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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脸皮薄,一定是羞涩了吧!
正想着,顾莞宁已经抬起头来。
太孙满心的愉悦欢喜,在看到顾莞宁饱含着无奈和不情愿的眼神时,滚烫如炉火般的心顿时凉了一凉。
太孙笑容一顿,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阿宁,你在不高兴?”
顾莞宁不答反问:“殿下觉得我应该高兴吗?”
太孙哑然。
对她来说,重生的前夫站在眼前,确实算不上什么惊喜。毕竟,前世的他,并未让她过上安闲优渥的日子,反而早早离世,让她受尽了磨难,辛苦地独自养育儿子长大。
“有我这么一个短命的前夫,苦了你了。”太孙凝视着她,喟然轻叹。
顾莞宁眼眶一热。
深藏在心里数年的痛苦和委屈,骤然间就浮上了心头。
是啊!他早早就死了,留下她一个人独自挣扎煎熬。哪怕后来做了太后,手握朝政,执掌天下,威慑宫中内外,她也极少展颜欢笑。
她的生命里,总是苦难多过欢愉。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她渐渐变得心肠冷硬,很难再为一个人一件事欢喜动容。
顾莞宁将头扭到一边。
太孙伸出手,将她的头扭过来,为她轻轻擦拭眼边的水痕:“阿宁,你的脾气还是这般倔强。”
他的手指轻柔而温暖。
她心底的委屈奇异地散去了不少。然后,又开始别扭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殿下请自重。”
太孙哑然失笑,温柔的声音里满是纵容:“是是是,都是我的不是。我还没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迎你入门,举止不该这般轻浮随意。”
一边说着,一边又伸出手,将她脸颊边一缕散落的青丝拂到耳后。
顾莞宁:“……”
顾莞宁忍不住抬起眼眸,瞪了过去。
太孙咳嗽一声,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一步。见顾莞宁还是瞪他,只得又退了一步:“退得这么远,你总该放心了吧!”
……真亏他有脸这么说。
两步加起来也没正常人迈一步的距离远好吗?
顾莞宁轻哼一声:“多年不见,殿下的性情脾气倒是变了不少。”
话语中的嘲弄之意,清晰可闻。显然是在讥讽他的厚脸皮。
太孙挑了挑眉,悠然一笑:“其实,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前世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奄奄一息就快没命了。将死之人,自然没有淘气的心情。”
淘气……
顾莞宁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只听太孙又慢悠悠地说道:“待到后来,我的命被你和徐神医联手从阎罗王那里抢了回来。我对上苍心怀感激,也决意做一个好丈夫,绝不勉强你半分。所以,在你的眼中,我一直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丈夫。”
顾莞宁:“……”
简直是忍无可忍!
顾莞宁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想冷嘲热讽他一番,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救你的是徐沧,和我有什么相干。”
太孙冲她笑了一笑:“如果没有你,我早已支撑不下去了。一个男子,只有为了心爱的女子,才能忍受那么多痛苦而不被击垮。”
这么肉麻的话,出自太孙的口中,却格外自然。
太孙顿了顿,又低低地说道:“我当时想着,我还没和你圆房,哪里舍得让你嫁进来就守活寡。”
顾莞宁淡淡应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后来我还是做了寡妇,守寡二十多年。”
太孙:“……”
将太孙噎得说不出话来,顾莞宁的心情陡然好了不少。原本堵在心头的一口闷气,也悄然散开。
……
最初的震惊过去了,接下来,也该好好“沟通”一番了。
顾莞宁不想太过被动,索性来了个主动出击:“不知殿下是什么时候重生的?”
太孙并不隐瞒,坦然道:“今年初春二月,就是在去傅阁老府上寿宴的前些日子。”
真是巧的不能再巧了!
竟连重生的时间都和她一模一样。
顾莞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神色颇有些微妙。
太孙十分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什么:“莫非你也是一样?”
顾莞宁点点头。
这个巧合,显然取悦了太孙殿下。只见他唇角微扬,眼眸中漾起春风拂柳般的笑意。温柔又耀目。
顾莞宁觉得晃眼,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
太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傅卓和罗家小姐,前世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只可惜,罗小姐英年早亡。留下傅卓一个人,怀念亡妻,终身未娶。”
是啊!
傅卓的忠贞和痴情,确实令人动容。
顾莞宁下意识地点点头,旋即又意识到了不对劲,霍然看了过去:“你、你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傅卓一直未娶?”
傅卓和罗芷萱和他们同一年成亲,也在同一年生下孩子。两人琴瑟和鸣十分恩爱,太孙当然是知道的。
罗芷萱病故,却是太孙逝世以后的事情了。
就算太孙重生,也不该知晓此事!
太孙凝视着顾莞宁,温柔说道:“阿宁,我不止知道傅卓一直未娶妻。我还知道,罗霆随着左侍郎学习律法断案,他一直心系于你,终生未婚。”
“我知道你独自一人带着儿子,心里也是惶惑害怕的。在众人面前,你却得装出冷静镇定的样子来。”
“我知道你的艰辛不易,我知道你常在晚上独自饮酒,我知道你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世,你孤寂又痛苦。我知道你倔强骄傲,从不肯让人看到你的痛楚。”
“我知道你忙于政事,无暇陪在儿子身边,也因此和他并不亲近。”
“我知道你病痛缠身,到了四十岁的时候,便病倒在床榻,熬了两三年,终于还是没熬下去。”
“我知道你临终前,将一切托付给了傅卓和罗霆他们。”
“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第二百三十二章 相认(三)
听着这番话,顾莞宁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份震惊,丝毫不弱于知晓太孙重生的时候!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顾莞宁定定地看着太孙,目光中满是惊疑不定:“你明明早就死了,这些事你怎么可能知道?”
人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心中总会怀着莫名的畏惧和惊恐。
太孙看着一脸戒备的顾莞宁,唇角勾起一抹略有些苦涩的笑意:“阿宁,你别怕我。我现在站在你面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若是不信,就摸一摸我的手。”
说着,伸出一双手。
他从未练过武,平日衣食住行坐卧行立都有人伺候,这双手修长好看,只在食指中指处有一层薄薄的软茧,显然是勤练书法所致。
顾莞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谁要摸你的手了!”
她当然知道他是活生生的人,绝非鬼怪之类。他想趁机让她主动摸他的手哼!她才不会上当!
只是,这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太孙并未吊她的胃口,很快便娓娓道来:“当年我被萧睿一箭射穿胸膛,当时便命毙当场”
临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有太多的震惊和不甘。
皇祖父刚驾崩,还未下葬。年幼的儿子还在蹒跚学步,顾莞宁还未对他敞开心扉他怎么甘心就这般死去?更何况,还是他一直视为亲兄弟的萧睿亲自动的手。
他不甘心就这般闭眼!
他不甘心就这般死去!
他的胸口深深地插着利箭,猛烈又尖锐的痛楚只有刹那,很快便没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又“醒”了过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
太孙的声音低沉下来:“我能感觉到自己轻飘飘地漂浮着,能清晰地看见你和你身边的人。可我并没有身体,也没有痛觉,味觉触觉统统都没有。而且,我只能跟在你的身边。你醒的时候,我也跟着醒,你睡下,我也就陷入混沌,没了任何知觉。”
“我就这么日夜跟在你的身边,亲眼目睹着你所有的一切。”
“你的喜怒哀乐,我都清楚。可恨的是,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无法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顾莞宁倒抽一口凉气:“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一直都在我身边?”
太孙深深地看着:“是。从我有知觉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你病逝离世。整整二十三年!”
阿宁,其实你并未守寡。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一直在看着你陪着你。
我为你的痛苦而痛苦,我为你的落寞而伤心。只恨我只是一抹游魂,无法让你知道我的存在。
顾莞宁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动弹,也没说话。
这个真相太过惊人了!
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悄然随在她身边,哪怕只是一抹无法现身的游魂,她的心中便涌起一阵阵奇异的悸动。
多年不曾诉之于口的委屈落寞,在这一刻,也如冰雪遇到骄阳一般悄然溶解,无影无踪。
顾莞宁没说话,太孙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过了许久,顾莞宁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我病逝闭了眼,你也就随我一起没了知觉?”
太孙点点头:“是。”
顿了顿,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大概是老天知道我放不下你,所以才恩赐我一直以这样的方式陪伴着你。”
“你活着,我便也活着。你闭眼,我也彻底死了。你重生,我也重新活了一回。”
他温柔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
顾莞宁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忽然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眸,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仓促地扯开话题:“你既是重生了,知道了齐王父子会谋逆作乱,为何不直接揭穿他们?”
太孙将她的心慌意乱看在眼中,唇角忍不住弯了一弯,并未穷追不舍,很配合地转移了话题:“这样的事,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只靠一张口说空话,皇祖父怎么肯信?”
前世,齐王父子一直在暗中部署数年,拉拢朝中重臣,又耐心地等到太子“病逝”,才开始争夺储位。
元祐帝也曾动摇心意,最终还是选了最疼爱最器重的长孙直接继承皇位。齐王见走“正途”无望,这才狠下心肠谋逆夺宫。
而现在,齐王还是大秦朝最精明能干的藩王,比起太子更得元祐帝欢心。齐王世子天资聪慧文武双全,也是元祐帝心疼偏爱的皇孙,仅次于他而已。
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就算他再得宠,也绝不会在元祐帝面前透露什么。
帝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万一元祐帝疑心他想对齐王父子下手,就真的不妙了!
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懂。
顾莞宁略一思忖,便也明白过来:“你说的没错。此事绝不宜操之过急。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圣眷,再暗中搜集齐王父子勾结朝臣结党营私的证据。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就要彻底将齐王父子击溃,再无翻身之日。”
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透着冷厉的杀气。
太孙看着顾莞宁的眼神中透着一丝探询和不确定:“阿宁,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齐王妃是你的姑母,齐王是你的姑父,萧睿是你的表哥,更是你的心上人”
顾莞宁冷然的目光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