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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见陈月娘欲言又止满面为难,心中愈发冰凉,声音轻颤不已:“是不是边关战事告急?”
“是,”陈月娘狠狠心说道:“不止如此。边关送来战报,军中有了叛徒。侯爷领军作战时,被人从身后放了冷箭,射穿胸膛,当场殒命身亡。”
太夫人眼前一黑。
站在一旁的紫嫣早有准备,立刻冲上前扶住太夫人。
陈月娘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太夫人另一只胳膊,急切地喊道:“太夫人,太夫人!”
陈月娘迅速从袖袋中拿出一个乳白色的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保命参丸,塞入太夫人口中。一边急促地吩咐:“紫嫣,快些将茶水端来,喂太夫人喝下。”
紫嫣连忙应下,将温热的茶水端至太夫人嘴边,喂了一口。
太夫人并未完全昏迷,还算配合,喝了茶水,将参丸也咽了下去。
“老侯爷死了,阿湛死了,现在轮到阿淙了。”太夫人闭着眼睛低语,声音里满是晦涩痛苦:“顾家到底还要死多少儿郎。”
陈月娘想到死在边关的父亲和丈夫,眼眶也是一热。
顾家的家将们,大多随着一起出征。最终的结果,也多是死在战场上。只有受了重伤无力再打仗的家将,才能从战场上退下来,回到京城。
象征着定北侯府荣耀的匾额,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
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太夫人眼角溢出,然后滚落到衣襟上,很快便湿漉了一片。
第一千零六章 责任
太夫人虽然年迈,心性依然坚韧。
哭了一会儿,太夫人便不再垂泪,传令下去:“传我的话到长房三房,让所有人都到正和堂来。”
几个丫鬟立刻领命退下。
二房如今已经没了人,长房的顾谨行夫妻顾谨知夫妻闻讯立刻赶来,顾谨礼今日在宫中当值,方氏领着儿媳方云秀和庶女顾莞月也来了。
吴氏近来精神不佳,动作稍慢一些。
当吴氏踏进正和堂之际,立刻惊觉不对劲。
太夫人眼睛泛红,顾谨行顾谨知兄弟俱是一脸泪水,便连方氏也在小声哭泣。
浓厚的阴影如乌云一般瞬间袭上心头。
吴氏心里一凉,面上挤出一个笑容来:“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个为何脸色这般难看?谨行,谨知,你们两个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当众哭起来了。弟妹你也是,快些擦了眼泪。”
说来说去,愣是避过了太夫人。
太夫人心中难受之极,声音也格外晦涩暗哑:“吴氏,月娘特意回府来送信。边关送了战报回来,老大他……”
“婆婆,”吴氏身体异常紧绷,神情僵硬,头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歇着。有什么话,改日再说也不迟。”
说完,转身便要走。
仿佛躲开这一切,便能躲开她最不愿听到的噩耗。
“……军中出了叛徒,老大领兵打仗时,身后有人暗算。老大中箭死了。”太夫人的声音似从九霄云外传来,飘渺不定,听得十分不真切。
“我听了这个噩耗,心中十分沉重悲恸。吴氏,你也要撑住,绝不能倒下……吴氏!”
太夫人一声惊呼中,众人只见吴氏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顾谨行顾不得哭泣,和顾谨知抢上前。
崔瑶挺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行动十分不便,有心无力。刘氏和方云秀颇为体贴地扶着她一起上前。
吴氏面无人色,鼻间几乎没了呼吸。
顾谨行用力掐住吴氏人中,一边喊道:“快,快让人请大夫来。”
……
陈月娘特意带在身边的保命参丸派了大用场。
这是徐沧用百年以上的人参和几十味珍贵药材配出来的参丸。只要人还有一口气,服下一颗参丸,便能保住这口气不断,堪称续命良药。一颗参丸,便值百金。
吴氏气血攻心,昏迷不醒。若不是用水化了一颗参丸喂了下去,只怕当场便会咽了气。
李大夫被请进府中为吴氏急救。
吴氏在半个时辰后醒来,双目茫然无神,愣愣地看着屋顶。谁在她耳边说话,她都恍若未闻。
顾谨行双目泛红,泪水涌出眼眶。
吴氏对庶子不算刻薄,顾谨知见吴氏这般模样,心中也颇为酸楚,吸了吸鼻子说道:“大哥,母亲醒来就好。这等噩耗,便是你我一时也撑不住。想来母亲也得过些时日才能缓过劲来。”
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
顾谨行鼻音颇重地应了一声,用袖子擦了眼泪。然后轻声请托方氏:“三婶,请你陪一陪母亲。我要去见祖母。”
方氏点点头,默默地目送顾谨行离开。然后,暗暗叹了一声。
顾淙死了,接下来,总得有人请旨去镇守边关。
顾谨行是顾淙长子,也是朝廷下旨正式册立的定北侯世子。此时此刻,他必须挺身而出,责无旁贷。
……
这一点,不仅方氏清楚,顾家上下所有人都明白。
顾谨行在短短片刻里,经历了父亲身亡的痛苦,更要承担起定北侯世子的重任。
他大步走到太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祖母,边关送战报到京城,要耗费数日功夫。也就是说,父亲战死已有一些时日。边关情势一定十分危急。”
“恳请祖母,立刻替孙儿请旨出征。”
看着一脸坚定的顾谨行,太夫人心中狠狠一颤。
还未等太夫人说话,站在一旁的崔瑶已经面色泛白,身子晃了几晃。刘氏和方云秀大惊,忙扶稳崔瑶:“大嫂,大嫂,你没事吧!”
顾谨行抬头看了过去。正迎上崔瑶蓄满了泪光的眼眸。
心中顿时一恸。
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去?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世。难道你要让他一出世就不知道亲爹是何模样?
崔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模糊的泪眼中露出令人心酸的祈求。
顾谨行鼻中酸涩不已,强忍着泪水,冲崔瑶微微摇头。
对不起,阿瑶。
我舍不得你,舍不得你肚中将要出生的孩子,舍不得我们的俊哥儿。可是,自我成为定北侯世子的那一日起,便已做好了随时去边关的准备。
男儿在世,不能只顾儿女情长。保家卫国,更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太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愈发酸涩难当。
几十年前,她送自己的丈夫上战场时,满心茫然,痛苦难当。后来,轮到儿子去边关,她表面坚强,实则夜夜难眠。
现在,终于轮到长孙顾谨行了。
“崔氏,”太夫人先看向崔瑶:“你即将临盆,情绪不宜太过波动。暂且回去歇着吧!”
崔瑶的泪水已经滑落脸颊,却倔强地不肯离开:“多谢祖母好意。我能撑得住。”
真的能吗?
众人看着面色苍白满脸泪痕颤抖不已的崔瑶,都似吃了黄莲一般,心中苦涩不已。
只是,崔瑶不肯离开,总不能逼着她走。
太夫人深深地看了崔瑶一眼,不再多劝,转过头来看着顾谨行:“谨行,你要想好了。此次去边关,不知要打多久的仗,更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真的要主动请旨去吗?”
顾谨行深呼吸一口气,沉声答道:“是。我是定北侯府的世子,也是顾家长孙。父亲战死,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接替父亲,继续镇守边关。”
“边关离京城颇远,日夜兼程赶路,也要十几日才能赶到。边关有失,受苦的是大秦百姓。时间紧急,不能迟疑犹豫。还请祖母立刻替我请旨!”
第一千零七章 请旨(一)
金銮殿。
太阳西坠,暮色沉沉。
灯火通明的金銮殿中,天子和众臣的面色都显得格外凝重。
自顾淙战死的战报送到金銮后,众人未离开过半步,一直在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众臣中,又以顾海的神色最是阴沉晦暗。
死去的定北侯顾淙,是顾家长子,也是顾海的兄长。这十几年来,顾淙一直镇守边关,未能回京。可这并未影响到兄弟两人之间的感情。两人一直保持每个月通信一回。
从狼烟燃起的那一刻,顾海便有了不妙的预感。
前些日子,他甚至梦到过多年不见的顾淙,在梦中向他歉然作别,将妻儿老少都托付给了他。
他从未将这个梦告诉过任何人,心中不安的阴影却愈发浓厚。直至今日收到战报,噩梦成真。
顾淙死了!
他没能战死沙场,而是窝囊憋屈地死在身后飞来的冷箭之下。
难以言喻的悲愤在心头激荡。
他恨不得立刻领着顾家所有的家将奔赴边关,杀退敌军,找出军队中所有的叛徒,将他们千刀万剐,为顾淙报仇!
可是,他什么也不能做。
他不仅是顾淙胞弟,更是大秦的吏部尚书。此时此刻,稳住朝堂局势民心军心才是最要紧的事。他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利!
……
主将身死,军心是否已经溃散?边关是否已经失守?敌军是否攻占了所有边城?情势到底如何?
每日收到的边关战报,俱是滞后多日的消息。根本不知边关最新战况如何。
“启奏皇上,微臣以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派兵增援。”兵部卢尚书一脸焦虑急切,声音也颇为沙哑:“除了之前派去的驻军之外,另外再调集兵力前往边关。”
“卢尚书言之有理。”崔阁老立刻张口附议,声音同样干哑:“边关情势不明,派兵增援是重中之重。”
首辅王阁老也是一脸沉重:“老臣附议崔阁老之言。”
崔阁老自入阁之后,便隐有和王阁老一别苗头之势。两人颇有些面和心不和。此时国事当前,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彼此之间的那点龃龉。
天子点点头:“众卿的提议,和朕所想不谋而合。不知众卿心中可有推荐人选?”
军中没有主将当然不行。首当其冲的,便是要重新派人去边关领兵。
这个人选……
众臣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然后目光掠过顾海和崔阁老的脸。
定北侯世子的名字,一起浮上众人心头,却无人主动张口提议。
谁都知道边关情势不妙,此去边关,说不定是九死一生有去无回。定北侯世子是顾尚书嫡亲的侄儿,也是崔阁老的女婿。谁也不愿第一个张口,触怒顾尚书和崔阁老。
坐在龙椅上的萧诩,同样面色沉凝。
李尚书咳嗽一声,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斗胆一言。顾家世代镇守边关,先定北侯顾湛去世后,便由顾淙袭爵,接掌边军。”
“如今顾淙身故,理当由定北侯世子去边关领军。”
这个李尚书,分明还在记恨当日没争过顾海尚书之位的事,所以才会在等时候率先跳出来,故意戳顾海的心。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顾海。
顾海可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典型的笑面虎一只。李尚书这般谏言,顾海焉能不反击?
顾海果然站了出来。
不过,他说出口的话,却令众人惊愕不已。
“臣以为,李尚书所言极是。请皇上即刻下旨,命定北侯世子顾谨行领着顾将所有家将启程奔赴边关。”
连日来的忙碌辛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