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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小沙弥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那个坐在风雪之中的青袍男人,庄严肃穆,却笑着对身后众多小沙弥说道:“别哭啊。”
苏扶认真望向青石。
盘坐的小和尚,身上的气势随菩萨真身血的溢出而不断衰减,境界跌落再跌落。
宋知轻也沉默不语。
以一己之力为齐梁输送国运,这本该有多么逆天的修为?
那块木签无法焚尽,无法消亡,齐梁便不断从他身上汲取气运,直到榨干修为。
只为了萧望的一句“佛门当兴”,值得不值得?
苏扶突然感应到了一股没来由的气机兴盛而起,淡薄微弱的青芒从青石的额头亮起。
小和尚盘坐风雪之中,额头青芒大盛,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同样青芒大盛。
苏扶有些愕然。
依靠在大榕树下的宋知轻却一直面色淡然。
宋大刀鞘的师父死在了鬼门关。
他自然知道鬼门关曾经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人间上一代的大部分宗师都战死在那里,即便是功参造化的剑主大人,也只能做到将鬼门短暂的封印起来。
而眼前的青石,已经坐实了是地藏王菩萨的转世无疑。
他就是剑主大人等的那位菩萨转世。
此生来到人间,只要收集齐六道魂魄,恢复修为,便可以重新封锁鬼门。
所以宋知轻向来不认为青石会止步于九品。
那抹青芒始一出现,青石的气机便大大好转。
他右手结甘露印,左手微微抬起,虚持宝珠,端的是法相庄严。
头顶的那抹青芒凝成人形。
地藏王的第二道魂魄。
宝珠地藏。
这宝珠地藏的魂魄原来早就被青石寻到,一年多来,此刻与青石几乎相融,却有些拉扯之意。
拉扯着向外。
非是魂魄不愿入内。
而是青石不愿。
小和尚望向师父的那块碑石,柔声说道:“师父,我无碍的。”
他挥手想召离宝珠菩萨的神魂,却发现师父的魂魄一如往常般倔强,一个劲儿往自己身体里钻。
青石无奈说道:“乖,听话。”
宝珠菩萨的魂魄居然摇了摇头。
青石眼角微红,声音却更加温柔:“师父,我只想再陪你多一会,再多一会。”
宝珠菩萨微微拉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
青芒归位。
大雪无声,佛寺内重归于静。
第六十九章 撞甲
大稷山脉。
山脚下,凉甲城的玄铁重门缓缓闭合,如同巨兽睡前阖拢下颌,只是在巨门咬死之前,有位披着青色铠甲的年轻儒将率马而出。
他面容清俊,眉目间带着一股子令人心旷神怡的书卷气息,倒是全身没有丝毫修为的痕迹。
江轻衣腰间悬挂兵符,余光瞥见背后凉甲城大门锁死。
这个人生第一次披甲出阵的儒生,此刻面色不是那么平静。
有那么一丝丝复杂的意味,带着些许犹豫,些许惘然。
可当马匹来至大稷山脉山脚之时,马背上的那人陡然挺直脊背,那些繁杂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
此刻黑夜降临。
漆黑的山脉里,凉如月色的光芒犹如一泓清水,在甲铠上反射传递,游走不绝。
黑夜之中涌出了一抹黑。
黑色甲胄如月牙一般在青甲儒将背后扩散,整顿。
江轻衣兵符上大放异彩。
大稷山脉死寂无声。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
身后两千黑甲的目光也随之落在前方。
兵符上的光芒越盛,就代表着那两人越接近自己。
江轻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再将那口气轻轻吐出。
如此吐纳三次。
心潮澎湃变为天塌不惊。
他跟在袁四指身后学习一年多,兵法韬略,率阵变阵,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领悟能力,对用人教人极为挑剔的袁四指都没有挑出自己的一点毛病。
江轻衣想过自己率阵出战时候的模样。
可江轻衣没有想过,第一次率阵,袁四指便给了自己西关最为精锐的十六字营。
他更没有想过,十六字营的黑甲,居然能够达到如此高的素质程度。
两千人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偌大山脉,在黑夜之中,除了鸟兽横行时候的声音,便真正的落针可闻。
也正因为安静,所以江轻衣可以听见山脉那边的声音。
先是如同飓风过境,山脉那边古木摇晃。
再是骤然停止。
于是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就好像是奔跑的巨人突然停下了脚步,换成了原地站立,开始沉思。
江轻衣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发现了大稷山脉恭候多时的两千黑甲。
但他们已经无路可走。
回头,便是袁四指的西关大瓮。
无路可走,又当如何?
江轻衣缓缓举起右手,在半空之中握拳。
他盯着远方山脉起伏的线条。
那里是黑夜。
黑夜里有人走出。
不是蓄意已久的出场,那般众目睽睽之下施施然的走出。
也不是一步一顿,杀气毕露的登场。
步伐平静而淡然。
黑袍和布衣从地平线那边走了出来。
两个人并肩而行,其间隔着一刀一剑的距离。
易潇平举剑,萧布衣平举刀。
剑尖与刀尖抵在一起,如同二人肩膀抵在一起。
十万里的北魏路,就这么走过了一大半。
月色如潮。
黑甲如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两个人身上。
。。。。。。
。。。。。。
淇江自西向东,越上游越湍急。
尤其是靠近西关的上游江首,俱是大江大浪,罕有驾舟人敢驱舟冒险,若是被一不小心拍中舟身,便顷刻间浪吞小舟,断然没有幸存的道理。
大江滔天。
剑舟横行。
驱舟的船夫已经是胆战心惊,骇然无力,不敢摇桨。
剑舟在大江之中随波摇曳,如同无根浮萍。
那个女子依旧站在舟头,风吹雨打不动,身躯玲珑娇小,面色平静漠然。
船夫带着哭腔说道:“居士大人,今儿天公不作美,我们现在想回去都难了,再不掉头,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被唤作居士的女子置若罔闻。
她漠然说道:“还有多久能上岸。”
手脚已然被吓得无力摇桨的船夫心底开始升起了懊悔,悔恨自己贪图这个女子不菲的渡费,居然来渡这淇江最险恶之地。
这条路线,是去西关最快的一条。
走水路,登岸之后一路北行,几乎没有阻拦,算上车马劳顿最多只需要三天即可抵达西关峡口吞衣峡。
船夫不知道这个女子为何要选择在这种天气出行,从齐梁直奔北魏西关。
齐梁北江上游的渡口,如今只有自己一家,在十二月里艰难以剑舟渡人,赚一些辛苦的血汗钱。
当时自己瞥见了这女子腰间挎着大榕寺的居士令牌,再加上她出的十倍渡船价格,犹豫再三,终于答应了她渡江的要求。
船夫此刻陡觉船身猛然摇晃,天旋地转,抬起头来,一道揭天巨浪拍打而下,铺天盖地;只道此生已尽。
肝胆俱裂。
睚呲欲裂的船夫看见高高翘起的船头,那站立不动的女子面对铺天盖地的巨浪,只是抬起一手,衣袖内剑气摇晃,被她压制不能溢出。
不动用剑气。
只是缓缓压掌。
大势至。
以她为圆心——
天地之间浩浩荡荡。
一片太平。
淇江滔天江水被女子一掌压回。
死寂。
船夫面色苍白跌坐回船舱。
听到那女子声音平静说了一句。
“继续。”
他久久不能平静,骇然望着腰侧挂着居士令牌的佛门女子客卿。
拼命颤抖着双手摇桨。
一路上淇江死寂。
波澜不惊。
这是什么样的天人手段?
。。。。。。
。。。。。。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甲。
北原雪雾森林被森罗道围堵之时,森罗道探子的数量尚且不过三百。
眼前的黑甲至少破千。
缓缓举起右手握拳的江轻衣,望向眼前离自己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两个年轻男人。
与自己岁数差不多大。
“易兄。”
江轻衣轻声说道:“本以为你我再见面,会如旧友重逢。”
马背上的那人声音稍显复杂,柔和说道:“不曾想会是今天这般模样。”
小殿下平举白蛟剑,与萧布衣抵刀剑并肩。
他笑了笑说道:“今日之后,若是轻衣你愿意来我齐梁做客,我定然不会以黑甲招待之。”
江轻衣向下望着黑袍在风雪之中摇曳的故人,想着他说的那句话。
今日之后?
青甲儒将摇头说道:“不会有今日之后了,凉甲城前,十六字营两千黑甲等了你这么久,我不会心慈手软的。”
易潇哑然失笑道:“就只有两千黑甲,你莫非是看不起我?”
江轻衣摇了摇头,只当是临死之前不肯服输的最后嘴硬。
他准备放下那只握拳的手。
小殿下突然开口说道:“你可知。。。。。。我杀穿两千黑甲难,可千军之中要取一人头颅却极为容易?”
江轻衣眯起眼。
易潇说道:“撤甲,不然我一剑叫你死。”
江轻衣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易潇,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与你交个朋友。”
小殿下面无表情。
江轻衣高举着那只手,惋惜说道:“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黑甲之中举盾的甲卫缓缓涌出。
高举黑盾,将江轻衣簇拥,吞没。
那只握拳的手在黑潮之顶,缓缓放下。
于是层层叠叠的黑甲便如一线潮般缓慢推进。
气势雄壮无比。
绝非森罗道可以比拟。
易潇的双眸缓缓变成了金灿之色。
他看到青甲加身的那人收手之后,双手合掌,对着自己的方向揖了一礼。
接着平静后退,一直掠到黑甲最后,开始督阵变阵。
易潇缓缓低垂眉眼,白蛟剑不再是实体,而是化为剑气翻滚,最终缠绕自己。
如何破两千甲?
任平生在乌乌镇说的不错。
两千黑甲,在八大国期间足以剿杀任何一个九品高手。
但放到现在,就未必了。
小殿下见过五位妖孽其中的三位出手,李长歌王雪斋青石,若是换做他们三人的其中任何一人,放到如今的境地,这两千黑甲都不可能阻拦得住。
易潇深吸一口气,胸膛微微鼓起,头顶白蛟翻滚。
八品境界的穹顶不再锁死,泄露一线天机。
头顶十几团域意雏胚的易潇缓缓摊开臂膀,抬头仰望天空,从圣岛吸纳而来的元力,从株莲池中被牵扯拔出。
天神下凡。
不,应该说是魔王降临。
漆黑的元力,纯粹到了极致的修魔气息,从眉心渗透而出。
白蛟变黑蛟。
易潇身上的气质全部洗刷改变,在株莲相未曾削减的情况之下,那双金色眸子被黑白二色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