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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婕妤以前是个刁蛮脾气,旁人不惹她都要找麻烦,可是今天她却显得规规矩矩,显然经过那一次禁足,禁足解除之后又一直无宠,彻底刹了她的锐气。
别看上头端坐受礼的贵妃好象十分尊贵,今天来的这些人,人人都有自己的盘算,只怕没有一个是真心恭贺她的。
旁人都是一身齐整华丽的新衣,唯独高婕妤打扮的那么与众不同,谢宁一眼就看见她了。
这种挑衅在她看来根本算不得一回事。
一天折腾下来,将这些人都送走之后谢宁就快要累瘫了。关起门来永安宫的人又跪叩恭贺一回,然后人人都得了一份儿赏,永安宫上上下下一片欢腾。要说这赏年节也得,但永安宫现下的体面尊贵倔他们全看在眼里,出去了人人都高看一眼,追着奉承,这些又是钱买不来的了。
谢宁这会儿腿都象灌了铅一样,门坎都快迈不过了,夏月和青荷两个一人一边把她架了过去。
“水备好了,主子是先歇一会儿还是躺在就沐浴?”
“我得洗一洗,身上难受的很。”
里衣都要黏在身上了,汗浸浸的着实不舒坦。
青荷近前服侍她更衣,才刚解开一条带子,门口中有人回禀大皇子和玉瑶公主来了。
不但他们俩来了,二皇子也被乳母一起抱了进来。
谢宁这会儿笑的力气都觉得勉强,坐在那儿腰都挺不直了。
“你们怎么这会儿过来啦?今天正殿和前院人来人往乱哄哄的,不是让你们都在屋里待着?”
“我们来给娘娘行礼。”
谢宁忙着摆手:“咱们不闹那一套。”
今天一天净跟行礼搅不清楚了,先是她接旨叩拜,接着又是旁人来拜她。好不容易清净下来,结果三个孩子又来跟她闹这一套。
可是一向听话的大皇子这次却十分坚持:“这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平时父皇和谢娘娘对我们诸多关爱教导,我们年小力弱不能报答万一。今天这个礼,我们还是要行的。”
谢宁让他说的心里一酸,强打起精神说:“心意又不在这些虚礼上头,天儿这么热,你们何苦折腾自个儿。”
可是看两个大的孩子一脸坚持,二皇子在乳母怀里吃手指头吃的正欢,时不时的啊啊两声。谢宁心里软的快化做一捧水了,还是端正的坐好了,大皇子领着玉瑶公主一起向她郑重的拜了三拜,二皇子则是乳母抱着代行的礼。
这边一拜完,谢宁赶紧说:“快起来。”一手挽一个把大皇子和玉瑶公主他们拢到身边来,问他们今天有没有被扰着,午膳和点心用的香不香。二皇子把沾满自己口水的小手往前伸想让谢宁抱他,谢宁这才回过神来:“哎呀,我这身儿衣裳得换下来,你们俩先去用点心,我换过衣裳洗把脸上,咱们再一处说话。”
今天永安宫中自然是有皇上赐宴的。其实现在的日子天天都是锦衣玉食,赐宴不赐宴,吃的也都是一样的东西,难得的是今天这份儿喜庆这份儿体面。永安宫上上下下都跟着沾光,象青荷他们也都加了两道菜,其他品级更低的是一人一道。
谢宁原来还说要陪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可是说到没能做到。沐浴之后换了衣裳,她就这么靠在床边睡着了,青荷正在收拾刚才沐浴用过的东西,问了一句话没听见她应声,转过头才看见她已经睡熟了。
青荷轻唤了一声谢宁没有醒,想再唤时,方尚宫把她拦了。
“就让主子趁这会儿歇歇吧。晚膳前后只怕皇上得过来,不如趁现在赶紧养养精神。”
方尚宫这么一说,青荷也就不忍再叫醒谢宁了。这些天主子都睡不那么踏实,进膳也不香,虽然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青荷是贴身伺候的,却能感觉到主子反而消瘦了一些。
谢宁这一觉睡的特别沉,醒来时日头偏西,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了。她揉着眼睛,只觉得腰背和腿都酸的厉害。
青荷端着铜盆进来,笑着问:“主子醒了?可巧白公公刚刚来了,说是接主子去长宁殿呢。”
“去长宁殿?”
谢宁还没醒透,青荷扶着她起来洗了把脸,又服侍她更衣梳头,谢宁直到坐上了辇轿都没彻底清醒。从永安宫到长宁殿路途不远,到地方子下轿的时候她才算是回过神来,把这一天的事儿都想起来了。就是有点纳闷。皇上这个时辰召她来做什么?平时要是过来伴驾并不是这个时辰,总要提前一些。
白洪齐不在跟前,小叶殷勤的过来搀扶了她一把,笑呵呵的向她道贺。
“皇上这会儿做什么呢?”
“皇上正见客呢。”
谢宁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既然皇上那里有外人,她就不便现在进去了。
一百七十一 惊喜
能让白洪齐用见客二字,那想必来的不是宗室王亲,大概也是勋贵中一流的人物了。但无论如何谢宁是不应该进去的。
她进了西配殿歇息,白洪齐打量她一眼,看她模样并没有得意洋洋,仍然一切如常。
“娘娘今日可是受累了。”
谢宁笑着说:“我这样的累,只怕宫里人人都想受一受。”
白洪齐也笑了。从贵妃娘娘脸上真看不出来她心里藏了多少事。那件吉服的事情她就那么按住了谁也没说一声。如果换个年纪长老于世故的人,白洪齐也不会奇怪,可是贵妃还不到二十岁,一路走过来都顺风顺水的,能这么沉得住气真让人意外。
皇上以前不爱去后宫,倘若想起哪一位佳人,多半是召来长宁殿,这个习惯已经有数年,但自贵妃起就破了例了,算一算这半年,得有一多半儿日子是在后宫过的,当然不会是别处,就是永安宫。
白洪齐交待人上茶,又陪谢宁说了几句话,倒是谢宁催他出去:“白公公有事只管去忙,我自己在这里也不闷。”
白洪齐告罪出去了,礼数显得比先前要周全得多。可谢宁一口茶还没下肚,他又进来了:“皇上请娘娘到书斋去。”
谢宁起身时腿一软,险些没站稳,幸好扶住了椅子把手。白洪齐本想伸手去扶,见她自己站稳了,就当没看见,省得她尴尬。
这还能是怎么着?肯定是累的。比别人多享了尊荣,就注定也得比别人多劳心劳累。
别人看着皇上那是真龙天子,不知道坐在龙椅上何等快活。白洪齐伺候皇上多年,却深知道皇上有多不易,登基前就不说了,就算登基之后,皇上真心高兴过几回?
谢宁到长宁殿来也来熟了,她进屋时还看见靠东墙的椅子旁边摆着个没收拾的茶盏,想必皇上见面说话的人刚刚才走她就进来了,所以太监都没来及将这里收拾齐整。
谢宁才进门,皇上就笑着说:“贵妃娘娘来了。”
谢宁忍着笑说:“皇上别取笑人了,臣妾还得多谢皇上赏的菜,那道鲈鱼和白玉虾味道特别清爽,臣妾连同几个孩子都吃得香。 ”
皇上笑了笑,但这个笑容不是给她的,而是越过了她,看向她身后的位置。
谢宁跟着转头去看,果然有个人站在她背后,悄没声息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谢宁脸上露出惊异、难以置信又狂喜的神情,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唤了一声:“小舅舅?”
站在身后那人穿着一身青色六品官服饰,比谢宁记忆中更加黑瘦了一些,一双眼中净是笑意。虽然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可笑起来还象个大孩子一样,谢宁自来和小舅舅亲近,一是因为小舅舅说是个长辈,可是相处起来可亲可爱更象个平辈,二来是因为小舅舅和已经去世的生母姐弟间是很有几分相象的。这会儿突然间看到亲人出现在面前,谢宁的心酸喜悦一般强烈,嘴边是笑的,眼泪却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的往下掉。
“瞧瞧,怎么哭起来了?”林季云放轻了声音说:“个头儿长了好些呢,记得那年我出门的时候你才到我胸口,现在都到我肩膀了。我听说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特意赶了进宫来,可不是来招你掉泪的啊。”
谢宁赶紧抬手擦脸,一时情急都想不起来掏帕子。
“小舅舅几时来的?怎么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吓人一跳。”她看看皇上,又看看那个喝了一半的茶碗:“刚才在书斋里的难道……”
林季云笑着说:“我适才就来了,听白公公说你避嫌不过来,皇上才特意让你过来见一见面的。”
“可白公公刚才也没跟我说来的人是你啊。”要是早知道她不早过来了,还跑到西配殿去干什么?
谢宁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都是串通好了的,就等着看他笑话。
真好意思,皇上也好,白洪齐也好,小舅舅就更不用说了,加起来早都超过一百岁了,居然还如此有顽心。当然白洪齐虽然也有错,可主谋不是倔。皇上平时虽然偶然也开玩笑,但是毕竟是皇上要自重身份,能想出这种馊点子来的非跳脱的大顽童林季云莫属。
可是看着林季云她也生不出气来,只觉得啼笑皆非。
林季云刚才在谢宁进长宁殿时就隔着窗子看见她了。如果不是知道这是自己外甥女,一时间他还真不敢相认。隔着雕花窗棂,一位娟娟仕女下了轿辇,随着引路的太监走进宫门,再到她进西配殿,林季云一直盯着看,看的连眼都没眨。
真的,真的太久没见了。她从一点点大就在林家,林季云当时为了姐姐的遭遇气愤难平,虽然兄长已经到谢家去讨了一回公道,他还暗中纠结了一帮子玩伴把谢家老二老三都给坑了一顿。谢老二贪杯,谢老三贪财图小利,两个人一身的毛病,谢家也就他姐夫和谢老爷子两个人不错,可偏偏这两个不错的人早死,留下一窝子不成器的东西。
谢宁擦净了脸,反正在场的没有外人,也不觉得难为情,把手一伸说:“既然说是来给我道贺,那贺礼在哪里?”
林季云笑着说:“贺礼个头太大了,今天没捎进宫来,改天再说。”
还带这样的,一句改天谁知道改哪天了?
不过这么一说谢宁也好奇起来了,不知道这个个头太大的贺礼是件什么礼?
皇上笑着说:“你们这亲人一见着面,倒把朕晾在一边了。季云难得回京,且不忙走,朕还有许多话想问你。白洪齐,让膳房好好整治席面,今天朕高兴的很,倒得跟季云喝两杯。”
按国法算呢,林季云大小六品官,是皇上的臣子,眼下这么随意显然是有失体统。要是按人情算,林季云虽然比皇上还小个一两岁,却是谢宁的舅舅,也高皇上一辈。但是这称呼的账不能细算,细算就糊涂了,皇上直呼他名字倒显得亲近,谢宁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膳房确实下了力气整治了席面,其实下功夫并不一定要满桌子山珍海味,金盏银盘的才叫做待客了。这一桌晚膳凉菜加热菜也就七八道,三个人用是尽够了。酒也有,但谢宁一闻就知道不是宫里的酒,香气不对,这酒味儿很冲。
林季云也没打算给谢宁喝这酒,直接一摆手说:“你自己随便喝点什么,这酒是男人喝的,你喝不得。”
谢宁就拿眼瞥他。
皇上含笑不语,就在旁边看着。
谢宁见了自己的亲人,那是不一样的,连眉眼神情都与平时不同。
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