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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根本不属于地理啊!
熊教授坚持认为。
——这为什么不算地理啊!
身为弟子的尹如松就是别不过这根筋。
尹如松想过自己停薪留职去一趟云贵之地,但他家只是寻常的小康之家,并不足以承担这么大一笔路费盘缠。
他也考虑过寻找商家资助,不过商家一听是考察民情,兴趣大大减弱,除非尹如松还能顺带将西南的山水地图带回来了。
“其实你就说自己是考察西南地形地理,修订舆图,到了那边不还是自己说了算?”有人给他出主意。
这未必不是个变通的法子,但读书人养的是一腔浩然正气,岂能在这等事上欺上瞒下,表里不一!
“伯骁,找得你好苦!”
尹如松抬头望去,原来是自己的同窗好友王峙。他上前打了躬:“若山兄有何见教?”
“是有桩喜事要与兄台说。”王峙一边回礼,一边从大袖中取出一张字纸,递给尹如松。
尹如松接过字纸,展开一读,原来却是皇明报业招选外派访员的通报。
“伯骁,如何?是一桩喜事否?”王峙笑道。
尹如松已经看到了最后,这招募文书上写得分明,外派访员是要去漠北、西域、南洋诸地考察地形,探访民情,正是尹如松所提出的包含“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大地理学”。
然而经世大学讲师职位可谓清贵,教书育人也是古贤人所为。一般而言,地理系毕业的学生,若是未能拜得教授进研究生学业,大多去了兵部职方司供职。少数地图上有造诣的学生,也有被挖去别的学堂做讲师的。
极少数人会去商号供职,虽然收入待遇远超兵部和学堂。
皇明报业,虽然打着“皇明”的抬头,说到底也只是商号罢了。
不过就是比寻常一味牟利的庸商强些罢了。
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冲突啊!
尹如松拿着皇明报业的招募文书,一时无法决定自己的去留。到报社去当个访员似乎有些人往低处走,但这的确是一条不错的路子,起码经费有人可以报账。
“当访员自然太过屈才,愚兄的意思是,你要么去找皇明报业谈谈,寻求资助。”王峙一语惊醒梦中人。
既然皇明报业需要访员做这些事,那么资助一个经世大学的老师岂不是更上算?大学对于经费审批偏向于理工科,但无论哪个系,只要能够拉到资助,学校从未反对过课题立项。
“多谢若山兄提点,小弟这就去找他们。”尹伯骁匆匆一礼,快步朝校园外跑去。
对于皇明报业而言,如果让经世大学的讲师参与进来,撰写文章,无疑能够提高文章的可信度和权威性。现在谁都知道经世大学专门研究杂学,走得是格物致知的路数,在各类杂学上造诣颇深。
只不过其中隐情却不为人所知。
皇明报业需要的是如今不能在南面开战的事实论据,如果这个讲师跑去之后,得出了与上面不同的意见,那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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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肆一 平生只负云山梦(2)()
按照大明新修《民法典》中关于着作权的规定,访员因职务而接受报社委派所创作的文字,其所有权归属于报社。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报社有权力在其认为合适的时间、版面刊登一次或数次,有权利转卖其他报社,或者禁止其他报社刊登。
自由撰稿人则不受此限制。
而且资助行为在大明民法体系中被视作无因行为,即不考虑任何原因、动机。万一拿了报社自助的自由撰稿人写出了与报社立场不符的文章,报社甚至无法阻止他投递给竞争对手。
这就是周衡需要访员而不需要自由撰稿人的原因。
然而尹如松的履历实在太好看了,而且他开创的地理志新修方式在大明官场中引起了极大反应,给广大地方官员开拓了思路。虽然尹如松自己并没意识到这点,但周衡作为体制内的官员,对此却是十分了然。
在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周衡决定亲自找尹如松谈谈。
尹如松如约前往皇明报业的总部,一座三进的大宅院。面带微笑的侍女——如今也叫佣工,领着尹如松进了周衡的办公室。因为《皇明通报》的官方属性,周衡并没有卸去官身,仍旧是大明朝廷的正六品文官,本官是翰林院侍读,差官是《皇明通报》总裁官。
看到身着文官常服的周衡,尹如松心中的块垒消去许多。
周衡微笑着与尹如松同辈相称,十分礼遇。一番寒暄之后,周衡终于开口问道:“先生可知道皇明报业本职是为朝廷正视听,分黑白?”
“略有耳闻。”尹如松点头称道。
“若是阁下写的某些文章我们购而不刊,阁下是否能够体谅?”周衡问道。
尹如松当即一股热血涌上头,心中第一个反应就是此人在辱他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若是换了旁人,尹如松或许会拂袖而去。只是因为周衡的一身官袍,让他不得不将上涌的热血强压下去。
“尹某自信还是能够分辨是非黑白的。”尹如松强压怒火,回了一句。
“真的么?”周衡笑道:“是非黑白有两种。一种是是非黑白。还有一种是为了大明好的是非黑白。先生真能分辨么?”
尹如松一愣。作为一个学者,一个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揣摩人心的单纯学者。周衡的这句话对他而言十分难以理解。是非黑白还分了两种?什么叫为了大明好的是非黑白?只要为了大明好,难道黑的也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抹成黑的?
他当然想不明白,若是能够想明白,现在周衡就要称呼他为“尹博士”了。
这也是朱慈烺更看好周衡的缘故。陈子龙就没有这样的道德灵活性。而周衡却是一个充满了政治热情的人,并不会在“真相”上耗散精力。
——如果真相堪用,那就报导真相。如果不堪用,那就让它堪用,然后报导。
这是周衡撰文用文的基本原则。
尹如松终究敌不过数千年的官本位传统,退了一步道:“周侍读的意思是?”
“皇明报业会提供足够的资金给先生,同时。先生关于所到之处的文章只能给皇明报业。无论是否刊登,报社都会提供润笔,只是绝对不能给别的报社。”
尹如松皱了皱眉头,道:“《经世大学学报》呢?”
讲师评副教授。副教授评教授,证明自己学术能力最直接方式就是在学报上发表论文。《皇明通报》就算地位再高,背景再深厚,上面的文章也不可能被考评教授们认可。如果出去辛辛苦苦跑一圈,写出来的东西竟然不能成为学术证明,那岂不是跟自己最初的愿望南辕北辙?
周衡也有些迟疑。
现在大学级别的学校有四所,皇明经世大学、国子监、皇明武备大学、皇明海军大学。这些大学和各省创立的高等学堂、学院,都有自己的学报。学报由礼部管理,不受都察院文管司控制,最关键是非盈利性。
因为是非盈利的免费报纸,所以也不能对外销售,但是各校之间却可以交流。
如此一来,影响力仍旧很大,而且针对读者群更强。
在明人眼中,学校、书院可不是单纯的教育机构,虽然皇帝陛下很努力在进行转型,但社会主流仍旧认为它是一个议论朝政的场所,只是兼带教育职能。在其中读的先生,大部分也都抱持这种态度。
所以这些人成为各报的主力撰稿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一些不利于朝廷声音的文字出现在学报上,那还不如让《士林报》之流刊载呢!
周衡摇了摇头:“学报也不行。”
尹如松长吁一口气,起身躬礼道:“既然如此,尹某告辞了。”
周衡起身送他,走到门口时突然问道:“尹先生的文名周某也十分钦佩,但为何会想到寻求外界资助呢?”
大明朝廷给经世大学的经费十分宽绰,许多商号想请求立项建课题还得求着他们收银子。
“唉,不足为外人道也。”尹如松其实自己都不清楚其中的真实缘故,只以为是那些老学究难以理解这种新兴学科的意义所在。
周衡送尹如松下了台阶,尹如松正要再次行礼劝他留步,只听周衡道:“先生如果是忧虑心血不能光大,周某倒是知道一桩事体,或许可以一试。”
“哦?愿闻其详。”尹如松道。
“是这,”周衡整理了一下思路,“周某听闻兵部职方司要招募一干人马,去化外之地考察。其中有几家商号参与,各报社要派访员,也有工部的匠师,还有军中精锐护卫。先生既然精于地理,大可以试试这条路子。”
尹如松心中一动。他刚大学毕业的时候也曾有吏部的主事找过自己,大约就是想看他是否愿意去职方司任职。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被熊教授告知收入门下的事,自然是留在学校读研究生,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职方司的工作。
如果这件事是由职方司牵头,对地理学者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但该怎么找门路呢?以前的同窗倒是有几个在职方司,只是以往并没有交情啊!
尹如松心中一时忐忑。
“若是先生不便,周某愿做个牵线之人。”周衡好意道。
尹如松见周衡如此玉成此事,对刚才的隔阂顿时消弭无形,道:“如此多谢周侍读了。”
“若是先生不以我卑鄙粗俗,大可以字相称。”周衡笑道。
“如此多谢子平兄了。”尹如松本就不会与人交际,见周衡主动拉近关系,总算放下了心。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称呼变化,两人却从泛泛之交变成了朋友。相比后世的“朋友满天下”,明人对“朋友”的定义要严苛得多,态度也更为慎重。除了有地位上的考虑,还有人品、学识、家世等其他因素考量。一旦成为朋友,互相承担的义务也不是后世人所能理解的。
周衡既然答应了尹如松为他引荐,自然多方奔走。这事本来不算机密,但也没有公开,贸然增加人选也让兵部职方司有些不悦。不过皇明通报终究不是寻常小报,周衡也不是布衣白身,终究还是让他打进去了一个楔子。
“传闻在爪哇之南有个大岛,这回考察队就是去那里勘察。职方司有个主事惧水晕船,所以他也愿意将此差事让给先生。”周衡拿出了职方司的公文,上面果然写了尹如松的名字,他道:“虽然此行并非前往西南,但所有考察报告都是直呈御览的,只要伯骁立下功勋,何愁无缘西南?”
尹如松心中还是有些纠结,但又不忍心坏了周衡这些日子的奔波。
“而且西南去不成,还可以去台湾。”周衡道:“船队将在台湾补给,然后等到秋冬交际再往南行,算下来也有一两个月呢。”
尹如松心道: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台湾的蛮夷自成一国,颇有价值。
“如此多谢子平兄操劳了!”尹如松收下了公文,躬身谢礼。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见外?我已经约了报业同僚并此行的旅伴,过几日就在会英楼雅苑为伯骁兄等饯行,帖子明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