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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三公子在马背之上,眼见这两人来意不善,暗自防备。众人心中都暗想:“这两人是谁?”一时猜不透他等来历。
南松子除了此思之外,还想:“我等在此地周旋了多时,一直未发现草丛中尚且藏了人,这两人绝非易与之辈,况且言语句句针锋我家公子,显然是来与我们为敌的。”
瘦高头陀喀颜最是莽撞,索性禅杖一横,扯开喉咙叫道:“两个杂毛,胡说九道什么!”他不通汉人文化,却想卖弄一番,将“胡说八道”说成了“胡说九道”。
那凶相大汉也不发怒,驳口道:“一群纯种蒙狗,口里乱放臭屎!”他将“乱放臭屁”说成了“乱放臭屎”,也算是来而往有礼了。
喀颜大怒,禅杖一顿,正要发作。铁三公子一挥手,喀颜登时变得乖顺无声。
铁三公子问道:“不知两位上下如何称呼,为何与我等过意不去?”那大汉看向那个矮小汉子,问道:“纯种蒙狗是在问我们名号么?”那个矮小汉子道:“想来是的。”
那大汉提高了声音,说道:“你问爷爷的名号么?爷爷我姓韩……”指了指那矮小汉子,又说道:“你这爷爷姓刘,纯种蒙狗,记好啦!”
南松子陡然听到“韩”、“刘”二字,心中一动,抱拳说道:“原来是吕梁山的‘云内鬼愁’韩堡主和括苍山的’‘青毛虎’刘大侠。”两人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他两人正是韩家堡的堡主韩云和“青毛虎”刘增。
南松子微微一笑道:“韩堡主在吕梁山劫富济贫,刘大侠在淮阴随柳苍梧柳大侠……共谋大事,怎地有空跑到保定府来啦。”
韩梁两人乍一听到“柳苍梧”三字,对望一眼,均想:“柳苍梧大侠在梧桐岭上丧命,这狗道士话中有话。”
青毛虎道回口:“南松子道长一向在江南打家劫舍,又怎么跑到北方来了呢?”
南松子一时语塞,答不出话来。韩云见他身为汉人,却甘心与蒙狗为奴,打心底瞧他不起,便想奚落他一番,说道:“南松子道长此刻,怕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
南松子面色悻悻,也不说话。韩云又道:“想当初方钰方大侠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此时投了蒙人,江湖中但要听及这两个字,都要呸上一声。”
那“方钰”是南松子出家前的俗名,此时一经提及,他不由得回想过去,心驰神往。但转念一想到南月行对他的种种羞辱,心下更痛,此仇不报,他枉自为人了。
韩云见他哑口无言,又道:“沧月岛上南大侠使的是刀,而这位小公子用的是剑,剑法使得炉火纯青,你说他是南月行的传人,岂不是贻笑大方么?”说着看了鱼幸一眼。
鱼幸听他说的豪气云天,不禁对他莞尔一笑。
南松子回过神来,回想刚才鱼幸用的,果然是剑法,而南月行以刀法闻名,自己说他是南月行的徒弟,却是错了。
“青毛虎”刘增附在韩云的耳边道:“韩大哥,少与他们啰嗦,正事要紧。”
韩云撇过头来,低声道:“这南松子老道是个极厉害的角色,我来引他分神。陶大侠等人此刻尚没下落,定然是落在元营之中了,你乘势扣住那个铁三公子,命他带咱们去元营。”青毛虎道:“好,若能去了蒙古大营,顺势闹上一番,也不枉了。”
鱼幸隔他们最近,顺风将他们的话听了个隐约。又想起陶左谦生前在破庙中说的“再去与刘大侠等人会和”之言,心想:“听他的话语,他们与陶左谦是一伙的了。看来他们还不知道陶左谦前辈与齐倩妹子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心中一痛,黯然伤神。
南松子见他二人交头接耳,不知为何而来,又见他辱折自己,脸色铁青,问道:“两位见识高远,老道一时糊涂,意料错了。”
“云内鬼愁”韩云志在激怒他,便道:“见识高远云云,那便是罢了,只不过人狗有别,你做了蒙人的狗,自然是目光短浅,及不上人了。万万不及是没有的,千万不及,怕是差不多。”
南松子更忿,怒声喝道:“你说什么?”韩云“嘿嘿”笑道:“我说什么,你都不知道了么?你这狗奴隶,做得漂亮哪,老祖宗的东西,都被你忘了个底儿朝天,一干二净了。”
南松子勃然大怒,胡须上翘,手按拂尘,欲要出手。
这下正合他二人的计划。韩云问道:“想动手么?来来来,韩某听说你功夫厉害得很,让我见识见识你道爷的手段哪。”
南松子面色阴沉,胸腔大火,骂一声:“独脚老乌龟作死!”拂尘一挥,呼卷而来。
韩云左腿废在蒙古人手里,生平最恨别人歧视与他,这时听了,难免大怒,双手一展,手中登时多了两把鬼头大刀。眼见南松子的拂尘来的迅捷,两把鬼头刀一合,挟住拂尘,他之前的兵刃乃是纯银打造,在梧桐岭之上,给南剑飞掷在了剧毒酒水之中,已然毁尽,后来重新请高手匠人配了两把。
他随即双刀一松,低身让过,回敬道:“方钰大侠之前不是使刀的么?出家之后,连吃饭的兵刃也改了?”
鱼幸暗想:“这道长之前用的是刀么?怪不得拂尘功夫之中隐隐夹杂着刀法的凌厉之风。若是他改用刀法,我是多半不敌了。这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南松子更不搭话,拗步直上,与他斗在一块。
常言道是“一寸刚,一寸强;一寸柔,一寸愁”。韩云为了拖住他,只得与他近身缠斗,如此一来,屡遭凶险,但他两把鬼头刀使得出神入化,双刀与拂尘相交,多次化险为夷。刹那间,只听得“铛铛”响声不绝,两人已来回拆了三十几招。
韩云单足立地,闪动不便,但他舞上遮下,倒减了破绽。他一边打斗,一边诱他分神,挑衅且奚落他道:“你刚才和这位公子打斗,你说输了,便跟他他姓,做他的好儿子,乖孙子,怎地不守诺言?我看罢,你跟这公子姓是不必的,改姓狗那倒是可以,便叫瞎玩狗算啦……哎哟,老道士,发怒了么?”
“青毛虎”刘增见时机已到,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双手往怀里一探,暗暗抓出十来枚暗器在手掌中,往山下失声叫道:“啊哟,诸位都来了么?”
那六个蒙古大汉听他叫唤,只道他二人还有同伴在山下赶来,一齐回过头往山下看去。甫料青毛虎遽然发难,两掌张开,手中暗器啪啪啪往他们身子射去。
六个汉子惊觉,急忙回过头来,有三人闪躲不及,两人被射中腿,一人被射中腰。
青毛虎凌空腾起,莫看他身材短小,却快若惊鸿,扑向马背上的铁三公子。
铁三公子的坐骑是久经沙场的战马,这时受了惊吓,四蹄奋扬,转头便走。
喀颜和巴穆大惊,一左一右,攻了上来。青毛虎闪躲却疾,两足踩在其中两个蒙古大汉的头上,提身跃起,飞扑铁三公子的马背。
只一个起落,已落在铁三公子坐骑的马臀之上。那雪骢奔的更疾,后蹄纵跃,想将他摔下背来。受伤的三人忍着剧痛,与另外三个蒙古汉子、喀颜、巴穆急忙翻身上马,提着缰绳尾追。
青毛虎高声叫道:“好兄弟,老地方杀狗,吃狗腿子呀!”
韩云回一声道:“先走一步,随后就到!”话音未落,一个失神,南松子反转尘柄,打在他手臂之上。
这一击用尽了南松子的平生之力,直痛得他呲牙咧嘴,手臂的骨头似乎已碎。就这片刻功夫,那匹雪骢已奔出数丈。
南松子心中发急,原来这两人使了计策,自己不明不白,中了大计。
他深恐青毛虎伤了铁三公子,拂尘一搠,荡开韩云鬼头刀,抽身跃在马背之上,恨恨地道:“两位乘人之危,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的勾当。哼!他日有缘,再来打过!”一拍马屁股,往山下疾追而去。
四七章 角弓寒(二)()
韩云见青毛虎已去得远了,心下大慰,高声道:“道长慢走,当心马儿失蹄,闪了腰子!韩某不才,恭候大驾。”
回头对鱼幸道:“我见公子使的是无剑帮的剑法,这么说来,公子是无剑帮的弟子,还是神剑门中的人物?少年英雄,功夫当真了得。”
鱼幸听说过“无剑帮”的名头,却不知晓“神剑门”是个什么门派,但他都不是两派弟子。正要出口否认,韩云已一抱拳道:“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在断腿的腿根处一按,只听“啪”的一声,从根处伸出一只形似脚掌的物事下来。原来是他在那儿装了机括,只是他极为高傲自负,平日里都轻易放下,这时急于奔走,只得破例一次。那条假肢也当真打得灵巧,伸缩自如,便如真腿一般。他又抱了抱拳,转身疾奔。
郝先生道:“韩老兄需在大陵穴与曲泽穴上点两下,手臂疼痛会少一些。”韩云远远道:“多谢了!”身形迅速,声音已随人远去。
鱼幸吃了一惊,道:“他受伤了么?”郝先生道:“他被拂尘击中郄门穴,手上小骨块移位,我叫他分点大陵与曲泽二穴,将其修位。”
鱼幸赞道:“你的本事倒是了得得很哪。”其实他不通医术,这不是马屁之言。突然想到什么,“啊哟”一声叫了出来。郝先生道:“怎么?”
鱼幸脸色陡变,问道:“你说带我来见凌九姑娘,她人呢?你打不过人家,骗我来帮你打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走上一步,气势凛然。
郝先生道:“你方才没听那铁三公子说么?你说的姑……凌九姑娘她受了……嘿嘿,那番爪子的掌伤,在……在他的手中哪。我又没逼你帮我打架,那是你自己心甘情愿出的手。”
鱼幸望他一眼,怒着说道:“好。这便失陪了!”
心想这人骨子里透着邪门,不再理他,扭头便走。那郝先生却不以为意,隐隐约约,又听得他唱道:“秦楼不见吹箫女,空余上苑风光。”
只唱了这一句,忽儿又转口道:“当归伏令与谁狂?大醉阳池顺六阳……”便不听闻了。
鱼幸心下一颤,甚觉奇怪:“他所唱的这首是谁所作?什么当归,什么阳池,六阳的,叽里咕噜,古古怪怪的。”
细细回想自己所学过的,都没有此首,心道:“定是他临时作的打油诗了,怪不得如此粗鄙难懂。”便不再去理会。
韩云一边奔走,依言在“大陵穴”与“曲泽穴”上点了两下。果不其然,给南松子击中处疼痛大减,心中对那“郝先生”甚是佩服,心想:“人不可貌相,那老者竟然懂治伤的法子。寻常医生,又怎么能够知道这些?”
只几个起落,已奔下山来。正沉思间,忽闻得身旁“呼”的一声,一个人影窜了过来,与自己并肩而行。韩云一看,却大吃一惊,那人是个少年,正是鱼幸。
韩云对他微微一笑,心中暗暗诧异:“这少年剑法恁地了得,轻功又如此厉害,难道是川西无剑帮中授剑长老‘百里无痕’黄修渊的弟子?”
想及这里,便想考究考究他的脚力,当下胸中真气鼓涨,发足狂奔。
他左腿虽然给人以流星锤砸的坏了,但那只假肢却也灵活轻捷。奔出数丈,想要回头看看落他多远,岂知尚未回眸,耳旁已传来鱼幸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