疑:“相公不想去找么?那……我去好了。”说着转身就走。
“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陈氏脚下一顿:“相公,今天是鸾丫头错了,但是……那些话绝对不是周叔教她的,陈家也不会教孩子这些,是你误会了。”
章敞沉默了一会儿,才闷声问:“万千户马上就要调离德庆了,新来的千户名叫江达生。这个人……你知道是谁吧?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
陈氏蓦然一惊,猛地回过头来看他。
第十七章 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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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雨后
“早在你我刚成亲不久,就有人告诉我了。”章敞看着妻子,面带嘲讽,“这个江达生自小就在你家长大,与你兄弟一同读书,简直就象是岳父大人的义子一般,偏偏又没有义子的名份听说曾经有人提议岳父认其为子,岳父还拒绝了,旁人那时才知道,其实岳父是有意招他为婿的。可惜不凑巧,那年我母亲与大嫂路过吉安,因天雨滞留了几日,听说陈家女儿好,便叫了你来见,言行间也透露了想结亲的意思。对陈家而言,南乡侯府的门第自然不是一介小小的破落户可比的,自然也就弃了前约,将你嫁进我家来了。是不是?”
陈氏浑身发冷,颤抖着声音答道:“不是这样的……江家大哥确实是我父母养大,也确实曾经有人提议我父亲收他为子,但那人的用意其实是在暗示我父亲借机将江家的田产转入名下,我父亲自然不会答应。至于招婿之说,更是子虚乌有,相公是从哪里听得这些谣言,却来误会于我?”她心中一片冰寒,本以为夫妻感情淡漠,只是因她做得不够好,又有谢姨娘争宠,丈夫才不喜欢她而已,却万万没想到,早在她入章家门不久之后,就有这等谣言在作祟难道说……十几年来,丈夫一直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章敞哪里肯相信她的解释?面上的嘲讽之色更深了两分:“这话说得真真冠冕堂皇你道我是随便听人说几句闲话,就会信以为真了么?自然是派了亲信去你家乡打听过的江达生一个外男,又不是你家亲戚,天天在内宅出入,与你是朝夕相处,要我相信你们之间没有私情?这可能么?”
“我真的没有”陈氏声音有些沙哑,眼圈都红了,“而且江家大哥自从满了十岁之后,便搬到外院居住了,除了每日随我兄长弟弟一同向我父母请安之外,便再没进过内宅。我们陈家家教严谨,自不会轻易让女儿见到外男。相公是派谁去打听的这些?难不成……是谢昌么?”谢昌是谢姨娘的亲兄长,在章家出事前,一直是章敞身边最受宠信的长随,章敞有什么要紧事,一向是吩咐他去办的。陈氏忽然记起,在她新婚半年之后,谢昌曾经出过两个月外差,只是章敞没提过派他去做什么。
章敞闻言冷笑一声:“这种丑事,我还没那么厚脸皮叫外人知道呢便是谢昌又如何?他妹子虽有错,他却是一心忠于我的,他在我身边侍候的日子,比他妹子还长呢你也休想将错处都推到他身上了,自从我们家出了事,家人尚且不能保全,更何况是下仆?如今他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更不知今生是否有机会再见,就算你骂他胡编乱造,他也没法为自己辩解了”
陈氏强忍住悲色,颤声道:“相公,你这话是要存心置我于死地了?我自问入章家门以来,一向谨守妇道,孝敬公婆,相夫教女,从不敢有丝毫怠慢之处。即便章家落魄,我也坚持不离不弃。富贵也罢,清贫也罢,我从不曾动摇过,为何相公却要疑我不贞?”她深吸一口气,“莫非……莫非真如鸾儿所说,你……你是想要休妻另娶么?”
“休要颠倒黑白”章敞忽然激动起来,“你话说得好听,却别以为能骗倒我你若与江达生没有私情,他为什么要到德庆来?不就是为了与你重续旧情么?”他跨前一步,紧紧抓住了陈氏的手臂,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