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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胡桂扬,你别欺人太甚。”
“我不过是想见公主一面,问几件小事而已,李嬷嬷何必……”
“跟公主没关,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你等着瞧。我就不信,小小的一名锦衣校尉,还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不成?”李嬷嬷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胡桂扬笑道:“行了,今天算是来过了。”
韦瑛跟平时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等胡桂扬走近,他说:“胡校尉真要小心了。”
“她还能怎样?”
“进宫告状。”
“呵呵,她之前没去,现在也不会去。”
“进宫告状代价太高,她从前是不愿意,而不是不能。”
“没关系,我上头有厂公呢,老婆子宫里姐妹再多,也大不过厂公吧?”
韦瑛笑着摇头,随即正色道:“李嬷嬷没什么,可她手里还有公主呢,公主若是进宫告状,见的人就不只是几个姐妹了。”
胡桂扬想了一会,“我觉得不会,就算公主对李嬷嬷言听计从,她能告我什么?我可从来没硬闯过,每次都是规规矩矩地登门拜访。”
“呵呵,胡校尉说的也对。”韦瑛无意争辩,在他看来,一月之期将尽,胡桂扬有点狗急跳墙的意思。
胡桂扬心里其实盼着李嬷嬷能够“说服”公主进宫告状,这是他与皇帝之间唯一可能的联系。
天还早,胡桂扬不想闲着,去趟南城,这边的赖望喜等人已经重新开工,还没有重大进展。
回到赵宅时已是黄昏,一天又将过去,胡桂扬向韦瑛感慨:“我现在就跟没头苍蝇一样,韦百户,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韦瑛没有马上答应。
“去各个衙门帮我打听一下,京城内外最近是不是还有死人。”
“你怀疑其中有异人?”
“嗯,异人只在打架的时候才显得特别,死掉以后与常人没有区别,差人很可能认不出来。”
“没问题,这种事情锦衣卫肯定有记录,西厂也会有副本,待会我派人去查,可能要明天才能抄一份回来。”
“不急不急,今天我得睡个踏实的好觉。”
吃饭之后,又有一名异人来找胡桂扬吸丹,千恩万谢,临走时说:“江湖险恶,只有胡校尉这里能够暂避风雨,唉,当异人有什么好的?真希望我从来没去过郧阳。”
胡桂扬送走客人,正要倒下睡觉,外面响起敲门声,随后来者不请自入,笑道:“胡校尉不会睡得这么早吧?”
胡桂扬第一次见到杨彩仙脸上露出真正的笑容,有些迷茫,“有事吗?”
“没事不能来你这里坐会吗?好歹我也算是客人,你却将我扔在一边不理不睬,哪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杨彩仙语气娇嗔,胡桂扬越发迷茫,“罗氏派你来的?”
杨彩仙脸色微沉,“梅娘子回来了,罗氏让你晚些时候过去一趟。”
胡桂扬喃喃道:“李刑天还真是一个守信的人。”
第三百零三章 口风
梅娘子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只眼睛包扎布条,灯光照耀下,隐隐透出血迹,在她身后不远,梅郎中握着竹竿,同样安静,微微低头,不再像平时那样扬头做倾听姿态。
罗氏坐在靠墙的一张凳子上,远离客人与灯光,手中依然握着伞,同样不言不语。
杨彩仙进屋,自觉地站在罗氏身边。
花大娘子安排的两名丫环只在白天过来收拾东西,夜里住在前院,整个东跨院里再没有别人。
胡桂扬走到桌前,看一眼梅娘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有五个人,却出奇地安静。
良久之后,梅娘子开口,语气平稳得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说,我们夫妻两人有一只眼睛就够了。”
胡桂扬趁机坐在对面,点下头,“他又做诗了?”
“天子之怒血千里,我怒血流多九千。”
“那就是一万里了,他以为自己相当于十个天子?”
杨彩仙忍不住道:“梅娘子被人刺瞎一只眼睛,这跟狗屁歪诗有什么关系?”
“我不会疗伤,帮不了梅娘子,只想了解李刑天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一个残忍的混蛋。”杨彩仙不是异人,反而不怕李刑天,想骂就骂。
罗氏轻拍杨彩仙的手臂,既是安慰,也是提醒她少说话。
梅娘子笑了一声,“胡校尉说得对,必须找到李刑天的弱点,才有机会打败他。”
“你明白就好,他还说过什么?”
“他让我老老实实待在赵宅,说这里是异人的安全之地,也是最后的……葬身之地,还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我爱听奇怪的话。”
梅娘子想了一会,“他说武林是聚餐,每人都带来自己的酒菜,人越多,酒菜也越多,异人是分餐,食物就那么一点,人越多,每个人分得越少。”
“他想独占所有食物?”
“听他的意思,是要与少数有资格的人共同分享。”梅娘子用仅剩的眼睛盯着胡桂扬,“可我不明白异人的功力怎么能够分享?”
“他说的不会是我吧?我连异人都不是。”胡桂扬笑道。
“你在异人当中名声很大。”
“哦?”
“当时的郧阳有几个人能够抵抗丹穴的吸引?又有几个人能将到手的金丹转送他人?你在山里游荡数月,大家都以为你与何氏一同分享金丹,结果你却返回京城,一无所有。我们都纳闷,你究竟是图什么?”
“我受不了山中的日子,我爱吃面、爱喝酒、爱睡觉,所以只能回京城。”
梅娘子又沉默一会,“我不相信你的话,异人都不相信,李刑天更是如此,他将你看得比我们都重要。”
“嘿嘿。”胡桂扬笑了两声,“我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上一次有人说我很重要,结果是要让我背上妖狐之名,这一次希望能有点新花样。”
梅娘子从袖子里取出玉佩,放在桌上,“拿去。”
“这是你光明正大夺去的。”
“‘光明正大’四个字对你有用,对这里的异人有用,对李刑天没用,仅此一点,就让比武毫无意义。嘿,我明白关木通他们为何不肯参加比武了,他们才是聪明人,而我太傻。”
胡桂扬拿回金丹,端详一会,没有收起来,“你就这样坐以待毙?”
“还有什么办法?成为异人让我们得意了一阵,如今是付出代价的时候,李刑天说得对,你在酒馆里吃得越多、越好,最后要付的银子也越多。”
“这个家伙。”胡桂扬忍不住笑了一声,站起身,看一眼墙边的罗氏,再看向梅娘子,“老实说,大多数异人的确死有余辜,短短半年,你们手上都沾过不少鲜血吧?异人并非天生的猛兽,凡人也不是该被你们捕食的鼠兔。”
梅娘子和罗氏都没开口,杨彩仙却要为义兄争辩一句:“童大哥杀过人,但都是奉命行事,从未滥杀无辜。”
胡桂扬冲杨彩仙笑笑,童丰来杀他的时候,可不是奉命行事,那个哑太监与其他异人一样,碰到不顺眼的凡人,首先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一除了之。
杨彩仙不喜欢这个笑容,“童大哥不会白死,自然有人替他报仇。”
“你不认为我是主谋了?”
“难说,抓到凶手之后,一切才会真相大白。”杨彩仙心里已经明白凶手与胡桂扬无关,嘴上却不愿承认。
“谁会替你的童大哥报仇?李刑天吗?他那晚来赵宅,就是找你询问刺客的情形吧?”
这几个问题一出口,杨彩仙神情立变。
一直沉默的罗氏这时开口,淡淡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在胡校尉面前要小心说话,他聪明得很,哪怕只是露出一点口风,也会被他猜出真相。”
“呵呵,谢谢夸奖,其实我也有猜错的时候,曾经被一个人连骗三次……”胡桂扬说的是任榴儿,心中一动,笑道:“差点又被你骗一次,李刑天那晚来找的果真是你,你们四人当中,只有林层染的猜测才是正确的。”
罗氏的手法与任榴儿一样,顺着对方的说法给出一个“真相”,从而将自己撇清。
胡桂扬若非受过教训,这一次很可能还是会被骗过去。
罗氏也后悔自己多嘴了,微微一笑,扭过头去,再不吱声,也不解释。
胡桂扬无意逼问,梅娘子却生出戒心,向罗氏道:“李刑天为什么来找你,你们两人早就认识?”
罗氏不得不回答,“我在进京的路上见过他一次,他那时还是普通的异人,没现在这么厉害。我俩都是对方遇到的第一个异人,一见如故,但是我要北上,他要南下,第二天就分道扬镳。他那晚来找我,只是叙旧而已,主要还是来找杨彩仙问明刺客的来历。”
杨彩仙也不能不承认,“他对刺客很感兴趣,事无巨细,问个了遍。”
胡桂扬同样对刺客更感兴趣,梅娘子却不关心,冷笑道:“原来如此,你根本不必担心自己的死活,李刑天肯定会放你一马,没准以后还要双宿双飞,既然这样,你又何必假惺惺地给我出主意,干脆将我们夫妻送到李刑天手中不就好了?”
罗氏脸上毫无愧色,语气依然平淡,“我不会将任何人送到李刑天手中,但也不会为任何人求情,大家萍水相逢,一笑而过岂不甚好?梅娘子若以为自己必须得到帮助,只怕在这座宅子里永远找不到朋友。”
梅娘子突然笑了,一只眼睛的她,笑得有些扭曲,“是我无礼,罗姐姐海涵。我实在没资格要求任何帮助,对胡校尉也是如此,无论原因是什么,你肯收留我们,就是一桩大恩。”
真相如良药,味道苦涩,入口之后至少能让病人心安一些。
“我收留异人只有一个目的,引来那位还没露面的刺客,李刑天的想法大概也是如此,所以他暂时放过赵宅,只在外面杀人。”胡桂扬终于有机会向杨彩仙发问,“李刑天从你这里问出线索了?”
“我不知道,他只是发问,从来没说过自己的想法,但他走的时候很高兴,说了一句‘砍鸡头’的话。”
“一刀斩杀雄鸡头,从此天下永不明?”胡桂扬听过这两句歪诗。
“对,就是这个,他念的时候比你得意,所以我猜应该是找到线索了,具体是什么我可不知道。”杨彩仙看一眼罗氏,确认无误之后,补充道:“就是这些,别的事情我都不了解。”
罗氏才是主导,胡桂扬问她:“李刑天与其他异人针锋相对,早晚有决一死战的时候,你站哪边?”
“我在自己这边。”罗氏依然不为所动,“你想撵我走?”
胡桂扬摇头,“初来赵宅的时候,我没提出条件,现在更不会。梅娘子,咱们能换个地方交谈吗?”
罗氏起身,“不必,这里本就属于梅娘子,我们告退。”
罗氏离开,杨彩仙跟在身后,经过胡桂扬身边时她说:“你真将三十多枚金丹全送给了一个女人?”
“两个。”胡桂扬纠正道。
“嘿,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杨彩仙却不回答,跟着罗氏离开。
“莫名其妙。”胡桂扬真心觉得春院里的女子一个比一个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