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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这样的话也就在我、在贵妃面前说说,到皇上面前去说,一点好处也讨不到。”方夫人抬了一下手,守在不远处的夏红快步过来,扶着方夫人站起身。
方夫人轻轻掸了一下前襟,又理了理袖子。她现在穿的不是尚宫的服饰,也并非一品诰命命服,而是早先青梅她们孝敬的针线,里头是灰青色丝棉长袄子,又轻巧又暖和,外面罩着对襟八卦领缂丝料坎肩,看起来仍然如过去一般从容。
“柳尚宫,你的好处就是心细,照顾大皇子时十分用心,照顾公主你也很尽力。”方夫人说:“要是连照顾公主的机会都没了,你还能干什么?”
柳尚宫脸如土色,腿好象不听使唤一样,扑通一声在方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夏红低眉顺眼,扶着方夫人从寿康宫出来。刚才的话她就象完全没听到,柳尚宫的失态也象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
但是从方夫人说的那两句话,夏红就能把事情猜个**不离十了。
八成有人给柳尚宫送了好处,或是许了更好的前程,所以柳尚宫心浮气躁,刚才在方夫人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
真是够蠢的。
原来还觉得柳尚宫是个明白人呢,原来也这么短视。
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她之所以能在贵妃、在方夫人面前有说话的机会,全是因为她伺候照看着皇子、公主,结果柳尚宫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还是觉得有倚仗想左右主子的决断?
夏红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叫挟天子以令诸侯。难不成柳尚宫觉得自己也有那个底气?照顾公主也不是非她不可,柳尚宫要想借这个进谗言,谈条件,那根本就是自寻死路。她要是现在的差事干腻了,不想伺候公主,有的是人在后头排队等着呢,未必就比她差了。
方夫人心情并不好。
虽然柳尚宫说那些话必定是另有缘由的,可能是收了什么好处,也可能是受了胁迫,不愿意曹顺容抚养玉玢公主,但是柳尚宫说的应该也都是实情。
她没有那么大胆子扯谎说假话,毕竟里里外外伺候公主的人那么多,曹顺容表现如何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假话就算能骗过一时,过后很快就会被拆穿的,柳尚宫再缺心眼儿也不可能在这上头说谎。
所以曹顺容是真的很嫌弃玉玢公主,怕脏怕麻烦怕跟这么个病孩子一起生活自己也会过了病吧?
这么厌烦玉玢公主还能三番两次来探望,谁说曹顺容清高自傲不屑做表面功夫?这表面功夫不也做的很好吗?这都是做给皇上看的吧?
曹顺容想的什么一点儿都不难猜,无非就是象以前淑妃、谨妃做过的一样,想借公主邀宠呗。
可不同的是,淑妃、谨妃她们是亲生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归是不会有坏心的,也是一心盼着孩子好。
除此以外,也就是贵妃心胸豁达,性情温和,能对大皇子他们视如己出,至于宫里其他人就不用奢望了,她们可不会象贵妃一样,对着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好不到哪儿去。即使看着不错,那也都是为了邀宠请赏。
以前方夫人也觉得曹顺容还不错,主要是皇上后宫寥落冷清,真寻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
会在柳尚宫那儿使力气,对曹顺容放暗箭的人,也不难猜,左右不过就是那么两三个人而已。
高婕妤、李昭容……可能还有别人也顺水推舟,想把水搅混了好摸鱼。
这些人里头,没有一个能让方夫人满意。
玉玢公主打从生下来就与药为伍,这几年够受罪的了。现在又失去了生母,比玉瑶公主当初还要孤苦可怜。玉瑶公主运气要比妹妹好,皇上把她放在永安宫由贵妃照看,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眼皮底下,自然不会受到薄待。
玉玢公主就不一样了,身子不好,性情心智现在看着也有些异常。看着她瘦弱矮小的样子就让人心疼。更何况即使她受了薄待,这孩子根本也不会说话,连诉苦都办不到。
夏红的心事只会同夏月讲。在永安宫里她俩一向是紧紧抱成团儿的。要论伺候贵妃的时日她们比原来贵妃身边的人都短,贵妃对她们也不是不信重,但是同早先她身边的青荷、青梅相比,情分上就要差得多了。夏月她们俩也没有什么不服,说公道话,夏荷她们打贵妃还不得宠的时候就一心一意的在身边伺候,这种同甘共苦的情分哪是她们能赶得上的?贵妃又念旧情,平时待青荷她们竟不象主子待下人似的。
所以夏月、夏红两个要是再不抱成团,要在永安宫里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夏月听了她的话也并不觉得意外。
“柳尚宫被夫人敲打这么两句,应该会老老实实不敢再生歪心了。”夏月想的事也是方夫人回来路上想的事。
虽然柳尚宫干了蠢事,但曹顺容显然是不可托付的。
那么问题来了。不让曹顺容照看玉玢公主,那又让谁来呢?后宫里也寻不出其他更妥当的人了。高婕妤性情急躁是宫里出名的,李昭容倒也算是性情和顺,但是她年纪轻,又怕不沉稳。
夏红却在琢磨另一件事儿。
“你说,是谁在算计曹顺容呢?”
三百八十一 消息
是谁算计曹顺容?
夏月没说话,夏红轻声同她咬耳朵:“姐姐说,会不会是高婕妤?”
高婕妤可是个不让人的,在宫里年头又多,人脉手腕儿都不缺。这回抚养公主的事情,要是落着曹顺容手上,说不得年底再循旧例晋封后宫的时候,曹顺容借这个功劳又要抢到她前头去了,那高婕妤能甘心?
夏月看了她一眼:“这是你自己心里这么猜,还是听别人说的?“
“我是自己猜的。不过,姐姐,别人只怕也是这么想的。”
夏月摇摇头:“你啊……”她和夏红是一拨儿进的宫,然后就不曾分开过,论起来也和亲姐妹不差了,少不提要指点她一下。
“宫里的事儿从来不是这么简单的,要是高婕妤这么蠢,做一件事儿没做成,还这么容易就让所有人都猜着是她做的,她能在宫里好端端活到现在吗?前头皇后、淑妃还不收拾了她?远的不说,就说延福宫原来住的那一位,不也没能把她怎么样吗?”
夏红有点儿糊涂:“姐姐的意思是,就算大家都知道是她做的,没有把柄实证也奈何不了她?”
夏月没想到她越发想歪了。
“高婕妤不会那么蠢的,你看看眼下这事儿,羊肉没吃着她倒惹一身骚,要知道是她从中挑唆,皇上心中恶烦她,那还用得着什么实证?公主就算不给曹顺容养,也不会给高婕妤养的。”
话说的这么透,夏红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不是高婕妤?那会是谁呢?”
“是谁同我们不相干,只要贵妃娘娘不再多养一位公主,爱谁养谁养去。”
夏红小声说:“姐姐,我只是有点儿担心。谁养了公主,八成皇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也要给几分恩赏,晋位这是自然的,能见皇上的机会也多了。我这不是怕有人跟咱们主子争宠嘛。”
“你就别多操那闲心了。要真是有公主就能争着宠,谨妃还不……”说着想起谨妃才没了不多时,就不往下说了,转而说:“刚才我倒听着另一个消息。”
夏红知道夏月素来稳重,心思又细,问她:“什么消息?”
若是小事,夏月才不会放在心上。若是宫里别处的事情,也不值得夏月拿出来说。
那必定不是小事,而且又与永安宫有关。
“我听说,今天朝上有人上奏,请立皇后。”
夏红顿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找着魂儿。
“真的?”这话问的很是多余,这种事怎么可能是假的。
“咱们主子,要成皇后了?”
虽然说贵妃也是宫里的头一份儿了,可是毕竟还是妃妾,礼制上与皇后差着不是一星半点儿。真要一朝登上后位,那可就……
“可是皇上并没人当廷准奏。”
“这么大的事,自然不能这么轻描淡写的就准了啊。”夏红说:“不是都讲究个什么三请三让,还是众望所归什么的?上一次奏哪够,肯定得上个三五回,满朝文武都请奏咱们主子立后,那时候才体面哪。”
“什么三请三让的,净胡说。”夏月说:“皇上没许,不知道是不是皇上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不会吧,皇上对咱们主子什么样儿,宫里头哪个不知道?要说皇上有立旁人的意思,我死都不信。”
“皇上是没有立别人的意思。”
皇上的心意,永安宫上上下下看得比别人更清楚,爱宠是一方面,可是男人的爱宠是靠不住的。关键是皇上对贵妃格外敬重,这才是难得的。
更何况,贵妃不但生了二皇子、三皇子两位小皇子,还抚养了大皇子和玉瑶公主,这份儿辛苦也是没谁比得了。
但皇上也有皇上的考量吧?夏月想,毕竟立后是大事,就算寻常人家娶个媳妇进门也要再三慎重,更何况皇后是一国之母,凤仪天下,如论如何轻忽不得。
再说,一立了皇后,那么二皇子、三皇子的身份就立刻更加贵重了,若说立皇后是国之大事,那么传嗣那就更是攸关国本的头等要事了,这肯定要更加慎重的。
连夏月都听着的消息,谢宁当然也听到了,自有人想着巴结永安宫,送这么个消息过来卖好。
立后啊……
谢宁听到之后也有片刻恍惚。
不象夏红那样一听着这消息就惊喜万分,谢宁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事。
在萦香阁的日子,现在想来还都历历在目。虽然身处深宫,却觉得自己象天不管地不收的游魂一样。皇上?天高皇帝远,离自己有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即使后来她承宠,升位,有子,她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皇后。
这会儿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自己。
窗上被日头映得明晃晃的,盯着看一会儿就觉得眼睛被刺得疼。
她想不想做皇后?
她……
她想。
这不是同别人说话,她不会自己骗自己,说自己根本没有那份儿心,或是只要能伴在皇上身边就于愿足矣,对名分视如粪土。
那样的话她说不出来,就算勉强自己说,怕是话还没有说完自己的牙先酸倒了。
她想。
她想名正言顺站在皇上身边,堂堂正正的以妻的身份,在节祭大礼上也能与他携着手,并着肩,站在众人面前。
可是她也知道这不是小事,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决定的,牵扯的人也绝不只是她和皇上两个而已。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怀疑皇上待她的心意。
但是皇上有皇上的考量。
请立皇后这件事就象一块石头投进了湖心,不知道激起了多少人心中的波澜,林家今天的气氛也与平日不一样。林夫人从听说了这个消息就坐立不安,偏偏丈夫、长子和小叔子都不在家,她只能同弟媳妇一处说话。两个妇道人家,说起这事儿来总归是不得要领的。方安月嫁了人也没改她那爽利脾气,看林夫人神情复杂忍不住问:“嫂子,你说皇上为什么不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