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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说起来,姜瓖要杀多铎的机会应该不少。现在满清人少,大量倚重汉人。姜瓖虽然没有抬旗,但他的部曲尽数改为绿营。清廷又将大同仍旧交在他手里,不可谓不厚待。如果姜瓖邀请多铎赴宴,多铎也不至于太过戒备。
然而在这等优势之外,却也有策反失败的危险。姜瓖虽然后来会反清降明,但那时已经是顺治五年冬天了。其直接导火线是阿济格抢了姜瓖部下的新娘,姜瓖讨要不成,索性带人冲进阿济格府中见人就杀。吓得阿济格越墙逃跑。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清军在大同"jian yin"掳掠,积累下了深重的民愤。若是清廷能像他们自己标榜地那样做到“满汉一家”、“抚养百姓”,谁愿意跟姜瓖造反?想当初姜瓖反明降闯,可是小心翼翼安排部署许久,简直就是一部微缩的三国演义,哪有戊子之变那般儿戏。
现在姜瓖跟清廷或许还在蜜月期。清廷也没机会欠下大同百姓更多的孽债,此时让他反清是否有足够的内部驱动力?这点朱慈烺并不确定。
徐惇却觉得要策反姜瓖并非难事。他首先从姜瓖的性格上分析,此人完全是个自私自利之辈,没有气节可言,更不会有感恩之心。当初姜瓖投降李闯,自缚而出,李自成本是要杀他的。明言道:“朱明待你不薄,你竟然卖主求荣,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留你何用!”
李自成当时已经有了真龙之望,正是塑造形象、鼓励人心的时候,自然要拿姜瓖这等不忠之人来祭旗开刀。多亏了张天琳出头为姜瓖求情,李自成看在张天琳的面子上方才留姜瓖一条性命。然而李自成刚从北京撤退,姜瓖就杀了他的救命恩人张天琳,投降了满清。
这样的人可能知道“忠诚”二字如何写么?无非就是看背叛的价码是不是足以让他动心罢了。
一个王爵。无论如何都足够了吧。
太原光复的消息传到济南,自然是满朝欢动,甚至超过了收复河南的热情。这也是因为山西乃京师屏障,能够收复太原,无疑距离京师又近了一步。
说不定真的可以直接返回北京,不用去南京跟人挤上朝的位次了。
与此同时,北京方面却不怎么好过。
孟乔芳的地位虽然不如洪承畴。但也是满清中少数可以治民的官员。不得不承认,满清之中猛将不少,但是读书识字的人屈指可数。多尔衮和济尔哈朗不愿意看到满洲新生代在官场中消磨,死抱着“弓马立国”的原则。这就决定了他们只能与汉族地主合作。
现在汉族地主的不合作态势越来越明显,这无疑是多尔衮复出之后最为头痛的问题。
“我满洲铁骑总共只有十万余人,要服十五省之天下,平摊下来每省连一万人都不到,若是汉人不肯降服,如何是好?”多尔衮忍着头风之痛,召集了一干忠仆在睿王府问政。
随着多尔衮再次掌握权柄,之前离开的人也都有了回头的迹象。宋弘业作为旗人,也有参加这次会议的资格。他亲眼目睹多尔衮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充满了期待。
“王爷,蛮子都靠不住!”谭泰暴声道:“与其等他们造反,不如行老汗时候故事,全都杀了!”
宋弘业盯着谭泰,见谭泰似乎有所察觉地朝他望来,飞快垂下头。
“光杀有什么用。”苏克萨哈道:“我大清是要千秋万载地在关内过好日子,难道要学当年蒙古人那般,杀得血流成河,连一百年都没有就被汉人赶回了草原?”
“正是!我大清还是得怀柔为上,让百姓知道我大清比朱明要好,自然会拥戴我们满人当皇帝。”
“可朱明三百年天子,国家承平日久,无非就是最近这二十年天灾*,咱们如何让百姓以为我大清就比他朱明要好?”有些满洲人自己都不信。
宋弘业心中暗道:这天灾固然不关你们的事,但*可是有一大半都是你们搞出来的。
“还是将洪先生召回来问问吧。”多尔衮叹声道。
“主子,洪承畴可疑啊!”众人纷纷喊道。
自从洪承畴的名字没有登上汉奸列表,他在京中的名声就越发诡异起来。宋弘业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因为领兵在外的汉臣并不是洪承畴一人。
比如孟乔芳,也是汉军旗人,出任山西大同总督;吴三桂更过分,以广宁王之尊放清兵入关;至于三顺王,那都是标准的大明叛将,还将火炮技术带给了满洲人这些人都没有被列为汉奸,为什么就只有洪承畴被怀疑有贰心呢?
如果说是金鳞会的运作,感觉也不像。宋弘业回想起昨日收到的指令:在京中传播孟乔芳未死的消息。如果太子同时也要离间洪承畴和满洲人的关系,为什么不一起交给他办呢?
想来是幕后另有黑手吧。
这场毫无进益的会议很快就宣告结束,满洲尚书们纷纷回到各自的衙门,对着一叠看也看不懂的文案发呆,然后装模作样地对汉人尚书、侍郎说:“且容再议。”然后便抽空逃回家享乐。
“宋弘业,你随我来。”多尔衮突然点名道。
宋弘业知道自己的身份,乃是多尔衮的间谍,负责侦知京师之中有不臣之心的满汉官员。之前主要工作是针对两黄旗,现在看来是要转向汉官了。
多尔衮命人将宋弘业带进了后面的厢房,自己过了一会儿才过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香氛气味,显然是去“更衣”了。他虽然学会了用“更衣”来代替“方便”,也学会了在厕所里熏香,但上个厕所还要换套衣服这种事对满洲人来说还是太过复杂。
——粗俗。
宋弘业在心中暗暗鄙夷。(。。。)
三七五 陇山高处愁西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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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位于主殿之后的堂屋仍旧是当年朱慈烺的布置,在明人士子们看来可谓简单朴素到了极点,就连满洲人也一样看不过去。多尔衮入主之后,收罗了许多名家字画,挂了一墙,又弄了各种金银器皿,样越是繁复便越要放在显眼处,平白将这屋子布置得俗不可耐。
“宋弘业,你在内务府这些日子,可有何感想。”多尔衮坐在软榻上,好整以暇地与宋弘业开始聊天。
宋弘业跪在地上,垂着头,道“主子,奴才到了内务府之后,先在京师之中收罗了一些可靠之人,将他们分散打入两黄旗各大臣家为仆,收罗消息。这就如同春耕一般,不敢拔苗助长,只能等他们慢慢长大才能有大用。”
多尔衮倒是能够明白这种放长线钓大鱼的培植工作。新去的耳目最先都是从底层仆役做起,能有什么用处?只有到了能够贴身服侍的时候,才能打探出机密。
“汉臣之中可有安排?”多尔衮问道。
宋弘业早有了心理准备,道:“汉官之中,位高者用的都是世仆,难以安插。位卑者能养家糊口就不容易了,养不起奴仆啊。”
多尔衮心中一阵烦乱,索性道:“入关之后不是给汉军旗配发过包衣么?”
“喔,主子说的是汉军旗啊。”宋弘业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道:“有些安插进去了,有些却没有。主子,安插的眼线之中,就有孟乔芳家。这回太原失陷,也收罗了不少消息。”
多尔衮本是想问洪承畴的。但听说孟乔芳那边有消息,不由好奇道:“什么消息?”
“孟乔芳恐怕没有死。”宋弘业没有将话说满,只是真假掺杂道:“年前孟乔芳患了一场风寒,后来一直说是身体未能康复,不能视事,就连明军攻城甚急他也不曾出府半步,让将士们颇为寒心。小的当时就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风寒让人病重至此?派去的人抄了方子来,却只是普通的小病罢了,再找老成的医家辨方。也说病不甚重。既然如此。他那病可就有些蹊跷了。”
多尔衮闻言心中一颤。道:“这只是你的揣度,能当真么!”
“主子,”宋弘业叫道,“明军入城时围了总督府。那时候孟乔芳却都没死,怎么朱明太子都在里面住了两日,才传出了死讯?此乃疑点之一。疑点之二:为何明军通报击杀俘虏的将领姓名,却不见孟乔芳的名字。”
“你是说,他真降了?”多尔衮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八成。
“主子,前线之事隔着千八百里远,消息扑朔迷离,奴才不敢下定论。”宋弘业道:“只是孟乔芳这事上,颇有些蹊跷。就算他真死了。也未必是殉城而亡。”
多尔衮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联想能力比常人要丰富许多。宋弘业说到了这份上,多尔衮自己就会脑补出孟乔芳通敌,卖了太原城,悄悄回明朝享福的故事。至于传播死讯,无非就是为了在京中的家眷能够不受牵连。说不定正偷偷安排人手要将妻儿接出去呢。
多尔衮定了定神,直接问道:“洪承畴那边,可有眼线?”
宋弘业道:“洪承畴那边却是没有机会安插进去。”
“尽快。”多尔衮简单道。
“嗻!”宋弘业应命,心中暗道:满洲人已经越发不信任汉人了,恐怕我这内务府和兵部的差事也干不长。
多尔衮头风病正巧发作,痛得眼睛都睁不开,挥了挥手让宋弘业退下。宋弘业没有耽搁,连忙回到家里,将情报与“妻子”整理一番,送了出去。有了内务府的差事之后,他比之前有了更大的自由,就连偷偷摸摸传递消息也有了多尔衮的背书,实在是最适合奸细做的工作。
“要不然,请殿下把你也列入汉奸之列?那样多尔衮就能信你了吧。”影月道。
“馊主意。”宋弘业连忙否决,道:“我还有个法子能让多尔衮更信任我。”
“是什么?”
“帮洪承畴说话。”宋弘业信心满满道。
“那多尔衮不是更不信你了?”
“你懂什么?这叫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多尔衮对洪承畴起疑心不假,但迟迟不将他调回来,可见他知道南路离不开洪承畴,也担心中了殿下的离间之计。你想,若是洪承畴没有反心,多尔衮却将他杀了,岂不是要背上千古笑名?”
“那洪承畴要是真拨乱反正”
“我觉得不会。”宋弘业捻须道:“首先,洪承畴要反的话,早就可以反了,为何到现在南路一点动静都没有?其次,若说皇太子要策反洪承畴,却不与我通气,这实在没有道理我得把离间洪承畴与多尔衮关系的人挖出来,问题肯定是出在京师这边。”
——这股逆流多半是出在京师那边。
洪承畴坐在公事房里,案上摊着一卷书册。这书是他收罗来的皇太子文集,外面书商定的名字叫文华集,其实却都是物理、化学之类的格物之术。这种书看着实在有些人累人,尤其是洪承畴这样自幼接受经学教育,缺乏数学基础的读者,看着看着就魂飞物外了。
洪承畴终于失去了读书的耐心,合拢书册,站起身在屋里踱步。他知道北京有了一股歪风逆流,说他与朱明暗通曲款。其实任何一个亲身经历过松山之战的人都知道,洪承畴是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