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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有命这四个字,听起来豁达,其实最残忍不过。
过得几日,一大早,尹氏便派了人来传了她去正堂。
是她身边得用的侍女落花。
落花十七八岁,已经是大姑娘了。外面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大多都已经嫁人了。不过落花却也不愁,能在张家一家主母身边伺候的人,便是年纪大些,也是不愁嫁的。
“二十九娘,婢子陪您一道去吧!”才要出门,就听见身后有人表忠心。
那粉衣少女笑盈盈的看着她,与平时一般无二。
张白菓心里腻味的厉害。
春风压根没将她那日发脾气的事情放在心上,即便这几天她着意冷着她,将她当成透明人一样,她还是总能找到机会往自己跟前凑。
因为有尹氏撑腰,所以觉得有恃无恐么?
她心底冷笑,一声不吭。
春风也不觉得没面子,只当她答应了,二十九娘本就不爱说话。
虽说这几日有些奇怪,但她却也没多想,只当她是小孩子脾气发作,哄一哄也就好了。
四个春里头,她素来最器重自己的,到外头去的时候陪着她的向来都是自己。
偏落花忽然开口道:“春风,你当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主子们的事儿,也是你能掺和的?真是,姑娘们的事情一点儿都不上心!你快回去,小心吃挂落!”
春风一怔。
张家家学休沐了好几日,除了那天去看过刘氏之后,张白菓便没有再出过门,关在屋里自顾自的读书,安静的让她们都忘了,这次学里放假的缘由。
顿时粉面涨红,颇有些懊恼。
……怎么也不说一声,倒叫她在落花姐姐跟前出了丑!
有些怨怪的瞥了二十九娘一眼。
张白菓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她,径自跟着落花走了。
又跟着她去了穆氏的院子,接了张白草一起去。
今年的这次测仙缘,张元山适龄的儿女也就她们两人。
“草儿今天要听话,乖乖的,等你回来,娘给你做好吃的。”穆氏亲手替女儿整理着衣衫,一般温柔慈和的叮嘱。
张白草笑的格外甜美可爱:“知道了,娘!我要吃橡粉果子!”
“好好好,娘给你做就是了。”
看着这母慈女孝的一幕,张白菓有些疑惑,张白草好像是不是也太过有自信了一点?
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个妹妹早就知道自己是有灵根的,所以才并不担心。
只是张白草大约也是紧张的很,一路上竟难得的一句话都不曾说,安静的都不像她了。
直到到了正院,落花进去回禀主母尹氏,张白草才偷偷拉了她的手,问道:“二十九姐,我好害怕……你害怕吗?”
害怕吗?张白菓摇了摇头,不是不怕,而是不知道。
紧张是有的,毕竟这将是她命运的转折点……可这全然靠运气的东西,再紧张又能怎样呢?
就算没有灵根,张家也不会把自家的子嗣怎么样了。
但,她心底,未必就没有丝毫恐惧。
在这个世界,她就仿佛是那无根的浮萍,一直活得飘飘荡荡,一颗心七上八下。她既恐惧未知的未来,也害怕那似通天大道一般的修真路……
人类对于陌生的事物,总是又期待,又畏惧的。
这时候,张白菓才发现,即便她拥有成年人的灵魂,拥有一世的阅历,在这个时候,却没有太大的帮助。她所知所学的一切在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的作用,这让她倍觉无力!
尹氏并没有让她们久等,很快,就带着一众婢女走了出来。
“夫人。”张白菓和张白草连忙上前见礼。
尹氏淡淡的应了一声,扫了两个小女孩一眼,仿佛想从她们粉雕玉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这辈子只得一个儿子,正是张元山的子嗣中那位最最出息的十一公子,有这个儿子在,她的地位不会动摇,对于丈夫的其他子女,也就不那么在意。
面前这两个,是张元山年纪最小的孩子了。
张元山已经好几年没有子嗣出生,再有两年,他就满七十岁了。届时,他那些侍妾,没有子嗣出生的,都会被送出去“养老”。
修士再怎么不显老,到了年纪,也不可能再有子嗣出生,那么侍妾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张元山并不好色,张家也不养闲人。
如果说以前,尹氏还不希望有太出色的子女出现,现在,就恰恰相反。她希望这剩下的两个孩子能有足够优秀,最好能出一个有可能被送往本家的孩子。这样一来,他们夫妻名下就有三名真正能修真的孩子!到时候,即便张元山不能被调到本家去做管事,最起码也能多得一条灵脉矿山,总好过在这偏安一隅的地方呆到老死,和其他几房一起争那点稀薄的资源。
023 测仙缘(中)
这两个孩子里头,张元山和尹氏都更期待张白草。
因为……和未知又渺茫的可能相比起来,已知的现实更加有保障。
尹氏注视了张白菓一秒,这个木讷愚笨的孩子一向只会按照别人的建议去听从,她的眼眸里没有灵光,满是懵懂。
一秒钟后,她看向了张白草,对她们说:“你们跟我进来。”
“你们都出去。”两个乖巧的孩子听话的跟着尹氏进屋,然后她就把身边的仆婢都赶了出去。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必须好好听清楚,记在心里,一刻都不能忘。”
她们疑惑的点头。
“下午的时候,我会让人去叫你们,送你们去宗祠,到了那里,你们不可以吵闹,也不可以提问题,乖乖的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尹氏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冷漠不关心的样子,偏说话的语气又无比郑重。得到她注视的张白草一下子就明白了,而她看不到的张白菓,则觉得有点冷飕飕的。“好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母亲……”张白草震惊的开口。
“什么都不要问,只做你们该做的事。”尹氏打断她的话,然后叫来了落花。“让人送二十九娘和三十娘回房,你去吩咐厨房里,午膳做的精细些。”
落花低着头道:“是。”
特意把她们叫来,却只是似是而非的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离开。
张白菓觉得,尹氏好像真的把她们当成了小孩子耍弄,虽然平常并不会给她这种感觉。
她不知道她说这种根本没有任何用处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像是告诫,又像是威慑。
但有用的什么都没说,到底怎么测仙缘,流程是怎样的,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通通都不知道。
最最奇怪的是,这种话她明明应该听过就抛到脑后去,却深深的印在了脑子里,反复出现。
脑子里一直翻腾着的,是尹氏的声音。
头昏脑胀,太阳穴突突直跳。
正当她以为是前世跟了她十几年的偏头痛症也跟来了的时候,陡然从手上袭来一股凉意,直愣愣的往上蹿,经过臂膀,透入脑海之中。
“二十九娘,二十九娘?”一个踉跄,她差点跌倒,扭头看去,就见她的身旁,春雪正不耐烦的推搡着她。
她好几天都没出现了,怎么这时候却来了?尹氏叫来接她的?
张白菓看向她,下意识的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春雪惊讶的望着她,然后委屈地嘟起嘴,冷笑:“二十九娘果然是不待见我了吧?我可一直都在这院子里,竟是当做没看到吗?”
张白菓一怔,看了眼四周,愣住了。
是她的院子。
可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谁送她回来的,张白草什么时候和自己分开的,全都不记得了。
就好像是一瞬间移形换位,她压根没动,就到了自己院子里了。
她想起来,春雪这两天一直生闷气,呆在屋子里不怎么出来,而她也因为春风的事情,把剩下的三个春也一起迁怒了,谁都没有理会。
春雪说:“姑娘莫非还在记恨前些日子的事儿?”
记恨?这姑娘脑子没问题吧?
明明是她自己闹别扭,非要躲在屋子里好不好!
张白菓看了春雪一眼,忽然觉得不理会她是对的。转过身,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
春雪还在院子里冷笑,她听见春风去劝慰她的声音。
“不用你假好心。”春雪说道,声音有点哽咽,推开春风的手就跑走了。
为什么?也没人欺负她,没打没骂的,伤心什么呢?
怎么突然就觉得周围发生的,没有一件事情是她能够用脑子想明白的?
难不成她又穿越了吗?
张白菓觉得手心里有点发凉,摊开手看了一眼。
一枚白玉葫芦静静的躺在手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它好像颜色黯淡了点。
她想起来,自己去尹氏院子里的时候,带上了这枚白玉葫芦。她这几天拿着它总觉得心头突突的,一个小孩子,手里攥着一个别人眼中的宝贝,总是隐忍觊觎的。
最重要的是,甄云嵘给她的时候,九公子也看到了。
她还记得那时张白芨的眼神,分明闪烁着嫉妒的光泽,让她知道了它的珍贵。
她带着白玉葫芦,是想交给尹氏处置的。
与其憋屈的交给九公子,不如给了尹氏——她更想给张元山,可惜寻常见不到他。
尹氏好歹是她的顶头“上司”,这东西放在她手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拿去换点好处。
但她后来却忘记了这回事。
刚才的凉意让她清醒过来,而她的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枚小葫芦。
她伸手捏了捏小葫芦,垂荡下来的红色穗结晃了晃。
一点都不清凉。
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这个小东西,让她从昏沉中清醒了过来。
果然是个宝贝啊!
九公子一直没来讨要过,许是在忌讳什么……比如还没有离开张家的甄云嵘。而张元山和尹氏压根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她暂时,恐怕没有机会送掉这个烫手山芋了。
当然,她还可以拿去送给九公子,就当是讨好他了,为了以后的日子,这并不是不能考虑的。
就是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
她上辈子,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哪怕是被国人被网民骂成了狗,也依旧活得潇洒自在!
张白菓抿住了薄唇。
她蹬蹬蹬跑去找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穗子,然后又找来几根青色的丝线,拧成一股,从露出的孔眼中穿了过去,打个死结,把它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扑到床上打了几个滚,拿被子把自己团团裹住。
想要?
就不给!
“二十九娘,该用膳了。”正午刚过,春雨提来了午饭。
张白菓看了眼桌上的菜色,果然比平时多了几道菜,做的精细又好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二十九娘,您快趁热吃吧!夫人特意吩咐了厨子做的,凉了就欠了味道了。”
春雨说话的语气比平日更加……恭敬?
张白菓心头爬过一丝莫名诡异的感觉。
她居然对她用了“您”?
024 测仙缘(下)
张白菓仰着头,直直的盯着春雨看,企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春雨表现的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