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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进,便无事。
可江北不一样。
江北是大魏,与西域接壤毗邻的,是西关。
现在是暴走的西关。
江轻衣身披白袍,十日之内从大稷山脉打到西壁垒,把妖族彻底驱逐,真正的势不可挡。
让顾胜城觉得恐怖的,是西关匪夷所思的凝聚力。
十六字营已不再是十六字营。
八万甲去了四万。
余下的四万甲,反而变得愈苦弥坚。
西域撤出了大部分的兽潮,没有急着去和江南江北任何一方角力。
在血池底,顾胜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去捋清思绪。
有些事情,人力不可为,逆天而行的所有人,都付出了代价。
连大君也不例外。
顾胜城回想自己如今的人生,年少疾苦时候,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世间少有比自己更苦之人。
修棋得势之后,在洛阳连破大棋师,风头一时无二,又少有比自己年少得势之人。
大起大落,颓废振作。
他在血池里沉睡之时,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大雪天任人践踏的顾胜城。
为了求一口饭吃,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顾胜城。
被易潇打得鲜血淋漓的顾胜城,在风庭城外咬断一根手指的顾胜城,到了八尺山任人蹂躏的顾胜城,在西妖身后俯首做狗的顾胜城。。。。。。
最后站在八尺山巅,所有妖宦俯首,天地大静。
他抱着秋水,有些微惘地环顾一圈,最后在秋水的眼里,看到了最后的自己。
最后的顾胜城,不再像之前那样,低头弯腰时候小心翼翼,起势得意之时意气风发。
之前,他想要当一个人上人。
在西域,想要当人上人,先要把自己当一条狗。
很巧也很不巧,上一任棋宫宫主手底下,权势最大的,恰好就是一条狗。
当一条狗,一条好狗。
在主人面前摇尾安分守己的狗,骨子里通常都是一条疯狗。
那股疯意,已经内敛。
那一日,在八尺山巅上。
顾胜城轻声说道:“他们都死了,而我活下来了,所以我接手棋宫,这是理所应当的。。。。。。对吧?”
这句话只说给秋水听。
秋水点了点头。
顾胜城笑了笑,道:“就跟上一次一样,是我运气好,对不对?”
秋水也笑了。
她乏力地眨了两下眼。
代替了点头。
顾胜城知道秋水的意思,他怜惜温柔地说道:“我运气真的很好呐。。。。。。上天很眷顾我。”
秋水笑意忽地停住,她听到顾胜城说:“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
秋水怔怔看着顾胜城。
“没有你,我的心就死了。”
顾胜城低声笑了笑,道:“有时候回过头,看看以前的自己,自以为做足了狗的模样,其实还是藏不住那股怒意,那时候估摸着棋宫都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西妖肯定也知道,只不过他们都瞧不起我,除了你。。。。。。没有人瞧得起我。”
说这些话的时候,顾胜城已经意兴阑珊,抱着秋水,向着殿内的府邸走去。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到了棋宫,熬不到出头,就沦为了那些妖兽裹腹的食物。。。。。。”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等不到玄武的造化,也不会成为南吕宫的宫主。。。。。。”
“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可能一直都是条野狗,疯狗,可悲的是,我就算拼死了,也咬不伤别人一口。。。。。。”
顾胜城抱着秋水,一路走到大殿,其间絮絮叨叨,声音放低到了极点,语调温柔到了极点。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
“秋水。”
玄武黑袍随风鼓荡,男人笑了笑,说道:“听说齐梁二殿下的大婚,很是风光,全天下人都羡慕,你。。。。。。想不想要这么一场婚礼?”
怀中的女子闭着眼,梦呓一般轻轻嗯了一声。
想啊。
这世上的女子,有哪一个不想呢?
大红嫁衣,明媒正娶,昭告天下。
“好。”
顾胜城摸了摸自己眉心的鳞片。
玄武真身鳞。
重新回到了自己额前。
这是玄武大圣最珍贵的物事,哪里可以如此肆意的转用?
你赠我我赠你,若是可以这般任凭主人“无私”又“擅自主张”的转移,历代的玄武宿主,恐怕会成为四位大圣之中最为短命的一位。
当顾胜城将真身鳞赠给秋水之时,他便等若是把玄武真身的传承,连同后续无穷无尽的血气,都送给了秋水,那片鳞片里,是他视若珍物,却一直未曾开启的宝藏,也是历代棋宫继承者都无比垂涎的玄武传承。
这是一件需要下天大决心的事情。
一但舍去,就不可能再重新获得。
在血池底,秋水揭开了那枚鳞片,贴在顾胜城的眉心血口。
或许是大君的气息太过亲昵。
那枚鳞片,居然又在顾胜城额前生了根。
于是就有如今不可思议的情况。。。。。。
鳞片的主人依然是秋水。
它无时无刻不汲取着秋水的血气,却为顾胜城提供着生机。
顾胜城抱着秋水来到血池前,他蹲下身子,将怀中女子小心翼翼浸泡在血池里,过了片刻,秋水的气色终于有了些许好转。
顾胜城轻声说道:“我们去鹿珈镇。”
“我要跟齐梁谈一谈。”
玄武重袍下的男人,面色有些疲倦,他重重抹了抹脸,叹息说道:“不打了,烽燧让给他们,西域边陲也让给他们。。。。。。”
他捧起秋水的脸,认真道:“我斗不过他们,也不想跟他们斗了。”
“倦了。”
第八十一章 家宴
二殿下要大婚了。
这是齐梁十九道,早在半年前就知道的消息,而真正的大婚仪式,就在年关后一个月左右,正式在兰陵城举行。
正式的大婚日期宣布之后,十九条道境,诸位王爷,都精心准备了厚礼,这个消息,在江湖庙堂两端炸开,很快在天南地北都引起风波,甚至有客人自北方远道而来。
连南海都为二殿下提前奉上了礼物,预订一桌席位。
年关与往常没太大的区别。
陛下大人聚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一批人,吃了一顿如愿以偿的团圆年夜饭。
大殿下特地放下北姑苏道的事宜赶来,齐恕先生和翼少然都没有缺席,二殿下和唐小蛮两个人忙着迎接送礼的客人,稍微迟到了片刻,也并没有让大家久等。
小殿下和郡主大人一起出席了这场年夜饭。
这已经说明了一些事情。
萧望的这桌饭,有资格坐上席位的,都是兰陵城的一家人。
这至少说明了萧望对魏灵衫的肯定。
宴席上,萧望特地空出了一个位子。
那是源天罡的位置。
国师大人如今仍然出海在外,如今这场兰陵城的夜宴,便只能缺席。
陛下在自己身旁,留下了最重要的一个席位。
萧望很久以前,便盼着能有如今这么一天。
在年关时候,能够阖家团聚,暂时放下肩头担子,从皇座上走下来。
中原春秋,百万凡夫俗子,只有萧曹两家帝皇。
坐得太高,一定会觉得孤独和无趣,年龄越大,便越是如此。
空中楼阁内的近侍发现,陛下如今总是在阁里发呆,批阅奏折,也常常出错。
人老力衰,总有疲乏的时候。
当狮子老了,野望便不会再像年轻时候那般急切,他的爪牙依旧锋锐,毛发仍然抖擞,可再也无法像年轻时候那样驰骋草原,以血换血。
萧望如今一如既往那样,每日勤勤恳恳处理着齐梁的重大事务,只是随着气血的衰竭,他再难如年轻时候那样,气吞万里如虎。
于是今年,所有人看着陛下大人缓慢走上大殿至高点,鬓角飘白,在两位年轻殿下的搀扶下坐稳。
他们知道。。。。。。陛下老了。
这样的一幕,对比尤为强烈。
黑与白。
年轻与衰老。
岁月是人类无法抵抗的东西,无论是草民还是皇帝,乃至是强大无比的修行者,当岁月流逝,都会衰老,然后力竭,最后倒下。
在齐梁的顶梁柱倒下之前。。。。。。。还会有几个如今年这样的年关?
三位年轻的殿下,还能有多少次机会,与这位老人一同饮酒?
没有人知道答案。
。。。。。。
。。。。。。
易潇也不知道答案。
小殿下知道这个世间,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大部分人年少之时,荒唐行事,酩酊大醉,向来不觉时间已逝。
而最值钱的,恰恰也是时间,当鬓角不生华发,额前褶皱无法抹平,这世上留给自己的时间,便所剩不多。
岁月如刀斩天骄,萧望这样的老人,年轻时候,端坐铁骑,踏破大江南北,定下十九道太平!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如今坐在殿内,生出一身病疾,又是何种的难测悲哀?
易潇已经问过每日替萧望看病号脉的苏家大小姐苏鲟,萧望的身体,一身旧疾,都是当年征战留下,而安定之后亦是未曾闲逸下来,每日仍然操劳批阅奏折,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身体久苦,自然成疾。
世间没有尽全尽美的好事。
萧望召全了三位殿下,还有自己这些年最宠信的臣子,摆下的这场家宴,叫全了自己想要见的人。
这场家宴,本该尽善尽美。
但。。。。。。并没有如此。
酒过一巡,萧望的气色便明显不佳。
他先是轻轻咳嗽一声,袖内握拳捂唇,在无人注意之时轻咳一声,目光瞥过袖内染指的红色,故作无视,仍然笑着望着家宴里一片喧闹的氛围。
这一幕被小殿下目光极好地捕捉到了。
易潇微叹了一口气,装作没有看见。
他知道萧望身体有疾,也知道这场家宴,聚集这么多人,是如何的不容易,所以他并没有说什么。
紧接着便是大殿最高处,传出接连不断,抑制不住的沉重咳嗽声音,老人咳得眼泪都呛出,却倔强推开了两旁前来搀扶的侍女,泪眼模糊看着两袖的斑斑血迹,并没有觉得触目惊心。
只是觉得万分惋惜。
无论如何,这场家宴,都只能吃到这里了。
。。。。。。
。。。。。。
“陛下的身体并无大碍。。。。。。”
苏家大小姐有些尴尬地开口,她知道这样的说法,无法说服眼前的三位殿下。
但她无奈说道:“殿下,你们有些也是懂得医术的。。。。。。脉象上看,陛下的身子,除了劳忧过度,真的并无太多旧疾,今日宴席上这样的咳血,若是解释成风寒所致,又实在太过敷衍。”
易潇看到萧布衣和萧重鼎都对自己投来目光,认真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苏小姐说得并没有错。”
萧布衣沉默片刻,他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和善:“苏小姐可有办法?”
苏鲟摇了摇头。
她叹了口气,委婉说道:“才疏学浅,未有对症之药。”
“只能等老师回来了。”大殿下低垂眉眼,道:“老师身在海外寻药,父皇的身体只消抗住这段日子,等老师回到兰陵城,应是就能药到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