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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饼皮薄、脆,月饼馅儿吃起来十分清淡,甜,但是却丝毫都不腻,入口甚至有一种象清茶似的微涩,但回味是绵长的果香。
没错,就是果香。饼馅儿是搓碎的新鲜水果,不是经过腌卤、糖渍、风干重重工序炮制过的果酱果脯蜜饯那些馅料。
黄太监这么干的时候他徒弟都觉得太冒险了。不是说没有用鲜果做过东西,但是这是做月饼啊,哪个大师傅都没这么干过。
要是平时自己学菜试菜那当然怎么试都成,还有人试着用黄连煮肉呢,就为了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奇妙滋味。
但这是给皇上呈膳啊。倘若皇上吃着不合意,不说会怪罪吧,可至少心中会留下不喜的印象。做奴才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首要是忠心,能为还是其次。但是还有一条大家心照不宣,那就是圣宠啊。事实上,圣宠才是最重要的。你得宠,所有人都捧着你。你失宠了……就什么也不用再说了。
晚膳时皇上一个人喝酒,谢宁只喝了一小杯的果子露,大皇子和她一样。至于玉瑶公主,她嫌果子露没意思,吵着要尝尝酒味。
白洪齐笑呵呵的看着皇上。
皇上也笑了:“给她半杯。”
“半杯太少了,一杯吧。”
白洪齐显然更听皇上的,提着壶给玉瑶公主倒酒,半杯,不多不少。
谢宁看了皇上一眼,皇上笑着向她微微点头。
可谢宁还是有点不放心。
这酒不是黄酒,玉瑶公主年纪又小,能喝吗?
玉瑶公主把酒端起来先嗅了嗅酒的气味。
谢宁有些紧张。
她不太喜欢酒味,也没什么酒量。自从有孕之后,就更闻不得酒味儿了。玉瑶公主年纪还小,以及也没沾过酒,酒味儿又怎么会好闻呢?
结果玉瑶公主小鼻子一张一翕的,眯着眼睛,表情竟然有几分陶醉,说了句:“好香啊。”她又把酒杯递到大皇子跟前:“皇兄你闻闻,香吗?”
大皇子闻了闻,摇头说:“酒气哪里香?”
玉瑶公主把杯子又往前递:“真的香,有一股……象蜜糖似的香。”
谢宁疑惑的看了一眼皇上。
今天备的什么酒?还能闻出蜜糖香来?
她实在忍不住,目光瞄住了皇上面前的那一杯酒。
要不,她也闻闻?
三百二十五 是谁
皇上可不敢给她闻,一点点风险也不要去试。不过就皇上的评断,这酒确实是好酒,可是蜜糖香……皇上确实也没有闻出来。
这回大皇子说:“好象确实是有些甜香。”
他这话一看就是言不由衷,明显是没闻出什么酒香来,却又不忍心让妹妹失望,这才附和她一句。
不过能得一句附和,玉瑶公主也心满意足了。她把酒凑到唇边,谢宁忙叮嘱一句:“少少的抿一点。”
可别咕咚一口灌下去。
谢宁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小舅舅骗着喝酒的时候,那可是烧刀子啊!她光闻味儿就觉得那酒气冲得眼都有些睁不开了,可是怎么没有人告诉她酒那么辣呢?她一点儿防备都没有,一仰头就是一大口。
结果她又呛又咳涕泪齐下,嗓子鼻子里都在冒火。
不过小舅舅也没讨着好就是了,被大舅舅和大舅母两人一起教训了,大舅舅对小舅舅一向是长兄如父,抄起棍子撵得他满院子乱窜。
不过后来小舅舅也补偿了她好些好玩儿的东西,还亲手给她的院子里搭了一个别致的花架。
而玉瑶公主这头一次喝酒,倒是没有上来一口闷。她小口的抿了下,咂咂嘴,说:“有点辣。”
不等谢宁说出“尝尝就好”这话,玉瑶公主一仰头,半杯酒就这么下肚了。
没呛着,没咳嗽,没被逼出两眼水光,脸也没有红。玉瑶公主的表情再淡然不过了,就象喝的不是酒,是果子露一样波澜不惊。
这让一桌人都有点愣神,不过二皇子例外。他肚子填饱了,坐不住,小手拍着桌面啪啪直响,嘴里还胡乱咿咿啊啊的叫嚷。
玉瑶公主把杯子一放,吩咐白洪齐:“再斟上。”
白洪齐都有点愣神儿。
当然这酒是不是再续上,玉瑶公主说了可不算。
白洪齐转头请示皇上的意思。
谢宁可不想让她再喝了。这么点大的孩子,哪里就能喝起酒来?今天过节高兴,尝一口应节也就算了,可不敢让她再喝。
可是皇上却笑着示意白洪齐再给她续上,仍然是半杯。
大皇子的神情也有些不安。
按理说,其实大皇子的年纪是可以饮酒了。已经进学的皇子,无论如何不能当孩子看待了。但是因为身体孱弱,这辈子他大概也只能尝一尝太医署炮制的药酒了。可是比他年纪还小的玉瑶公主却居然象个小酒鬼一样,这怎么看都不妥。
皇上安抚谢宁说:“不打紧,今天高兴,她想喝就给她喝吧。”
玉瑶公主喝了三杯,看起来意犹未尽,不过她也不是全不懂事,再怎么说事不过三这话她也懂得,能喝三杯就不少了,要再讨,父皇肯定不给了。
再说父皇自己也就小酌了三五杯的样子,她总不能比父皇还能喝吧?
可是玉瑶公主真没觉得这酒有什么难喝的。
她觉得挺好喝的,热乎乎,香喷喷,喝下去之后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不难受,好象还挺舒坦的。
谢宁倒是放心不下。现在玉瑶公主没有什么不舒坦,可是也许酒劲儿过一会儿才会上来?
郭尚宫在一旁也担心。
有的人刚喝下酒的时候没事,可是过后却是会发酒疯的!
她赶紧吩咐宫女去准备醒酒汤,用不上最好,可万一要用的时候没有,那可就现抓瞎了。
大皇子很有眼色的带着弟弟妹妹先离席了,说是去要去赏桂花,将皇上和谢宁留了下来。
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银辉洒满了庭院。皇上索性命人将灯笼熄了,就这样陪着谢宁在小花园里散步消食。圆月倒映在池塘之中,偌大一个银盘明晃晃的,风吹着水面泛起波纹,月亮也跟着变了形状。
“朕想起还在书房念书那时节,有一件中秋宫宴,写了一首咏月诗。”
谢宁好奇的问:“一定写的不错?皇上怎么以前从来没说过?”
皇上笑着摇头:“不不,朕在诗词上不成,勉强把平仄扳平,字句通顺就不错了。不过你也知道,朕当时已经被立为太子了,哪怕那诗做的狗屁不通,下面的人也拼命叫好。”
谢宁给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忒自谦了。”
说皇上诗才横溢那肯定是吹牛拍马,但是也绝不至于文理不通。只是皇上说的这话,天下谁也不敢说,敢说的也只有皇上自己。
话是大实话,正因为是实话,所以才没有人敢说。
“当时上书房的一拨人里,做诗最好的是张郎。”
谢宁怔了下:“张郎?是说的张驸马?”
“没错。”皇上细心的扶着谢宁的腰,免得她被小径上铺的碎石绊着:“张郎的才气那是没得说了,天生带来的,旁人比也比不了。那会儿宫宴上他也做了一首诗,诗做的比朕的强多了,可是众人却遮遮掩掩不敢夸他。哦,有个例外。有个人夸他比朕强,比所有席上的人都强,你猜是谁?”
谢宁想了想:“是先帝?”先帝可不用倒过来拍儿子的马屁,宫宴之上,能够不拍太子的,大概也只有先帝、太后。但是太后应该不会在前朝的宫宴上头,所以谢宁猜了先帝。
皇上摇头:“不是。”
不是先帝,那会是谁这么不给太子面子呢?
谢宁这就想不出来了。
“是明寿。”
“她也在?”
“是,她也在,就是为了张俟衡去的。”
谢宁想了想,轻声说:“就算张俟衡写的不怎么出彩,在她看来也是最好的吧。”
皇上笑着说:“也许是吧。不过张俟衡写的确实好。若换个地方写出来,必定又是满京传诵,一时洛阳纸贵。偏偏在宫宴上写出来,大家夸都不敢夸,那诗后来也没有流传出去,朕记得,那张诗稿被明寿拿去了。”
想到张俟衡后来变成了张驸马,大概没有过上一天高兴的日子,谢宁也难免有些心酸。
“那是朕被立为太子之后的头一回宫宴。”
谢宁停下脚步,皇上声音很轻,在晚风中听的不那么清晰:“那天朕才发现,朕忽然变成了一个名叫太子的人,身旁的笑脸、恭维、试探、算计,如此种种全是朝着太子去的。在宫宴上朕同人谈笑风生,可是晚上对着月亮,心里却发慌。先做太子,后做皇上……这个戏台,上去了就再也下不来,一刻也不能懈怠,得撑一辈子。”
谢宁怔住了。
她和皇上有过比此刻更亲密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刻,她觉得离皇上这么近,近到她只要抬起手来就能摸着他的心。
前朝后宫,天南地北,无数人都想揣摩圣意,讨好皇上。但那都是为了能从皇上这儿谋得好处。谁真是不求回报的为他好,对他好?
坐在龙椅上称孤道寡,他一直一直都是孤单单一个人。
三百二十六 歌谣
皇上站定脚步,看着身旁的女人。
谢宁现在仍然很美。虽然不施粉黛,身形臃肿,连头发都只松松的挽了一下。
已经不是当年在御园里初见她的时候了,可是在皇上看来,她还是当初的模样。
她给了他一直想要的,虽然她自己也许没有想到。
人们常说,以真心换真心。但是很多时候,即使你付出了真心实意,换来的也往往是嫌弃与敷衍。
没人相信你付出的真心,纵然相信,也只想着凭此可以多谋取些什么。人世不过匆匆几十年,能够遇到那么一个人,你真心待她,她也真心待你,这是多么艰难又多么幸运的一件事。
“朕记得,你有一回给泓儿唱了首曲子哄他睡,那曲子叫什么?”
“是老家的小调儿,叫什么名儿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听我娘、还有姥姥唱过。”
“朕听着好,你再给我唱唱。”
谢宁唱歌不算太好,但是哼个小调还不是难事。
她清清嗓子,正要张嘴,看着皇上站在一旁那样专注的看着她,忽然觉得难为情了。
“您别瞧我啊。”
皇上乐了:“我看着又怎么了?”
“您这样看我,我唱不出来。”
皇上忍着笑侧过身:“好,不看你。”
谢宁唱的是老家的方言,同官话的吐字是不大一样,其实前面唱的什么皇上听的不那么清楚,又是泉水又是溪流,又是大道又是河沟的。但是最后几句他听的清楚。
不哭,不哭,快睡吧。月亮升起来了,太阳也要升起来了,睡吧,快睡吧。
这就是一首乡下俚语小调,女人们唱这曲儿哄淘气的孩子睡觉。唱的什么词可能自己都不清楚,但是孩子们总是受用的,哄着哄着就老实下来安静睡着了。
皇上不知何时又转过身来,专注的看着她。
谢宁微侧着头,月光给她的脸庞镶了一层柔和的银边,看上去仿佛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隔着假山,还能听到小花园的另一边传来的隐约的歌声。
大皇子陪着玉瑶公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