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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公主小声对谢宁说:“驸马的书画很有名气,我们家里还有一张他的画呢,只可惜他这些年来画得少,一年也不过就一两张罢。”
谢宁说:“那今日我们是赶巧了,不但见着作画,还成了画中之人。”
明微公主摇着扇子含笑说:“要做画中人有什么难?我可听说皇兄可替你画过小像呢?有没有这回事?”
她的消息还真灵通。
谢宁笑则不答。
明微公主见好就收,可没打算让谢宁真恼了她,用比刚才还低的声音说:“我听说你家婶母和堂姐妹们就在长春园?你可要当心些。”
这消息不知道已经多少人知道了,谢宁只能谢过明微公主的提醒。
明寿公主留着那母女三个做什么?看来不象是同她想结什么善缘。
说话功夫,张驸马的画已经有了个大概了,明寿公主招呼众人过去看。
张驸马的画上便是今日的赏花宴,隔着水榭的垂帘,隐约可见帘后窈窕动人的美人们,隔着纱帘观美人,既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韵质,也不会太过直白而有冒犯之嫌,毕竟今天来的大多是后宫嫔妃。
明寿公主笑着看画,看着看着脸上笑容就没了:“驸马,这画上怎么没有我?”
一起看画的人里头也已经有人发现了,张驸马画的这张画上,好象确实是少了一个人。
这场赏花会的主人居然不在画上头。
可是看出来的人也不敢说啊,谁不知道明寿公主这脾气坏的很,你提醒她这事儿一点好处没有,她还得反过来记恨上你。
可是这画上就这么些人,少了一两个坐的偏僻的大家不会注意,可是宴会主人不在上头,这就太明显了。
有的人,比如陈婕妤就在想,张驸马会不会觉得明寿公主那形貌不堪入画才不画她的?要不然一堆环肥燕瘦的美人之中夹着一个明寿公主,实在太煞风景,那就不是群美赏花图了啊。
还有人想,驸马准是不知道怎么画才把明寿公主给有意略过去了。毕明寿公主这身材、这长相……不说也罢,这让驸马怎么画?照实了画?被一圈美人衬着,五分丑也成了十分,简直貌比无盐。可是要给她画的瘦些,美些,那又不尽不实了,明寿公主一样未必乐意,不敢照实了画那不还是嫌她丑吗?
说来说去还是明寿公主自己想不开,好端端的让人画什么画啊?
明微公主瞅了一眼张驸马,心说他不会是有意气明寿的吧?明寿公主让他画他完全可以拒绝,偏偏他一口答应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回敬明寿公主一记。
果然明寿公主脸色阴沉,说不出的难看,抓起画来从中一扯,嗤的一声中,画纸从中而裂变成了两截。
被邀来赏花的众人面面相觑。
赏花赏到这份儿上,对众人来说都是破天荒头一遭,简直是败兴之极,明寿公主撕的确实只是一张没画完的画,可是今天赴会的人都在画上,被她两手一扯一撕,众人觉得自己的脸面也给她扯了撕了,真是难堪到再待不下去。不止一个人在盘算该怎么说告辞的话。
张驸马还是没什么表情,向众人又作了一揖,转身就走了。明寿公主气的不轻,脸涨的通红,哪怕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难看的脸色,胸口起伏剧烈,众人还真怕她就这么和张驸马互吵撕打起来,那她们这些客人就更难处了。
没想到明寿公主深吸了口气,一把火掉了个头朝另一个方向烧了。
“谢婕妤。”
谢宁心里突的一跳,明寿公主那目光神情语气,哪一样都写着“我不怀好意”。
“公主有话请讲。”
“刚才事情多忘了说,前儿出京的路上遇见几个人,一问才知道是谢婕妤的亲戚,到了这边儿无依无靠的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我这人就是心软,就把她们留下来暂时住在我这儿了。今天倒是正好,请她们出来和谢婕妤见见。”一面说一着一面吩咐身边的宫女:“去,请那几个人来让谢婕妤认认,别是乡下泥腿子冒认亲戚的。”
这下其他人纷纷来了精神了,把刚才撕画的事抛开不提,擦亮了眼要看谢婕妤的笑话。
明微公主暗自叹口气,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有事没事都憋着想把身边的人踩下去。她小时候就见得多了,虽然现在出了嫁,可她还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仍然要和这些人这些事扯不清。
看谢婕妤这么招众怒,明微公主也难免动摇了一下,要不要再继续示好、交好这位谢婕妤。不过这动摇只是一瞬间,她马上想到谢婕妤之所以这么招人忌恨,正是因为她比别人都得宠。那些人多可是成不了事,谢婕妤背后却站着皇上。
就冲这个,在谢婕妤没倒之前,明微公主都要站在她这一边儿,就象之前她一直站在淑妃那边一样。
谢刘氏母女三人被宫女领了来,不知道明寿公主是不是有意,她们三人身上的衣裳一看就是新换上的,因为全都不合身。谢刘氏是个中年发福的体格,给她的那件衣裳短而瘦,硬勒在身上,衣带绑的又紧,简直象五花大绑捆着的。谢莲那一身儿还算合身,但是她腿脚确实有毛病,走的时候身子一高一低能看得出来。而谢薇呢,她个子小,那一身儿衣裙对她来说又太宽太长了,哪怕她提着裙子走路,仍拖拖拉拉跌跌绊绊的。
这一行母女三人远远的上了曲桥走过来,可算是让这些嫔妃宾客们开了眼界看了一出西洋景儿。高婕妤乐得不行,虽然说还没笑出声来,可是那前仰后合的姿态是人人都看见了。陈婕妤也是高兴,比吃一个冰镇的西瓜更痛快更解气。谢婕妤这阵子实在也太得意了,连她那位舅母林夫人在宫里的时候也总是得人奉承,可是这来的是她亲婶娘,正经的本家长辈啊,居然如此落魄丢人,简直跟街上耍猴戏的一样了。
明寿公主看得也是心情舒畅,连刚才撕画的气都一并出了。
谢刘氏到了水榭跟前,引路的宫女指点她们下跪叩头。
这不是单叩哪一个人,而是水榭里的主子人人都端坐受礼。
明微公主脸色都变了。
明寿公主这也欺人太甚了,谢婕妤和家里人关系如何那是人家自家事,可是让谢婕妤的亲婶子给这么多人叩头问安,那就过份了。这不是把谢婕妤的脸扔在地下踩吗?
不光明微公主,象施顺仪这些平时谨慎老实惯了的几个人都感觉坐不住。
论理这叩头问安她们也当得起,但是要说情面上这就过不去了。以前施顺仪也是见过谢宁的舅母林夫人的,林夫人但凡要行礼问好施顺仪都不受。可现在谢刘氏就这么跪叩下去,和两个女儿一起说着:“请各位贵人安。”
明寿公主看见谢宁脸绷的紧紧的没有表情,心里可是畅快透了。
以为生了皇子就了不得了?尾巴恨不能翘到天上去,还把大皇子和玉瑶公主都揽到自己身边去挟制着,那下一步是不是就要问鼎后位了?难不成自己还要向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倒过来行礼请安不成?明寿公主的母亲是太后,表姐也曾是皇后,在她看来这后位其他人都不配去坐,但凡有人生出这个妄想那也不成。
一百二十三 羞辱
明寿公主等她们跪完拜完了才叫起来,也不叫给设座,就指着谢刘氏母女三人跟旁边的人笑着说话:“哎哟,赶的匆忙也来不及给她们做衣裳,只好找几件现成的先换上。那天我在路上遇见她们的时候,三个人一件整衣裳都没有,灰头土脸的,说是宫里头娘娘的亲戚。我想娘娘的亲戚怎么也不能是这样啊,好歹先收留下来。谢婕妤,你看看她们是你不是你本家亲戚?别是冒认的吧?”
谢宁轻声说:“因为消息不通,我还以为婶娘她们已经回乡,想不到还滞留京中,幸而有公主收留我婶娘,改日定当再备了礼郑重致谢。”
明微公主自问倘若跟谢婕妤易地而处,都不能象她这么得体的回答这句话。
明寿公主笑的特别响:“哟,何必这么客气呢。怎么说也是嫔妃的娘家人,过的这么寒酸落魄,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照我看谢婕妤住在园子里也不方便照应她们,不如还是让她们住在我这里吧,好歹我这儿缺不了她们一口饭 吃。”
明微公主虽然一惯不和明寿公主顶着干,可是这回她觉得明寿公主着实是过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刚才谢家母女三人的头实实在在是磕到地上了,谢婕妤也认下了这几个丢人的亲戚,明寿公主还揪着不依不饶,那就实在说不过去。
再说谢婕妤得宠没有多久,和明寿公主在今天之前又素未谋面,明寿公主对她哪来这么大的仇?
明微公主的目光在明寿公主周围几个人身上掠过,猜着指不定是这几人中的哪一个在明寿公主这儿吹风拨火了。
“看姐姐说的,你这么客气,让谢婕妤心里怎么过得去?你府上规矩大,她们住着也不安心。依我看,还是打发人送她们回乡吧。姐姐要是事忙,这事儿小妹也可以代劳。”
明寿公主根本不把明微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从前对待她就象对待身边的宫女一样,她可不承认自己有个这样的妹妹。后来两人出嫁,她的驸马是名满京城的张郎,明微公主嫁了个其貌不扬的举子。她的公主府金碧辉煌,明微的公主府就是一座旧的郡王府重新粉刷了一下换了个匾。她的嫁妆号称压断了京城的朝天街,明微公主的嫁妆寒酸的几辆牛车就装完了。
“要你多什么话。”明寿公主眉头一皱:“你跟谢婕妤倒是要好啊?都能替她做这样的主了?谢婕妤你自己说呢?你是不是这就想把你婶子和姐妹送回老家去?可我听你婶娘说她可不想回乡,就打算在京城沾你的光也过几天好日子,顺便帮你的姐妹在京城说门亲事呢。”
席上几位嫔妃都捧场的笑了,高婕妤声音最高:“要结亲啊?是谢大姑娘还是这位小谢姑娘?想寻个什么样的婆家啊?这里人多主意也多,说出来大家一起帮着参详参详好不好?”
明微公主受明寿公主的气受惯了,以前在宫里的时候,明寿公主还曾经拿她当宫女一样使唤,她倒不怎么生气,就是觉得谢婕妤摊上今天这样的事实在太难堪了。
谢刘氏面对这满座的贵人们腿直哆嗦,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谢莲与谢薇就更别提了。她们听说皇上带着后宫嫔妃出宫避暑,谢刘氏觉得这是个机会才急急的赶了来,想不到这里不比别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被公主收留下来的时候谢刘氏还觉得是交了运,可是现在这种场面,哪怕谢刘氏再傻也发现有点儿不对了。
这公主怕是和谢宁不对付吧?这皇帝家也有姑嫂不和?这样的事在乡下她也没少见,可是现在站在穿着不合身的衣裳站在一堆贵人面前,谢刘氏格外别扭,觉得手脚都没处放了。
她都这样,她的两个女儿就更加别扭了,小姑娘终归还是脸皮薄一些的,谢薇的脸涨的通红,谢莲就象丢了魂一样,人虽然站在这儿,心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明寿公主已经先使人套话谢刘氏的话,谢刘氏那会儿还觉得自己真被奉为座上宾,老实不客气的张口就说要找当官的女婿,官儿还不能小。这些话当然都一五一十的被回禀给了明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