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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章家人继续赶路,他们到了南雄府后,休养生息了几日,再坐上周合安排的小船沿浈水南下,到韶关转入北江,一路驶向广州。
他们到达广州那天,已经是十一月中旬,天灰蒙蒙的,风里夹着雨丝,打在身上格**寒。周合不方便与他们同行进城,下了船后与左四等人约好了晚上在城里的商铺会面,便与他们分开了。左四等差役带着章家人入城,直奔府衙,将公文交了上去。
此时已经将近腊月,广州府衙里的官员已经在盼望过年封衙了,大多数公务都是师爷协理,忽然来了这么一桩公务,那师爷倒有些吃惊:“足足三千里路呢我还当你们要到明年开春才来,前儿才收到文书,说沈李两家犯人因路上遇疾,要原地收监的,不想你们现在就到了。”
左四自然不会将实情相告,便只说:“我们押送的这一批犯人运气好些,病早就好了,我们担心会误了公事,便赶早将人送了来,倒不知别人如何。”
“这如何是好?”那师爷有些烦恼,“我听说你们有可能耽误路程,便把别的犯人先拨到原先缺人的卫所去了,如今章家人忽然来了,又要分派到哪里去呢?”
左四哪里顾得上这些?便说:“您先把人收下吧,分派的事过后再说。”那师爷犹豫了一下,便给他们签了,又命人带了章家父子三人上来,想了想,道:“先把板子打了吧,打完以后暂时收押,待我报上知府大人,再决定他们的去处。”
明鸾跟着女眷们站在府衙外头等消息,等了许久也没个信出来,身上冷得不行,过了一会儿,张八斤才领了个衙役出来,对她们道:“人被领去打板子了,四十板子,放心,咱都说好了的,不会打重。”
宫氏与陈氏听得脸都白了:“怎么要打板子?”
“流放来的犯人,都要经这么一出,老规矩了。”张八斤指了指那衙役,“这位王老哥会带你们去寻地方住下,你们先安顿好再说,慢慢等消息吧。”
宫氏与陈氏惶惶然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但听得张八斤这么说了,便只得随着那衙役走了,也不知拐了几道弯,经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处巷口,瞧着里面住的人家不少,过道旁还有孩子在玩耍。那衙役领着她们来到一处破烂的宅子门前,推开门,将钥匙塞给了陈氏,用不咸不淡的官话道:“就是这里,已经付过十天租金了,你们暂时住着,有事会叫你们。”说完就走了。
章家女眷们带着孩子站在那破旧不堪的小院当中,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
良久,宫氏首先开口:“这……这叫人怎么住?要不咱们去寻周掌柜吧?”
陈氏咬了咬唇:“方才来时……也没仔细看清楚道路,我……我不知道周叔的铺子在哪儿……”
宫氏诧异:“那不是你母亲家的铺子么?你怎能不知道在哪儿?”
陈氏面露愧色,明鸾翻了个白眼,站出来道:“现在去找铺子,来不及了,咱们先回府衙打听消息再说,兴许能遇上周叔”
“府衙?”宫氏与陈氏对视一眼,后者有些犹豫:“可我也不认得路了。”
明鸾抚额,这些女人果然靠不住:“我认得,我去”
第五十六章 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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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柴刀
明鸾记得方才在巷口往前看时,望见前方路口的牌坊上头刻有“高第”两个字,便猜想那里大概是高第街。
广州高第街名声可不小,她在现代时没少听老妈说起以前去广州出差,在高第街买了多少又便宜又漂亮的衣服,还是港台设计。那年高考结束后的暑假,父母带她去广州玩,又往那里去买衣服,结果没想到那地方已经变成了专门市场,最后只给一家三口各买了一套春秋睡衣,给她买了两条皮带,倒也称得上物美价廉。
广州的政治中心据说几百上千年都没变过,高第街离广州市政府不算远,虽然道路、街区跟她所认识的不大一样,但大体方向是不会变的。明鸾方才一路走来,也大概记了一下沿路的建筑标识,对能不能走回府衙,多少有些把握。再说,就算不记得路了,不是还能问人么?她自入粤后便用心留意船家的口音,粤语水平比穿越前已经有了大大的进步,简单的对话还难不倒她。
然而,明鸾有信心,有胆量,却不代表其他人同样有信心,有胆量。
陈氏被她的打算吓了一大跳:“这如何使得?你这么小的年纪,又是女孩儿,怎能独自出门呢?更别说这里距府衙如此遥远,你又不认得路,万一路上走失了可怎么好?”
明鸾道:“三千里地都走过来了,这点路算什么?我要是不认得路,可以问人啊”
“不行不行”陈氏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似的,“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找谁问路去?万一遇上个拐子怎么办?”
“我又不是傻子,怎会叫拐子拐了去?”明鸾有些不耐烦了,“你要是不放心,就陪我一道去好了。”她一边说一边翻找着包袱,寻了几瓶药出来。
陈氏正在思考同去的可能,见她这番动作,有些不解:“你在做什么?”
“治棒疮的药。”明鸾答道,“既然要去府衙,就顺便去看看祖父他们。他们挨了板子,上了药也能好得快些。”
陈氏被她提醒了,连忙找了两块干净的手帕,几件章家父子的衣裳,寻块布包起来,将明鸾找的药瓶一并塞进去,想了想,又添了一瓶人参养荣丸:“我也你一道去吧,总比你一个孩子独个儿出门强。”
宫氏却惊慌地扯住她的袖子:“三弟妹,你也要走吗?别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别留我在这儿”
陈氏忙安抚她道:“二嫂子别怕,我们去去就来,你带着孩子留在这里,将地方略加打扫,不然晚上没法住。有周姨娘给你做伴,不要紧的。”
“不行不行”宫氏瞥了瞥周围破损的土砖墙,还有挂着把生锈大铁锁的破烂木门,门外头有几个不知来历的男人在探头朝院里张望,她心里实在没底:“也不知那衙役给我们寻了什么地方,屋子破旧住不得人不说,周围还有这许多不三不四的人,我们几个女流在此,已是胆战心惊了,若三弟妹还要带了三丫头出去,叫我怎么办?周姨娘病得半死不活的,重一点的活都干不了,玉翟与虎哥儿又小,若那些人闯进来,我一个人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陈氏面露难色,宫氏的话也有道理,可若任由女儿独自出门,她是万万放不下心的。
明鸾见她犹豫,有些不耐烦:“好了,我去就行了。这里离府衙才有多远?一路上都是大道,又有许多行人。我瞧外头那些也未必全是坏人,就算真是坏人,要干坏事也得等天黑呀?趁如今天色还不算晚,我赶紧去府衙,好运的话说不定还能碰上张大叔他们呢。”
“遇上他们又有何用?他们又不是广州府的人。”陈氏心里有些埋怨,“才到这里,他们卸了差事,便把我们丢一边去了,等他们把剩下的银子领了,哪里还会理我们?”
明鸾无语地看着她:“母亲怎么忘了?他们是没用,可他们晚上约好了要去见周爷爷的,我可以跟他们去找周爷爷啊只要周爷爷派人过来,什么事都好办了。”
陈氏恍然,连忙翻出一个荷包来:“这里头是二两碎银子,你带上以防万一。”荷包递出一半,又缩回去了:“不行,带着银子更危险了,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结果宫氏又伸手来拉:“三弟妹……”
明鸾不耐烦地夺过荷包往怀里揣了,环视四周,从院子角落散了一半的柴枝里头抽出一把钝得卷了刃的柴刀出来,就近在石阶上磨了几磨,又劈了两下,看着勉强还能用,便往腰间一插,转身就走。
宫氏、玉翟与周姨娘看得目瞪口呆,仿佛瞧见了外星人在南京正阳门大街上跳舞。陈氏飞快地拉住女儿,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拿柴刀做什么?”
“自卫啊”明鸾奇怪地看着她,“你不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出门吗?我带着柴刀出去,如果遇上有坏人要欺负我,我就一刀砍过去。反正我年纪还小,就算砍死了人也用不着偿命。”
陈氏的眼睛都瞪得快脱窗了:“什……什么?”
明鸾右手一把捞起准备好的包袱,便往门外走:“你们赶紧收拾屋子吧,刚才来的路上瞧见有粮店,买点米面回来做晚饭,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氏呆呆地看着她出了门,忽然惊醒,追了上去:“别去了张八斤既叫人领咱们来这里,总会告诉你周爷爷的”
明鸾没回头,仍旧往前走。就算张八斤不主动告诉周合,周合也迟早会找上门来,可那至少得等到晚上了。她们被安排到这座房子里,能不能安顿下来倒在其次,周围的环境就叫人不安心,怎么也得找个熟悉广州的人帮忙打点吧?光靠宫氏和陈氏这两个小女人,哪怕再加上个周姨娘,实在叫人不放心,她还不如亲自走一趟呢
今日天阴有雨,路上行人不多,车马也不多,明鸾走在大路上,倒不觉得害怕。小孩子记性好,她方才记下的几个标记都找到了,方向也没出差错。路上曾有人向她搭话,问她要去哪里,她没理会,就直直往前走,左手挽着包袱,右手握住刀把,愣是没人敢上前继续搭讪。她只走了一刻多钟的时间,便看见了府衙的飞檐角。
府衙大门前有两个差役袖着手或立或坐,正在说闲话。明鸾便直接走了过去:“请问大叔,今儿才来的流放犯人是不是已经打完板子了?现在是去了哪里?”用的是粤语,还边问边塞了两块碎银子过去。
那两个差役愣了一愣,对视一眼,都笑了。年轻些的差役甲问:“小丫头,你是犯人家眷?怎么不见你家大人?”
明鸾有些吃力地答道:“我家大人就在附近,只是都是女眷,不方便跟大叔们说话,才让我来的。”
“哦?”另一个年长些的差役乙看了看手心里的碎银,“这个是你家大人给你的?话也是她们教你说的?”
明鸾没有正面回答:“大叔就别问这些了,直接告诉我吧”
差役甲笑道:“丫头脾气还挺大的。得,我告诉你,犯人已经打完板子,押回牢里去了,你是不是要去探监?”
“如果可以,当然是想去的。”明鸾犹豫了一下,“不知押送我们来的几位差大叔是不是已经离开了?”
“你问他们做什么?”
明鸾自然不会据实相告:“哦,一路上多亏他们照应了,我想向他们道谢。”
差役甲还要再问,差役乙便劝他:“行了,她一个孩子,何必为难她?我带她去大牢那边吧。”前者便不再问了,还笑着跟明鸾说:“押送的长班里有一个也在大牢那头呢,别人倒是不知道去了哪儿。”
明鸾向他们行了大礼:“多谢两位大叔了,大叔们好人有好报,今年过年一定发大财。”差役甲一听便乐了:“小丫头嘴还挺甜,好,承你吉言了”
明鸾抿了抿嘴。广东人好象就喜欢听人说这类吉利话呢,这招投其所好,果然有用
差役乙带着她绕着府衙外墙走了一大圈路,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闲话,还时不时打量她的神色。他的官话倒说得挺好,明鸾松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