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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十二日。北静王喜得贵子,宴请世交、朋友。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旧武勋集团齐齐道贺。贾环跟着贾政去了一趟北静王府。期间,核心人物们,在静室中一起商量了一回。
关于和新武勋集团争夺南安郡王空缺出来的五军都督府同知的位置。北静王、西宁郡王、贾政等人准备推还在外领兵的,都督佥事、三等伯石光珠。
贾环虽然官位被夺,但依旧在会议中获得一席之地。
同一时间,冬日下午的阳光,吹拂过达摩庵山坡脚下的树林。大脸宝一身棉衣,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从达摩庵中出来的秦钟:他来看秦可卿。
“鲸卿,你可算出来。”贾宝玉上前,一把握着秦钟的手,很是激动,“这些日子可把我闷坏了。幸好,今儿你来了。走,走,我们找地方说话去。去我书房里?”
秦钟一身浅色的文士衫,未语脸先红,道:“好。”他姐才叮嘱他,少和宝玉一起交往。
有些事情,秦可卿知道。贾环知道,她当然就知道了。
贾宝玉和秦钟一起说着话,顺着路,出了大观园正门,到贾宝玉设在外头的书房中。
“快到茶来。”贾宝玉一叠声的吩咐茗烟倒茶,和秦钟一起坐在书房的茶几边,忽而,长长的叹口气,“鲸卿,多日不见,你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
几天前,贾府冬至日。王夫人和薛姨妈已经将宝玉和薛宝琴的婚事正式定下来。而秦钟和傅秋芳的婚事,已经在走程序。准备明年夏天成亲。
说起来,当日,傅试还想将妹妹傅秋芳许配给宝玉。宝玉心中一直挂念着傅家美人,心向往之。
秦钟也叹口气。
大脸宝和秦钟,随意的说着话。比如院试怎么样的?又赞傅秋芳是极好的。再说,环老三近来罢官,闲的无聊,给人做媒,格调低下,也不管管他自己的事。
宝玉反正很不满贾环。他和琴妹妹关系好归好,但他只想娶林妹妹。溺水三千,只取一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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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环傍晚时,从北静王府回来。妻妾们都在房间中说着话。
苏诗诗曾经是天下第一名妓,在人际交往上,很有心得、水准。宝钗端庄、贤惠。苏诗诗自是很快就融入到无忧堂中的日常生活中。
宝钗几人正围着做着女红,说话。见贾环进来,宝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未语先笑,道:“倒是有个好消息要和夫君说。如意,你去书房里把请柬拿来。”
话说一半,又藏下来,贾环就知道宝姐姐在说笑。别看他的娇妻是冷美人风范:如雪一般的大美人。但在他面前,在大观园中的姐妹们面前,顽笑都是有的。
贾环在苏诗诗的服侍下,在落地衣镜前,换下沾了酒气的外衫,在香菱拿来的热水盆里敷脸,笑着问:“姐姐,有什么好消息?”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他当然会配合下。
“噗嗤!”屋里的几个丫鬟们都掩嘴轻笑。
这时,如意拿着请柬回来。贾环坐在宝钗身边的椅子上,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翻了翻。是林心远送来的请柬,约他十日后,去林府吃酒。以示感谢。
宝钗微微倾斜着她娴雅、明丽的身姿,和贾环一起看着请柬内容,轻笑着道:“夫君,这是几日前,冬至时,府里办酒,林家送来的请柬。还有礼单。”
贾环知道宝姐姐要笑他和林芝韵的事,故意道:“嗯。和锦衣卫指挥使毛鲲有关…”
当年,林家之所以没落,除了朝廷的政局动荡外,更因为毛鲲将林家的老爷子抓到锦衣卫大牢里,催要银子。说起来,毛指挥使确实比较“奇葩”。
从不不扰小民,只抓富户要钱财。给钱就放人,很讲信誉。另外,就是听天子的命令行事:抓官员。或许是他知道他参与雍治朝前期的血腥清洗,想要求一个善终。但,最终,还是被晋王的谋主刘国忠,牵连到。
毛指挥使在狱中,已经挂掉。
宝钗禁不住微微一笑。明亮的杏眼,看着贾环。手指轻抚着额前秀美的刘海。一颦一动,在这个冬日的傍晚,充满着魅力。如诗如画,国色天香。
贾环再偏头,看着苏诗诗清丽容颜,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千言万语,柔情似水。
还有桌边收拾着毛巾、水盆的香菱,在衣柜边收着针线的晴雯,宝钗身侧站着的莺儿,还有在正面站着的如意。
仿佛,这一切,在短短的几秒内,都静谧的如同美丽的画卷一般。妻妾们都看向他。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底浮起来。
贾环情不自禁的轻握着宝钗的手。
众人说笑着,然后摆了晚饭。时间,便在这画中,缓缓的,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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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武英殿的议事,彻底改变了朝廷的格局。就像是一曲大戏,一个个的人物,纷纷离开京城这最高的舞台。余波,在十一月中旬,仿佛还在。
十一月十五日,建极殿大学士何朔上书求出,请求致仕。第二日,雍治天子在西苑中召见何朔。
第六百七十三章 一时多少豪杰
西苑的御书房中,珍玩文具陈列。紫檀的书案坐北朝南。明黄色的主色调彰显着皇家身份。
窗外,寒风徐徐,轻敲在玻璃窗上。
雍治天子喝着滋补的人参红枣茶,端坐在龙椅上,看着房中跪拜后,慢慢站起来的何朔,感叹道:“何卿,你心中可曾怨恨朕?”
大学士何朔去职,是早就可以预料的事情。所以,天子有此问。
何朔一身正一品大员的绯袍,六十多岁的老者,身形高大,低着头,道:“臣不敢。臣辅佐圣君治理朝政近十载。君恩浩荡。得以执掌中枢两年,位极人臣,所奏无有不准。臣无怨!”
忠臣!雍治天子心里浮起这两个字。可惜,他不能留何朔。表面上的原因,是何朔反对他立燕燕为皇后。带群臣辞职,威逼君上,令他极其不快。
但更深一层次的原因,则是因为何朔,在推行文官政治。而这种政治模式,限制皇权。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明朝那种皇帝,当的有什么滋味?
所以,当时进谏,满朝都是何朔的党徒,他决定罢黜他的宰相。天下是宁家天下,非士大夫的天下。他倚重文官治国,但绝不许文官侵夺皇权。
雍治天子道:“卿之才,朕是深知的。卿回乡之后,善加保重。国家大事,朕多有问策于卿时。你我君臣将来未必没有相见之日。”
天子情绪流露,何朔心情亦有些激荡,道:“臣临去,有一事上奏。”
雍治天子一笑,放下手里的官窑茶碗,道:“何卿亦不能免俗啊!可怜天下父母心。放心,你的长子,朕会调到西域历练。新得之地,百废待兴,容易出政绩。七八年间,可回朝堂辅佐朕。”
这是许以庙堂高位。
雍治天子对何大学士算是恩宠至极。不过,这亦是情理之中。何朔在前太子叛乱中,已经证明他的忠心。雍治天子纵然要罢免他,但恩泽他的子嗣,是理所当然。
何朔心里一声苦笑,犹豫几许,还是劝谏道:“臣谢陛下厚恩。陛下英明神武,文治武功,远迈前朝。然则,兼听则明。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国有谏臣,是陛下之福。臣举荐南京礼部尚书张安博为左都御史。”
他觉察到:天子越来越刚愎自用,威福自享。这对于朝政而言,绝非什么好事。一人之智,如何治理天下。明君当纳谏。因而,他举荐好友张安博入朝为左都御史,执掌言路,纠察百官,引领风气。
雍治天子略显尴尬。他以为何朔临去前,要给自家子弟求官。这是人之常情。倒没想到何朔会举荐大臣:张安博,天下名儒。但,他很不喜欢这个人。
雍治天子目光闪了闪,再看看保持着躬身行礼姿态的何朔,禁不住想起何朔执政时的各种强项,叹口气,道:“何卿,你这脾气要是能改一改,何至于此?你我君臣相得,定是千古佳话。”
何朔苦笑。他从来就不是谢旋那种一味谄媚君上的宰辅。
雍治天子道:“你去吧。朕累了。”
三日后,天子的诏令到军机处。随后,圣旨下发:升建极殿大学士何朔,为中级殿大学士;以吏部尚书宋溥为东阁大学士,入直军机处,预机务;迁左都御史殷鹏为吏部尚书;擢南京礼部尚书张安博为左都御史。
…
天子最终还是听了大学士何朔在临去前的劝谏。圣旨既出,在京城激起巨大的风浪,内外震动。
谁能料到,已经在南京养老多年,负责南京国子监的张安博会复起?
而对于刑部尚书白璋而言,竟然是殷鹏,为吏部尚书,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愤怒?吏部尚书宋溥,得偿所愿,进位东阁大学士,成为宰辅,一时间,门口人流如潮。
而何大学士的致仕奏章,还在走流程。何朔上书,天子慰留。来往十二次,雍治天子方才同意何朔致仕:在中极殿大学士的头衔上,再加太师,封三公,位极人臣。
历来,三公都是对死去大臣的追封。活着的三公,极其少见。明朝,国朝,都只是寥寥数人。何大学士得封太师,可见天子对他的看重。(方宗师的太保,此时还没有封)
诏曰:中极殿大学士何朔,性资刚直,操履端方,内阁庶政,资以经纶。念其往劳可无褒奖,兹特加太师衔,进光禄大夫。
周史…何朔传:何公宽厚有容,忠诚刚正,知有国家而不知有身。戾太子叛,何公有定鼎之功。社稷之臣也!执政两载,多有善政,拨乱反正。伟哉宰相才,德望无愧焉!
时人笔记记载:我朝贤佐,以何公第一。可惜其执政日短。可惜,可叹。
何大学士所得到的评价,与执政近十年的前中极殿大学士谢旋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层次。正所谓,青史昭昭!公道、正义,自在人心。
每一个人,对历史的解读,不尽相同。但,谁是正确的?谁的观点将是被时间,所承认的?唯有人民!
有的人,将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他的名字比尸首烂的更早。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他的下场可以看到。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的活着。他必将不朽。
因为,天地有正气,凛烈万古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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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二,贾环到何府帮忙,送别何大学士。小时雍坊中的何府,颇有些冷清。东西,行李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任工部主事的何二公子何以渐指挥着家仆,搬运行李,满心的不甘。他原为宰辅公子,而今是前宰辅的公子。他本来是要辞官,跟着父亲返乡。但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何朔和贾环在书房中闲聊。书房中的书橱,书架,都是空的。贾环亦被何大学士赠予了几本书。
何朔一身灰色的道袍,飘飘巾,云头鞋。闲适而洒脱。背负着双手,看着庭院中的一草一木,回顾着他的宦海生涯,忽而出声问道:“子玉,你觉得朝廷体制如前周(宋)、前明时如何?”
这两个朝代,文官政治体系成熟,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天下人都以为费敏政是他选定的接班人。但,他心中其实更属意贾环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这倒不怪外界乱猜。实在是,没有接班人会冲在第一线拼杀的。像明朝嘉靖年间,徐阶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