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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土庚就站在他身侧,心中并没有多少激动,只有极大的压力。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一个少年人面前双腿发软,甚至不如第一次见到太子时候的表现。
这段时间的操练,已经将太子的强势形象深深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也终于知道,与太子说话的时候该称“殿下”而不能直呼“太子”,那是皇帝皇后才有的权力。
这事在半个月的时间里让他寝食不安,直到有一天太子突然对众侍卫说起称谓的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才让他放松下来。
——太子到底是神人,对于下面兵士脑子里想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肖土庚偷偷看着太子的后背,心中钦佩。
太子似乎真的有所感应,毫无征兆地转过头来,正好与肖土庚对眼。肖土庚连忙将头垂了下去,以免冒犯。
“土庚,这些日子见过火药了?”太子用轻松愉快地口吻与肖土庚说话,让这位前井头受宠若惊。
“回殿下,”肖土庚立正道,“卑职以前在矿上时也见过火药,如今在安民厂再看,觉得火药品质尚且不如矿上的好。”
只这一句话,就将太子并不多见的好心情消散了九成九。
田存善站在另外一侧,手指指甲深深抠入掌心肉里,牙根发痒,恨不得冲上去狠狠扇这丘八两个耳光,厉声喝骂一句:“你这夯货到底会不会聊天!”
肖土庚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懦懦不敢再说。
“好好干吧,以后火药会好的。”朱慈烺叹道:“我想将你这一局先练成火器教导局,所以你们得先跟火药熟悉起来,知道这药是什么做的,怎么做的,该如何保存,不能碰触什么。只有如此,日后才不会未伤敌先伤己。”
“是!”肖土庚握拳捶胸行了军礼,刚才的惶恐顿时消退不少。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一个身穿铁甲的人影从夜雾中团团冲撞出来,原来是个浑身披挂的将军。他来到太子面前,站定行了军礼,禀报道:“殿下,右部五司把总萧陌,前来报道!”
新成立的军队最大的特点恐怕就是晋升快,兼职多。萧陌本来已经被任命为总作训官,但他一心要站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并不喜欢在训练场上对着一群蠢蛋吼来吼去,壮起胆子找到太子,请求回战斗部队。
太子很喜欢这样有战斗意志的军人,便让他以五司把总兼任了总作训官。虽然看起来兼官的官职更高些,但萧陌却是心满意足,平日只说自己是把总,并不多提作训官那茬。他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彻底投入战兵部中,把自己从作训部撤出来。
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相比较其他各部司负责围堵,这次的主攻手就是萧陌的第五司。
他负责攻破成国公府的大门,冲进去隔离病原,弹压可能发生的反抗。这是一次危险与机遇并存的命令,因为对手并不是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是能致人死地的烈性传染病,是看不见的“小虫”,以及在某些人心中被神化的“瘟神”。
“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朱慈烺走到萧陌身边,面上带着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萧陌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放心去,其实里面没有鼠疫。”
这是个好消息。
萧陌听了却是浑身发颤。
这真是个好消息!
非但不用担心自己染上那种恶疾,而且太子殿下已经再明确不过地表明:只要自己下得去手,表明了忠心,日后就是太子的人了!
如今侍卫营新建,虽然分了三大部,但六个司中有三个没有任命主官,十二个局里还有三个局空着百总的位置。至于三大部,中军部肯定是殿下直隶,左军部和右军部的主官也都空着。
萧陌算了算,自己若是要在往上进一步,那就是千总了!
短短个把月的时间,终于迈过了在锦衣卫混一辈子也未必能迈过去的门槛,这无疑说明自己当日的选择还是十分英明的。
“卑职明白。”萧陌压抑住心中的惊喜,努力以平稳的口吻应答。
朱慈烺又拍了拍萧陌的肩膀,同样淡淡说道:“夜长梦多,速战速决,不过尽量不要杀人,等我提审。”
“是,卑职遵命!”萧陌又行了军礼,倒退两步,转身大步离去。
朱慈烺望着萧陌的背影被夜雾吞没,没有丝毫激动。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侍卫之中,吩咐道:“咱们走,借成国公家的大堂用用。”
“遵命!”肖土庚朗声应道,旋即转过身,对自己的传令兵道:“传令!压进成国公府,占据大堂。”他自己说完之后,突然发现这短短一个月的作训、进学之下,自己也知道了“动词”和“名词”,甚至能够毫不费力地用动名词组来传达军令,真是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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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章 毒龙帖耳收雷霆(十)()
萧陌回到司中,招来手下两个司的百总,也都是当过大汉将军的老侍卫。这些人原本家境就好,多少都识文断字,身体底子又好,所以在同样要求之下,晋升速度远高过召来的矿工和纤夫。
朱慈烺对于这些人并没有成见,只要他们肯出汗卖命,对于太子而言锦衣卫也是很大一座人力资源宝库。
“萧把总,咱们没有攻城重器,要想砸开公府大门恐怕要耗些时候。”九局的百总甄飞宇皱眉道。
“这门看着有又大又厚,其实要撞开也不难。”十局百总佘安略一沉思,说道:“不过,最好还是能叫开大门。”
“叫开大门,恐怕比撞开还难。”萧陌沉吟道。
不仅仅是因为太子突然发发围了人家的府邸,也是因为成国公的身份。朱氏从成祖朝延绵至今,有世券为凭,世代国公,岂是一个把总能把门叫开的?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国公府门前可是真正的七品武官站岗,论说起来和萧陌还是一个品秩的。
“不过,”萧陌突然咧嘴笑道,“要进门却不难。”
二人都是跟着萧陌从锦衣卫转来的,再不是当日那种光杆百户,对萧陌十分信服。两人见这位老大哥面色之中另有蹊跷,隐隐想到了一丝痕迹,却又有些不能接受。他们虽然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看起来虎威凛凛,但真正杀人夺命却没做过。
萧陌也不管两人如何思想,按着腰刀便上前拍门,大声道:“里面的人听着,我等乃是东宫侍卫。有人报说贵府鼠疫流行,特来查看!快些开门!”
里面的门子没有得到老爷之命,怎敢开门?隔着门喊道:“外面的人听着,这是成国公府邸,谁敢乱闯?我家老爷夫人是吃长斋的,神佛庇佑,瘟神不敢上门,里面绝无鼠疫之事,速速散去!”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总得让我进去看一眼才知道吧。”萧陌好声好气又道:“就我一人,断然不会坏了国公爷府上的规矩。”
里面没有了声响,大约是在商量对策。
过了片刻,里面有人喊道:“你报上名来,我为你通传。”
“卑职是东宫侍卫营把总,姓萧名陌,有劳哥哥代为传报!”萧陌大声道。
里面那门子不敢耽搁,连忙往里通报进去。
朱纯臣听说有人举报府中鼠疫,重重一拍扶手,咬牙切齿道:“一定是赵启明那毒心人!他知道我要派人找他,先下手向太子诬告我府中有疫情!这厮真真狠毒,亏我待他如此之厚!”
“公爷,这事可大可小,既然太子如此兴师动众来了,恐怕不谈一谈是不行的。”有幕友上前劝道:“难道真让太子以抗拒检疫的罪名将府邸大门砸开不成?”
朱纯臣听了微微心动,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赵启明,这个念头旋即被一股巨大的恨意吞噬。他道:“总不能这么耗着,两边难看!来人,去把那个把总叫进来,我要亲自问话!”
管家忙不迭地跑了出去,传声道:“老爷传东宫侍卫入见。”
门子听到传话,这才开了小门,让萧陌进去。
萧陌故意在门口迟滞半步,让甄飞宇和佘安跟了上来。
那门子见一下子有三人要进去,连忙挡在门口,急道:“公爷只召见萧把总一人,余者在外候着。”
萧陌脸上堆起笑容,道:“是是,是我们糊涂了。”他伸手解下鞓带上佩刀,作势递给身边的佘安,笑道:“见公爷不能失礼,这刀……”
门子略略点头,正要说一声:“把爷还是懂礼数的。”谁知眼前突现一道寒光,耳中只听闻铿锵一声,萧陌长刀出鞘,在空中划出一个半月,一刀便斩下了那门子的脑袋。
萧陌暴喝一声:“隐匿疫情者斩!抱头蹲地者免死!”
佘安与甄飞宇两人也拔刀前冲,一边大声呼喝外面的属下跟进。
成国公府中家人哪里想到这些丘八竟然不问青红皂白就敢杀人,再看地上身首分离的残尸,吓得惊惶失措,吱哇乱叫。胆子大些的还能克制住精神,依言抱住脑袋蹲在地上喊着“饶命”,胆子小的无不往里逃窜,被追上来的东宫侍卫一刀一个斩杀在地。
只不过小半柱香的功夫,萧陌已经控制了成国公府外宅,将成国公朱纯臣与一干幕僚清客统统围在了里面。
在朱慈烺进驻门厅之前,另外几个司局也纷纷收到命令,进入府中隔离人员,控制整个府邸。外围监控只留下几个两个局,分散扼守路口,并有大量青衫医协助撒石灰,做街道消毒工作。
朱慈烺对于东宫侍卫的第一次准军事行动十分满意,对萧陌的忠诚度更为满意。他是不需要投名状这种低级物品的,但对于手下军官的态度却十分重视。在他看来,军人就该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在道德层面进行价值判断绝不是一个好军人该做的事。
“殿下,卑职幸不辱命。”萧陌身上的胖袄还带着几点梅花一般的血迹,在朱慈烺面前行了军礼。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干的不错。”
简简单单四个字,让萧陌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肖土庚很遗憾自己没有轮上这样的功劳,在太子的示意之下连忙派人进去将成国公等一干人等捆缚起来,检查有没有隐匿的兵刃甲士,清洗地上的血迹,确定安全之后才请太子进去。
朱慈烺一进正堂,就看到朱纯臣跪在地上,头巾都不知被谁扯掉了,发髻凌乱散开,被汗水粘在脸上,狼狈不堪。
这位成国公一见太子亲临,已经明白过来,哭道:“殿下!殿下救命啊!”
“你要我怎么救你?”朱慈烺缓步走到主座前,一边的田存善连忙上前拂拭座椅,好让太子殿下安坐。
“臣府上遭了鼠疫,只有殿下的青衫医能够救臣啊!”朱纯臣虽然蠢,但不至于到现在还看不清状况。他脑中蓦然想起赵启明的谏言,心中深深悔恨,痛心疾首道:“臣愿以举族家产奉于殿下,作为赈灾之用。”
朱慈烺温和地看着朱纯臣,突然绽放出慈蔼的微笑,好言说道:“请成国公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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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章 毒龙帖耳收雷霆(十一)()
朱纯臣终于站了起来,再不敢以国公的倨傲与太子殿下平视。他垂下双目,心中回想起赵启明的良言相劝,心头涌起一阵悔恨,甚至压过了被捆缚在堂下的耻辱。
“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