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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正月二十日,贾探春出嫁后,贾府再一次的大量购买火药。据闻,这是为史家大姑娘史湘云出嫁做准备。
贾环的亲兵被打发到北城外的兵营中,与齐驰的亲卫们一起操练着。军人吃饭的本领不能丢。自西域来的两支马球队,这段时间出尽风头。
骠骑将军沈迁时常和这些校尉、小兵们泡在一起。在北城京营里的营地泡着。偶尔会去军械局里转悠。作为国朝名将,他在军中的声望,正如日中天。
三月初的上午,一名容貌朴实的男子,带着两名随从,在宫城外转悠着。看似赏景。但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多少炮可以炸开它!二十九岁男子的名字叫张四水!
春季雨多。小雨霏霏的傍晚,殿前侍卫司的虞侯陈也俊散衙前和上司笑谈,打听着值班安排有无变动。殿前侍卫时的王都知迷惑的道:“陈世侄,你问这做什么?如今天子在西苑中,咱们皇宫这里,肯定不会变动。”
陈也俊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呵呵的道:“王世叔,这不是正春季吗?家里的女人闹着要去踏青。我打算带她们去承德散散心。”
“你小子…”王都知笑着伸手点点陈也俊,“要请假提前给我说一声。”
“嗯。”陈也俊自皇城里出来,坐马车到城东的冯紫英府中吃酒。其实,真实的原因是雍王有意在天子死后和晋王争位,他打算跟着贾环争一争。
同样以为如此的,还有补入京营的冯紫英。
小雨淅淅。在傍晚中,灯光倍显的昏暗。冯紫英最近得沈迁的力,升了一个千总,喝着酒,笑道:“近年边境连年大战,京营精锐早被抽调一空。朝廷又无钱养兵,补进来的士卒那堪一用?京营的战力早就烂透。就剩费参将麾下的振威营还有战力。”
水面下的暗流,在流动着,在积蓄着愤怒的力量!
…
吞噬闻道书院、纪系的动作有条不紊的展开。在朝堂上的风波,由御史风闻奏事,蔓延到弹劾、问罪。和贾府关系密切的户部尚书赵鹤龄位置都看似不稳当了。
枝枝蔓蔓的动作,又影响到京城中,社会里。咸亨商行的姚炜、都弘都被抓到顺天府府衙中。
三月上旬,京城中下着连绵的小雨。夜晚,城东教坊司胡同中,时年二十四岁的翰林侍讲傅正蒙,正和几名同年好友一起喝着花酒。一人身边陪着一位当红的姑娘。环肥燕瘦,各具风姿。他们言语、动作不禁,放浪形骸!
天明时分,夜宿绣楼的傅正蒙返回咸宜坊的府中。永清公主宁潇正在议事厅中料理府里的小事。见傅正蒙闯进来,挥挥手,让正在回话的内管事离开。微微皱眉。并不说话。
身旁的紫儿难掩她的厌恶之色:他又去教坊司鬼混。
傅正蒙国字脸,一身华美的衣衫,模样是极好的。只是,身上带着酒气、胭脂气。他看着一身淡紫色宫装的宁潇,目光落在她明艳又冰冷的脸蛋上。
他昨晚要的是教坊司里最漂亮、最红的姑娘。但,却不及眼前的女子一根手指头。这是他的妻子啊!可自成婚以来,他从未有亲近她之时。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有悲愤、怨恨的情绪涌起来!
傅正蒙站在厅中,看着三米开外的潇公主,讥讽的道:“公主,你看重的贾环,不过如此!他的老师要死了。”天子昨日已经批示:斩立决!上了这份死亡名单的有:张安博、张承剑、叶鸿云、公孙亮、江讲郎、吴讲郎。
刑期就在三天后:三月十四日。
宁潇冷冷的看着傅正蒙,丹凤眼中漠然,道:“你要说什么?”这是一个蠢人,她根本不屑于和他辩论。
身姿高挑、略显消瘦但凸凹有致、俏丽娇美的紫儿忍不住插一句,呵斥道:“傅正蒙,就算贾先生没能救回他的老师,但他总比你卖身求荣强!”
傅正蒙的情绪陡然爆发,“闭嘴,你这个贱婢!你算个什么东西!”长久以来,他被宁潇压制着,在家中,完全是乾坤颠倒。胸膛起伏,对宁潇道:“潇公主,你有没有当妻子的样子?如今,你看重的贾环要死了。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我做错什么了!你看不起我?我不就是投靠华大学士吗?试看满朝,谁不奉承华相?没错,我就是上书要求严惩张安博、贾环了。你心很疼吧!”
傅正蒙咆哮着,往前走上两步,气势极其逼人,直视着坐在椅中的宁潇,道:“宁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给我宽衣,现在!马上!否则,我就告诉天下人:你不守妇德,和贾环私…通。你也别想着和离。生生世世,你都是我的人!”
傅正蒙展开双臂,仿佛俯视着宁潇。
宁潇面无表情,哀莫大于心死,轻声道:“叉出去!”
一名健妇从宁潇身后走出来,将傅正蒙一巴掌抽到在地。再将他如同拎小鸡般拎出去。稍后,厅外传来傅正蒙哀嚎声。傅大爷,终究只是个梦!
紫儿和纪婉儿两人都是气的胸口起伏。从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然要挟公主。婉儿道:“公主,你别…”一语未毕,就停下来。明雅的客厅中,春光照射在山水画上,坐在画下檀木交椅上的宁潇,明丽的鹅蛋脸上,已经是清泪两行!
她遇人不淑!这桩悲剧的婚姻中,就算她压着傅正蒙,但仍旧时时刻刻给她伤痛。她能如何?
“姐姐…”,“潇姐姐…”就在宁潇无声的流泪时,宁澄和燕王宁淅两人自府外而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
雨已经停了。夕阳照射着西城四时坊内无忧堂的主体院落,霞光金红。小花园的湖中,波光荡漾。而湖畔小楼倒映在湖水里,背光,在这温馨而静谧的黄昏里,仿佛笼罩着阴云。
小楼二楼,燕王宁淅站在贾环的面前,诉说着潇公主婚姻的不幸,还有涉及到贾先生的话,“先生,傅正蒙着实无赖、恶心!”
贾环坐在楼正中的小桌边,喝着茶,轻声道:“子文,我会解决。都会解决的。”
宁淅点点头,敬仰的看着贾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道:“先生,张尚书为国进言,你别太伤心。”他现在来见贾先生,很犯忌讳。天子必定更不喜欢他。但,他得知张尚书要被杀的确切消息,还是来了!
“谢谢!”贾环看弟子一眼,告诫道:“子文,你要记住: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而我,就准备当一个卑鄙的人!”
燕王宁淅似懂非懂。
贾环没解释,道:“你给你舅舅周伍闵传句话,大明宫畔的那处皇庄借我用半年。”
宁淅毫不犹豫的道:“好的,先生。”
贾环道:“我一会晚上要去都察院的监狱中看山长。山长要在狱中开文会。你留在府里用晚饭再回去。子文,甲子年啊!”
宁淅点头,“嗯。”他知道先生肯定有事情瞒着他。否则,何以他听不懂呢?否则,先生怎么说都要解决呢?他听潇姐姐说,天子杀完张尚书,就要杀先生!
贾环拍拍宁淅的肩膀,下楼往前头去。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第九百三十五章 狱中文会
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成三法司。位于宣武门里街西侧的阜财坊中。整条胡同里,都是三个衙门的官衙。都察院便在胡同的东侧。
三月十三日傍晚,贾环带着长随钱槐步行前来,进到都察院后的监狱里。熟门熟路。他当年进来过。
以贾环在周朝官场的资历、人脉,就算墙倒众人推,进入监狱探望山长并不会有问题。
夕阳渐渐的落山。都察院的监牢窗口中,光线渐渐的黯淡下来。张安博牢房附近的牢房中。被关押的张承剑、叶鸿云、公孙亮、江讲郎、吴讲郎都静坐在铁栅栏前。
明日便是行刑的日期。临死之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山长提议举办一次文会,就如同当年在书院里!当年,每到新春,书院必定举办文会,选拔书院中最优秀的弟子,以为院首!
众人赞同。
贾环没有哭,只是眼睛红着,心中情绪激荡。将酒杯、食盒一一的分别放在山长、叶先生、大师兄、张承剑他们面前。他充当的是当日童子的工作。他这些天早来探望过。
山长宽厚的一笑。张承剑带着苦笑。叶先生态度淡然。公孙师兄洒脱。众人神态不一。
罗向阳,卫阳,乔如松纷纷坐在牢房的走道上。纪澄,易俊杰站在门口侍立。
一切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大家都在京城西郊妙峰山下的闻道书院西南角的曲水院中!那里,山林起伏,竹林如涛,有溪水潺潺,风景如画。
山长主持文会。他在狱中近两个月,气色不佳。七十六岁的老者须发皆白,衣衫半旧。他环视着众人,微微一笑,朗声徐徐的道:“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为乐事。
夫人之一生,如沧海一粟,须臾而逝!人固有一死,何必哀叹哉!今日文会,以此时心境为题,畅所欲言,直面生死!”
大师兄公孙亮坐在铁栅栏前,洒脱的一笑,道:“老师,弟子先来!”大师兄当仁不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公孙亮高声吟诵道:“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我闻道书院自二十余年前创办,至今则北直隶生员、举人占有三分之一。今遭此难。我以此句为叹!”
语出屈子的《离骚》。白话文:众女嫉妒我的容貌,就散布谣言说我善淫!引申义是:别的大臣嫉妒我的才能,在楚王面前说我的坏话!
公孙龙此句,是认为闻道书院为天下书院之首,木秀于林,被人所中伤,引起天子猜忌,而导致书院被查封,被毁!
事情经过可以是理解成这样的!宋溥搞文字狱嘛!但,真实原因,未必是书院独秀之故。但,可以看出大师兄对书院独占鳌头的自信、骄傲!
大师兄文人风骨,不肯逃生。他内心中,还是有不满的!屈子此句,究竟有没有暗中讽刺楚王不昏庸呢?
山长笑一笑,坦然的道:“文约,此事非你所想的那样。是我上书劝谏天子,以至于连累诸位君子!外头有御史上奏章,辱骂者有之,称赞者有之。
辱骂者且不论。赞许者有人称我为国朝文人的脊梁。我想我并不是。文人、大儒?什么是?所谓的文人风骨,外圆内方!要妥协总能有借口圆过去。可我是不成的。
圣人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吏。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我恐怕为第一类人。咱们这些人,除却子玉,都是质朴君子。”
监牢中响起微微的笑声。有一些苦涩的笑声!
贾环揉揉发红的眼睛,道:“山长强解圣人之意。弟子能如何辩解?”
叶鸿云温和的一笑,接过话头,道:“子玉昔日可是巧舌如簧啊!”又道:“山长不必愧疚。我等从未责怪山长。书院与山长,本为一体。”不能书院享受山长的庇护时,就理所当然。而山长出事时,就嫌弃受到山长的牵连。这岂是读书人所为?
公孙亮、江讲郎、吴讲郎纷纷点头。
叶鸿云再道:“文约提起离骚,我亦想引用一句。自书院创办起,我便在书院里教授弟子。今日书院查封,我心无所求。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