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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她还能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月宫中的另一件大事就是皇上册封了两个人为一品诰命夫人。
一个被册封的是皇上当年的乳母,姓单,在皇上登基之前就已经去世了。皇上给她追赠的封诰自然被旁人纷纷称许,说皇上重情义,念旧。另一个得了封诰的则是个活人,方尚宫。
单氏当年照料皇上算是兢兢业业,但是就因为她太尽职尽责,太后看她不顺眼。宫中女子多是这样。即使是亲生儿女,也不乐见他们对乳母、尚宫们更信重,亲生母子之间反倒疏远了。更何况太后还不是皇上的亲生母亲,没有那份儿底气,更怕这个儿子被别人笼络了去。所以到底寻了个理由,将单氏革职并遣发出宫,除了这个眼中钉。
太后去世已经数年了,皇上在此时追封单氏,十分合情也合理。
可方尚宫得封就让许多人疑惑不解。
方尚宫要说功劳,无非是服侍贵妃有功,两位皇子平安降生,方尚宫算是功不可没。还有就是照料大皇子得力,可这也不能算是她一个人的功劳。
就有人猜着这应该还是贵妃得宠,吹的枕头风。所以老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贵妃得势,连身边的人也跟着沾光。区区一个尚宫骤然间获得这样的荣耀,八成就是皇上想册封单氏,被贵妃知道了,顺势就给自己倚重的尚宫也讨了好处。
更有人猜着,也许是贵妃想要酬功、笼络手下的人,单氏不过是怕方尚宫一人得封招人诟病才拉上的挡箭牌。要不然的话,皇上要想封单氏早就可以封了,何必等到今时今日?又何必同那个方尚宫一起封?没准儿是单氏反而沾了方尚宫的光才捞着这么个安慰的名号。她都死了多少年了,就得了这个封诰也享不到福,她家里人连一文钱的实质好处都沾不着,哪里象方尚宫,这好处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种封诰并不是给朝臣升官,也不是给后宫嫔妃晋位,牵扯不到多少利害关系。所以虽然不少人心存疑虑,明面上并没有人说什么,宫里头众人纷纷向方尚宫道贺,有门路的、没门路的,眼下都赶趁方尚宫这口热灶。
和旁人想象中的大权在握,意气风发不一样,方尚宫接旨的时候只能苦笑。
皇上啊……别看他是皇上了,又已为人父,可是有时候行事,还能让人看出点少年时的意气冲动。
方尚宫想起好些年前,皇上抄近路去书房时候的事。好会儿她正好遇上,不过是匆匆一瞥,但是那一眼看到的情形一直到今天都记得清楚。他一手撩起袍子前襟,大步流星的往前赶,额头上出了不少汗,被太阳一照汗珠儿亮晶晶的。
三百七十七 福晖
那时候旁人都夸嫡皇子稳重沉着,可是方尚宫想,再稳重也还不算是大人,孩子心性在旁人面前不显露,四下无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顽皮来。可是现在跑的一头汗,回头到书房里也坐不踏实。
方尚宫当时捏着帕子站在柳树荫里,心怦怦直跳,想着要是能替他把头上的汗擦一擦就好了。
现在皇上这道旨意一下了,方尚宫就恍然想起当年的事情来。皇上已经登基数年,且儿女成行的人了,可是在方尚宫心里,忽然就想起了那年怕赶上不及上课,抄近路一路快跑的少年。
虽然皇上应下了她所请之事,但是转过头来又下了这么一道恩旨,这里面透出来的任性劲儿,让方尚宫心里隐隐有些感觉。
感觉……这不象皇上做的事,做象是儿子在母亲面前任性使性子一样。
方尚宫想到这里,嘴角就忍不住的往上扬。
即使皇上应了她所请不公开她的身份,可是皇上的生身之母,哪怕不册封成太后、太妃,也绝不能让她在旁人面前还卑躬屈膝的以奴婢身份过活。夫人是一品诰命,现在宫里头,除了贵妃与东六宫那几位从来不出门的太妃,再没有谁比方尚宫的身份高了,方尚宫再见着人当然不用象以前一样需要行礼请安,服侍伺候。
不说旁人,永安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向方尚宫道贺,谢宁笑着说:“你们这是想讨方夫人的赏钱啊?也罢,这份儿赏钱我来出,也算是我贺方夫人的。每人加发两个月月银,今天中午加菜。”
于是底下这些人又凑趣的纷纷谢过贵妃,乱哄哄的倒更显得喜气洋洋。
等底下人散了,谢宁才笑着正式向方尚宫一贺:“恭喜夫人。”
方尚宫可不愿受谢宁的礼:“贵妃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
其实谢宁觉得这是件好事儿。象以前那样身份不明,旁的不说,单一个称呼就够让她伤神的。名义上是她的奴婢,实际上却是她的婆婆,这中间的分寸如何拿捏实在把谢宁为难坏了。就算皇上,当着人也不好对生母以礼相待。现在总算有个名分了,俗话说,名正方能言顺,想必以后说话行事总不用象现在一样小心翼翼处处别扭。
青荷端茶上来,笑吟吟的说:“夫人现在身份可不一样啦,这么大的喜事,我们都盼着想多沾沾喜气儿呢。赏钱是娘娘说要给,夫人也不能没有表示啊?”
方尚宫得封,青荷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层窗纸总算是捅破了,这些日子她心里存着事,总怕自己言谈举动间露了痕迹被人看出来。现在可好,再不用担心了。
青荷聪慧,这件事她前后都经历了,个中隐情也能猜个**不离十。相信宫里宫外,明白人定然不止她一个。皇上不是太后亲生这话早些年就有人说,现在皇上突然给了一个普通的尚宫这样的恩典,不免就有人在心里猜测这位方尚宫的真实身份,只是有些事心里明白就成,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说别处,就说这永安宫里,青梅是个实心眼儿,她不算。余下夏月夏红肯定都是心里有数的,看她们这些天对方尚宫这个恭敬的劲头儿就知道了。还有周禀辰师徒也是明白人,小胡荣心里只怕也猜出来了,他一向与方尚宫亲厚,方尚宫也喜欢他伶俐又不失厚道,过去没少指点他。
谢是另有一件事情要问方尚宫。
“夫人看这宫里哪一处好,合心意,好让人修缮出来。”
方尚宫总觉得夫人这两个字不是在称呼自己,而是在称呼另一个人似的。
“这么说,还是住惯的地方觉得好。”
青荷笑着说:“夫人说得是,哪儿都没有自己的屋子好。”
说是这样说,但是方尚宫身份已经不同了,再住在永安宫里就不合适了。
谢宁示意青荷取来一轴纸在书案上铺开。
“夫人来看看,挑一处可心的。”
谢宁示意方夫人近前来看。
这是一张舆图,东西六宫都在上头,还包括御园和后苑的一大片都在上头。
舆图这种东西宫中是有数的,一般人可见不着。方尚宫记得以前谢宁这里是有一张,但并不是现在看到的这一张。因为在这张图上,揽秀阁已经圈进了永安宫的围墙之内,再加上纸张、墨色都新鲜着呢,这显然是匠作监新绘制好刚刚送来的。
贵妃是个省事的人,这张新图肯定是皇上的吩咐。
既然皇上又弄了一张新的舆图来,八成不止是想让方夫人挑一挑而已。
方夫人仔细看了看这张图,重点看的是永安宫附近的几处地方。
以方夫人现在的身份,完全可以独住一宫了。不过永安宫所在的西六宫差不多都是有主的。没主的三处又都不合适。延宁宫是过去淑妃的居所,她还是在宫里自缢身亡的。坤宁宫自然也要排除在外。寿康宫就更不用说了,谨妃才刚下葬没多久。
宫中有一条大家默认的俗例,这种死过的人的地方不吉利,一般不过个几年等事情冷淡下去,是没人愿意主动搬进去住的。
方夫人也不想自己独居一宫,太空旷了,也太不自在了。
她很快注意到图上有一处地方略有不同。
图上各处宫室都写着此处名称,字迹工整清晰,不算太好看。这个很自然,擅画图的匠人未必写字也一样出色。但是这一处地名,字迹同别处的字不一样。
这是皇上的字,方夫人不会认不出来。
福晖堂。
记得那地方之前不叫这名儿,这是皇上给新改的?
在这张皇上特意吩咐交来的舆图上,又有这么一处地方被皇上特意标了出来,这里面的意思还用说吗?
方夫人不知道为什么又想笑。
皇上也真是够别扭的,有什么话不会直接说,非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暗示。
或许皇上也正不知所措呢。
想象一下,皇上捧着这张图,颇有几分忐忑的同方夫人商量:“这处地方不大不小正合适,宽敞亮堂带着个小花园,离永安宫也近,往后往这里怎么样?”
实在想象不出来皇上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谢宁显然也想到了差不多的情形,她微微低下头,借着清嗓子的小动作掩饰了偷笑的表情。
“这福晖堂看着就很合适。”方夫人若无其事的说,仿佛没看出图上暗藏的玄机一样:“地方不大不小正合适,离永安宫也近。”
三百七十八 合意
福晖堂离永安宫确实不远,这里原来的名字不叫福晖堂,现在新的匾额已经挂了上去,旧名当然没人再提起了。
方夫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匾上那三个大字,这自然也是皇上的手笔。三个字写得饱满方正,笔迹显得格外丰润,看起来写的时候怕是蘸足了墨。哪怕不明内情的人,看着这三个字,大概也会感觉到写字人当时的心情多半很好。
夏红轻声说:“夫人,进去瞧瞧?听说已经大致修整过了,就是一应陈设之物要等夫人看过之后再决断。”
方夫人微笑点头,夏红搀着她迈进了福晖堂的大门。
福晖堂地方不算太大,可喜的是进门之后就是一片小花园。已经到了隆冬时节,花园里的冬青松柏看来仍旧绿意葱郁,一片生机。
夏红以前没到这边来过,看这些冬青和松柏的样子也不象新移栽来的,多半是原来就栽种在这里。
皇上特意挑了这一处地方给方夫人住,说不定也有这个小花园的功劳。
福晖堂前面也是一间穿堂,十分敞阔,迎面是一架立地嵌云母紫檀大插屏,转过来的厅堂里设有坐榻、对椅等,两侧各有偏厅,是个待客说话的地方。后头才是日常起居的地方,里外清扫得干干净净,墙角砖缝里的青苔草叶铲得干干净净,墙壁没有重新粉刷,梁柱门窗只上了一层油,并没有重新漆饰,并没有新修缮过的房子会有的那种刺鼻气味儿和看起来过于鲜艳刺眼的颜色。
连里头的家具、陈设、各样器物看来都不是全新的,这个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里里外外看过,方夫人对这里着实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福晖堂就象一直有人住着一样看来干净清爽,舒适又不张扬。
要夏红说,皇上当真会挑地方,修缮也格外用心,半点不显奢华。这房子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沉稳安定,正配方夫人住。要是处处弄得镶金嵌玉,雕梁画栋的,方夫人说不定反不喜欢。
别处的那些尚宫女官,稍有点儿地位就觉得自己很不了起了,讲究吃穿讲究排场,明里暗里争权夺势,非要与同侪一较高低,这才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