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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说,崔瑶并未亲眼看到顾莞琪的尸首。
崔尚书目光闪过一丝精光,又低声问道:“顾海这些时日一直告病未露面。你在府中可曾见过他的身影?”
崔瑶答道:“未曾。”
崔尚书眉头拧了起来。
崔瑶略一犹豫,压低了声音说道:“父亲,这些日子,我也觉得有些许异样。三叔伤心得大病一场,三婶虽说每日哭上几回,看着也颇为伤心,却未伤筋动骨。或许,此事确实有些蹊跷……”
父女两人对视,到底没将“假死遁走”几个字说出口。
崔尚书思忖许久,才叮嘱道:“此事你不必再过问,我也权当不知。”
事关帝后,还是装糊涂为好。
崔瑶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唏嘘叹道:“二妹在宫中,也不知过得如何。”
还能如何?
新帝从不涉足后宫,除了处理政事,便回椒房殿里待着。年轻娇嫩的三位嫔妃,想见天子一面都不得,更别说什么宠爱了。
崔尚书口中不说,心中早有悔意。只是,这些话不便诉之于口。哪怕是对着爱女,也不能多说。
……
崔瑶在娘家待了半日,傍晚时分才回了定北侯府。
她嫁到顾家已有几年,一直执掌内宅。侯府内宅安宁,夫婿好学上进十分体贴,儿子活泼淘气,原本刻薄的婆婆如今也像变了个人。如今的生活,堪称安逸自在。
崔瑶刚踏进寝室,便见顾谨行独自站在窗前,显然是一直在等她归来。
崔瑶心中顿时涌起阵阵暖意,笑盈盈地迈步上前:“你一直在等我吗?”
顾谨行脸上却无笑意,淡淡说道:“是。”
崔瑶笑容微顿。
成亲几年,顾谨行一直待她极好。哪怕吴氏从中挑唆,吴莲香之后进了门,顾谨行也从未动摇过。
像此刻这般冷言冷语的,还是第一回。
“你在生气?”崔瑶轻声问道:“为什么?”
顾谨行定定地看着她,半晌才张口说道:“阿瑶,你素来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为什么生气?何必在我面前装傻?”
崔瑶笑不出来了:“你这么说是何意?莫非是在疑心我向娘家通风报信?”
顾谨行声音也冷了下来:“我们顾家行事堂堂正正,从无诡秘阴私,你便是回娘家,也没什么可通风报信的。我没这般说你,你自己倒心虚了。想来是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崔瑶:“……”
机敏善言的崔瑶,生平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温柔体贴的丈夫,眉目冷肃,异样的陌生,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阿瑶,你是崔家女儿,更是顾家妇。孰轻孰重,孰近孰远,你心中应该明白,可别犯了糊涂。”
说完,便越过崔瑶的身边,走了出去。
崔瑶震惊地看着顾谨行漠然的背影,一时竟忘了追上去。
……
顾谨行夫妻两人怄气冷战之事,很快传到太夫人耳中。
太夫人何等精明世故,略一思忖,便猜出了原委。
紫嫣低声问道:“太夫人可要召大少奶奶前来说话?”
“不必了。”太夫人淡淡说道:“小夫妻两个的事,我这个入土半截的老婆子也不便多管。他们两个怎么闹腾,是他们的事。”
紫嫣不再吭声。
过了片刻,有丫鬟来禀报。宫中的皇后娘娘命人来传口谕,召太夫人和方氏明日进宫觐见。
太夫人舒展眉头:“紫嫣,去给老三媳妇送个信。”
……
隔日,太夫人和方氏婆媳两人一起进了宫。
刚进宫门,一张熟悉的脸孔便出现在眼前,笑吟吟地说道:“奴婢见过太夫人,见过三夫人。”正是陈月娘,代皇后前来相迎。
“太夫人年迈体弱,娘娘特意命奴婢带了软轿来。”陈月娘微笑说道:“请太夫人上轿。”
按着宫中规矩,只有帝后有乘坐车辇的资格,其余人进宫后一律步行。顾莞宁心细如尘,特意提前备了软轿。
太夫人心里暖融融的,也未推辞,在陈月娘的搀扶下上了软轿。
到了椒房殿外,太夫人从软轿下来,一抬头,便见大秦皇后已含笑立在殿门处等候。
正红色的宫装精致华美,也稍显沉重。普通女子穿着宫装,也撑不起这份厚重。
顾莞宁,却有着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尊贵,完全驾驭得住这一身红色的耀目宫装。
精心调养了大半年,顾莞宁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损伤的元气也渐渐恢复。美丽的脸庞恢复了昔日的明媚娇艳,顾盼间神采飞扬。
她的宁姐儿,历经辛苦,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了大秦最尊贵的女子。
暌别半年,祖孙两人终于得以相见。
太夫人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快步走上前。
顾莞宁的步伐比太夫人更快一些,用力握住太夫人的手,颤抖着喊了一声祖母。
第八百九十二章 道歉
这一声祖母,令太夫人心神激荡,难以平静。
顾莞宁也同样激动喜悦,紧紧地攥着太夫人的手,不肯松开:“祖母,我们半年未见了。你近来身子可好?”
太夫人定定心神,笑着应道:“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照此情形,多活三年五载绝无问题。”
顾莞宁最不乐意听这样的话,立刻道:“祖母定会长命百岁。”
能活过六旬,已是长寿。活到一百岁,岂不成了老妖怪?
太夫人哑然失笑,很快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礼不可废。我和方氏还未给皇后娘娘见礼。”
说完,退后两步,领着方氏行了一礼。
顾莞宁知道太夫人的脾气,颇为无奈地受了一礼,然后和方氏一左一右搀扶太夫人的胳膊,进了椒房殿。
顾莞宁身为皇后,坐下首自是不妥。太夫人坚持坐了下首,方氏在太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
顾莞宁冲琳琅略一点头,琳琅福了一福,领着一众宫女内侍退了下去。
偌大的椒房殿内,只剩下顾莞宁太夫人和方氏三人,说话也无需再顾忌。
“三叔已经将四妹安顿好了吧!”顾莞宁轻声问方氏。
方氏点点头,也未隐瞒,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听闻顾莞琪不肯成亲坚持独身一人,顾莞宁目中露出自责和愧疚之色:“我之前便叮嘱过四妹,易名改姓后,她便可以嫁人生子,重新生活。她坚持不成亲,又是何苦。”
方氏心中一酸,面上挤出笑容来:“人各有命。莞琪坚持如此,我们也奈何不得她,便随她去吧!娘娘也无需为此自责。”
顿了顿,又将顾海说过的话说了一遍:“老爷回来时告诉我,莞琪在晋州适应良好。她想独身一人,并不是顾忌其他,而是不愿成亲。请娘娘切勿因此事自责。”
“莞琪得以顺利出宫,已是幸事,也要多谢娘娘和皇上。”
顾莞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脑海中,悄然闪过顾莞琪的脸庞。那张娇俏可人的脸,一直都是那么活泼讨喜。哪怕是被逼无奈进宫,也从不哀怨自苦。
不知不觉中,她的四妹也已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选择。
也罢!有她在,总会护着顾莞琪后半生顺遂平安。
顾莞宁定定神,对方氏说道:“四妹之事已了。三婶只管放宽心,日后绝不会因此事而起波澜。”
这是大秦皇后的许诺。
方氏感激地起身谢了恩典:“多谢娘娘。”迟疑片刻,又低声道:“崔家似乎是生了疑心,昨日还让人来接崔氏回府。想来是想从崔氏口中打探此事。”
顾海连着两个多月没露面,便是一大破绽。若有人穷追不舍刨根问底……
“崔家不敢。”顾莞宁冷然的声音传来:“傅家闵家也不敢。他们纵然有些怀疑,也得忍着。”
如此霸气的回应,方氏听着却觉得无比顺耳。
……
过了片刻,散了朝的景佑帝也来了。
太夫人和方氏不敢怠慢,忙躬身行礼。
萧诩大步上前,搀扶起太夫人:“这里没有外人,祖母无需多礼,快些请起。”又对方氏笑道:“三婶娘也请起。”
听着三婶娘这三个字,方氏心中百感交集。
自家女儿进宫一回,未在新帝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在萧诩心中,顾家永远是顾莞宁的娘家。他爱重顾莞宁,对顾家人也格外宽厚优荣。
否则,只凭自己一个内宅妇人,如何当得起新帝这一声“三婶娘”?
更令方氏震惊的事还在后面。
方氏起身后,萧诩竟敛容拱手躬身,端端正正地行了晚辈礼:“因我之故,连累了四妹。我欠三叔和三婶娘一个道歉。三叔不便进宫,今日,我便对三婶娘说一声对不起。”
方氏被惊住了,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连连说道:“这如何敢当!堂堂天子之尊,向臣妻行礼陪不是,实在折煞臣妻了。皇上万万不可如此!”
顾莞宁也未料到萧诩有此举动,身子微微一颤,目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复杂光芒。
萧诩一脸诚恳地看着方氏,缓声说道:“今日我是以阿宁夫婿的身份,向三婶致歉。皇祖父遗旨,我不得不从。连累四妹假死离京,我难辞其咎。”
“也请三婶娘放心,此事尘埃落定,再无人会提起。”
“若有居心叵测之人胆敢兴风作浪,我绝不姑息轻饶!”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透出森森寒意。
方氏感动得红了眼眶,哽咽着谢恩:“多谢皇上。”
天子之诺,重于泰山。
太夫人的目中也闪过一丝水光。
萧诩已经为帝,别说选四妃,就是三宫六院坐拥美人,也无人敢说什么。他为顾莞宁守身如玉,从不亲近其余嫔妃,委实难得。
她的宁姐儿果然嫁了个好丈夫,并未错付终身。
……
顾莞宁留太夫人和方氏在椒房殿里用午膳。
阿娇阿奕散学归来,阿淳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口中不时咿咿呀呀叽叽咕咕。多了三个孩子,椒房殿里立刻变得热闹起来。
太夫人十分喜欢阿淳,不顾自己年老力衰,将阿淳抱在怀中,在他俊俏的小脸上亲了几口。然后悄声对顾莞宁笑道:“阿淳和你小的时候,眉眼生的一般模样。”
顾莞宁肖似其父,阿淳像顾莞宁幼时,和外祖父顾湛自也相似。
也怪不得太夫人抱着阿淳不肯松手。
顾莞宁抿唇一笑,也同样悄声应了回去:“是啊,阿淳生得最像我。不过,这话可不能让阿娇阿奕听见。不然,他们姐弟两个定会吃味……”
话还没说完,两个孩子已经凑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问道:“娘和曾外祖母在说什么?”
太夫人呵呵一笑,目中满是慈爱:“我们在说,阿娇阿奕都长大了,如今听话懂事又孝顺。”
论哄孩子,太夫人可谓经验丰富。
阿娇阿奕一听这话,果然俱都洋洋自得高兴不已,不再追问了。
顾莞宁忍俊不禁,和太夫人对视一笑。
……
第八百九十三章 夜话
天已入秋,到了夜晚,凉风习习,骤然凉了下来。
椒房殿里却是暖意融融。
徐沧曾叮嘱过,顾莞宁身体尚未痊愈,不能受寒。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