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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尚宫也实在拿青梅没辙,这么左一口右一口的,确实比平常多吃了不少。
“胡荣又去膳房了?”
“他也是忙,刚才是膳房的人过来问皇上的午膳送到哪里。”
“皇上?”方尚宫抬起头来:“皇上还在延福宫吗?”
青梅说:“应该是还在吧?白公公不是把这两天的要紧折子都搬过来放在这边小书房了吗?皇上要是离了延福宫,肯定是直接到咱们永安宫来。”
既然没来,那应该就还是在延福宫里。
方尚宫慢慢放下了汤碗。
青梅手脚麻利的将碗碟收拾了端出去,又沏了茶回来。
方尚宫正在窗子前头来回踱步。
这让青梅很是意外,在她的记忆中,好象从来没有见着方尚宫这样烦恼过。
从第一回见着方尚宫时,她就那样安静、从容,坦荡,青梅觉得和方尚宫在一块儿她就什么事也不用操心,方尚宫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方尚宫也方寸大乱?
不等青梅开口,外头来个小宫女,匆匆的行礼后传话:“方尚宫,娘娘说请您过去有事商议。”
这下方尚宫且顾不上烦扰,青梅也无暇多问。方尚宫对着镜子理了一理鬓发,又看了一眼衣裳并没有不妥,便和青梅一道随小宫女往谢宁这边来。
谢宁正靠在那里,三皇子吐过奶之后哭闹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重又睡着了。还没满月的孩子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
谢宁只觉得这孩子似乎一天一个模样,现在已经与刚落地时看来全然不同了。
方尚宫进来了也是先看三皇子。这孩子没有当初二皇子那么能吃,不过眉眼看着比二皇子还要秀气。
兄弟俩岁数差着不多,等到念书的时候正好也是一前一后紧挨着,到时候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可该有多好。
三百四十一 落空
延福宫的侧殿之中。
慎妃心中浮起巨大的恐慌和懊悔。
她竟然没有先求到皇上对她的免罪的谕旨就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了。
她一直知道皇上英明果决,所以她以前从来没敢在皇上面前卖弄心计,生怕露出破绽。
前一次是在金风园,她悄悄去向皇上告密。那一回她就感觉到了皇上的威势不同以往。
虽说她成为皇上的后宫已经许多年,也曾经有过侍寝的机会。后来虽然没有宠幸,但是零零碎碎也有面圣的机会。
在后宫的皇上是个温和宽容的人。最早的时候,因为太后,皇后和明寿公主强势,皇上在很多时候都在妥协,退让,甚至显得十分懦弱。皇后薨逝之后淑妃掌理宫务。那会儿淑妃也常独断专行,皇上也对她颇多容让。
可是慎妃知道皇上不是那样一个人。如果真是如此,皇上就不会顶着巨大的压力与太后、皇后和明寿公主这三个权势滔天的女人对抗,就不会有那样雷厉风行的手段处置惪王叛乱,不会有胆魄领军亲征,更不会那样沉得住气,将朝野不安分的势力一步一步从容不迫的肃清。
但知道归知道,那一回她才真领教了皇上做为天子的英明。
不是在后宫里那个脾气性情都温和儒雅的男人,是做为皇帝的另一面。睿智,无情,城府深不可测。
不管她筹谋了多久,比起皇上来她差得太远了,简直是天壤之别。面对面和皇上谈条件,她压根儿不是对手,皇上不动声色间就让她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臣妾听说这消息之后,原本想查一查宫中的记档,但是内宫监因为元昌二年走水,许多档记都散失了。”
没有了记档,慎妃也没有仔细的去详查。一来她手里的人被清过几次,已经没剩多少了。二来自从永安宫那边开始掌理宫务之后,方尚宫加上周禀辰,两个人手段心术都不容小觑,慎妃试了两回,没有得手不说,还让人顺藤摸瓜拔掉了她好几个眼线,不得不老实下来。
底牌掀开之后,慎妃就象被抽掉了脊骨一样,彻底没了精神气力。
她其实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当初为了怕消息泄露还将唯一的知情人给灭了口,现在想为自己的话多找些佐证都没处找去。
不过还有一个人也算是知情人。
就是寿康宫的马尚宫。
慎妃当时也曾经想过要不要灭了马尚宫的口,后来再三思量放弃了这个打算。短短的时日里宫中连着死几个人,未免太招眼了。马尚宫是个识趣的人,不多听不多说,从胡宫人横死之后她就缩在寿康宫里,除非万不得已都不会踏出宫门一步,慎妃就没有立时动手,想着再过段时日风声不那么紧了再办这事不迟。
但是事情越向后,她发现自己就算想杀马尚宫也是有心无力了,阴差阳错,所以马尚宫反倒能算是小半个知情人了。
慎妃悄悄的抬起头打量皇上的神情。
可是她从皇上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皇上站在窗前,似乎专注的在打量着窗外头的庭院,她说的什么仿佛他一点儿都不关心。日头照在窗子上,窗棂的影子就象交错的网,将皇上的面容也映得难以辨识清楚。
皇上看着外头庭院里渐渐转黄的草叶。日影渐渐西斜,一地零落的残影,叫人心里难免暗生凄凉。
慎妃说的磕磕绊绊,中间还掺着自己的猜测,把一段故旧往事拼凑得几乎是面目全非。
明明是追查了牵挂了那么多年的事,可皇上在这一刻心中极为平静。
或许是慎妃的讲述并不完全确实,也可能是他本能就不相信这个女人,听她所说的一切都完全没有真实感。
皇上看着延福宫静寂无人的庭院,想起的却是此时永安宫的模样。
永安宫现在简直热闹的有些吵闹聒噪了。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已经渐大了,一天比一天懂事。可二皇子正是不懂事的年纪,每天从早上一睁开眼就折腾得里里外外人仰马翻,哪怕到了晚上他合了眼了,伺候他的那一帮子人也不敢合眼。再加上才刚出生还没满月的三皇子,永安宫的吵闹宫里哪一处也比不上。
可皇上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吵,但凡能带去永安宫处理的公务,就不会留在长宁殿里处置。安谧空旷的长宁殿甚至让皇上觉得陌生起来,连透过窗子照在身上的日光似乎都没有永安宫里的那份儿暖热。
慎妃终于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她整个人都脱了力,原先是跪着说的,后来跪不住,就用手撑着身子。现在连撑也撑不住了,整个人就象瘫在地上的一滩泥。
皇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直守在门外头的白洪齐麻利的推开殿门,伺候皇上出去。
慎妃说出了这么多话,整个人精疲力竭,就象被掏空了一样。看着皇上要走,她急着往前想要挽留。
不能让皇上就这么走了!
慎妃心里明白,皇上这一走只怕再也不会回来,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面圣的机会。
想要求恳皇上对她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这是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她摇摇晃晃爬起身来,可又被裙角绊了一下,整个往前一栽,重重的又跌倒了,想拉住皇上的手也落了空。
皇上头也没回,大步走了出去。
白洪齐连忙跟了上去。
慎妃在后头一声声的喊皇上,两手扶着地爬起来还想往外追,两个太监从旁过来,一人扯住她一边臂膀,将她又推进侧殿里,半开的殿门随即被重重关上。慎妃扑上去晃了两下门扇,纵然她整个人都压在门上了,结实的门扇也没有晃一晃。严实的门扇将外头的阳光挡得严严实实,殿内昏暗的就象已经到了夜晚。
巨大的恐慌让慎妃凭空生出了一股力气,她紧紧抓着门框,手指头抠破了门扇上糊的硬纸,头抵在窗纸破处,声嘶力竭朝外唤着:“皇上,求皇上开恩哪!”
皇上越走越快,直到走出了延福宫之后才缓下脚步。
在延福宫中,似乎人也被重重困住了一样,连气都透不过来。
站在这里,还能隐约听到从延福宫中传来的叫喊声,隔了一道高高的宫墙,那声音就象从另一个世里传来的,叫着叫人心惊。
三百四十二 秋千
皇上步子慢下来,迈步向前走。
白洪齐挥了挥手,让抬步辇的人远远跟着,自己放轻脚步跟在了皇上后头。
皇上一步一步迈出去,明明是一片平坦的宫道,却觉得脚下忽高忽低,象踩在一堆棉花里。
白洪齐也不敢提醒,甚至不敢象平时那样离得很近。他平时离皇上也就一步远,现在已经是三步远了。
这么远的距离,可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事情了。
他看得出来皇上心里乱。
等皇上停下脚步的时候,这已经走到了永安宫的墙外头了。
匠作监的人正领着几个太监量地方。
皇上已经让人在修缮揽秀阁了,要大动的地方不算多,等三皇子满月差不多就能修缮完工,入冬的时候公主就能住进来。
看皇上停住了脚步,白洪齐也不敢贸然上前头去。
还是匠作监那人看见皇上过来了,忙领着几个手下跪在墙边,深深的埋下头去。
皇上出声问:“活做到哪里了?”
匠作监那人微微抬头,得到白洪齐的示意,叩了一下头回话说:“回皇上,已经做完大半了。”一面说,一面展开带来的图形。
揽秀阁地方是够大了,上下两层。但是因为是园中赏景的所在,用来住人并不合适,要动的地方不止一处。比屋里梁上的彩画就不合适放在小姑娘的屋里头,也得改。
皇上看了一眼图,慢慢认真起来。
原来皇上想得简单,认为揽秀阁多半几天功夫就能改好,再把家什器物一摆就齐活了,到时候把玉瑶公主的东西收拾打理一下搬进去就能住。
想不到还有这么多活儿得做。
皇上问:“冬至前能完工吗?”
匠作忙答:“请皇上放心,霜降前就能全修好了。”
皇上看了一眼揽秀阁,抬步说:“朕过去看看。”
刚才一路走来皇上也没有用心,这会儿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永安宫墙外头了。
原来连这样心不在焉的时候,脚步还是会自己往永安宫走吗?
可这会儿皇上还不想进去。
因为进去了固然可以看到谢宁,看到儿女们,可是也会看到另一个人。
他现在还没有收拾好心绪,暂时还不想进去。
皇上要看一看进度,本来是要前后妥善安排的。但是匠作监的人可没想到皇上这会儿会来,事出突然,只好先打发个小太监过去报讯儿,然后领着皇上进了御园。
揽秀阁外头搭了架子,白洪齐看着就颇为不安,生怕这里有什么不结实的苗头。匠作监的人其实比白洪齐还紧张,平时要出个小小纰漏也就算了,反正小事儿他也兜得住。偏偏皇上这会儿来了,皇上真碰掉一根头发他也担不起啊。
白洪齐心里一百个不愿意皇上过去,转念一想还真让他寻着个借口。
“皇上,前日听太史令说起,揽秀阁这边修好了,还要过来再勘看一回,测测风水凶吉呢。”
言下之意,还没有测看过的地方,主子这会儿实在不宜就进去。别说宫里头兴建宫室,就算民间普通人家造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