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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2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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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的春耕面积都上去了,谁家都没受到损失。”沈加显道。

    “那些富户肯把牛借出去?”朱慈烺问道。

    沈加显微微一怔。道:“既然是于己无损,又皆大欢喜,乡绅们还是乐于为之的。”

    朱慈烺也笑了,暗道自己将那些乡绅想得也太坏了点。

    实际上明朝的土豪劣绅并不算多,最多只是有些自私自利罢了。在官府不作为的情况下。地方上的沟渠开通、赈灾施粥,基本都是这些乡绅自发之举。至于修桥铺路,开办义学,也是富裕乡绅们常做的事。

    宗法社会之中,大宗对小宗负有义务。大户对小户也有义务,亲亲之教深入人心,所以不这么做反而会被人戳脊梁骨。若是敢仗势欺人鱼肉乡里,非但会被宗家钉在耻辱柱上,更会被愤怒的乡民掀翻在地,再踏上一脚。

    徐阶以首辅阁老、董其昌以南京礼部尚书之尊,皆受乡辱,正是前车之鉴。

    然而反过来看,宗法社会也是新政的最大阻碍者。

    族长的权力大于官府行政权,族人不惧官府而惧怕族权。在山东因为土地划分、河渠归属等问题上,各县都发生了政权与族权的摩擦、碰撞。最后当然是政权获胜,借集村并屯、分家析产,强行打破宗法社会。

    这种暴力做法在开封府仍旧被奉为圭臬,不过怀庆府显然温情脉脉,不能认同。

    “不管白猫黑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朱慈烺对吴伟业、沈加显道:“我不管你们的施政手法如何,关键就在于地方是否安靖,百姓是否安居,你们的考成任务是否能够完成。只要做到了这三点,加官进爵不过是题中之义。”

    吴伟业和沈加显连忙谢恩。

    朱慈烺已经能看到北面太行山连绵起伏的山脊,隧道:“我就不走回头路了。闵子若,咱们直接北上。梅村回去之后让行辕尽快追上来就是了。”

    吴伟业显然无法接受如此之大的变通,本来说好的只是出城视察春耕而已,怎么就直接走了?

    “殿下,府中还安排了送行宴,还有地方老人”

    “这二三十里地再走两遍又是一天,光阴似箭耽搁不起。”朱慈烺扬了扬马鞭,道:“你们回去吧。”

    在吴伟业和沈加显目瞪口呆之中,朱慈烺已经扬鞭而去。闵子若等亲卫队自然紧随其后,渐渐有人与朱慈烺并行,然后才有两骑在前开道,将朱慈烺围在中间。朱慈烺直等跑出了十几里路,方才想起山东破坏宗法体系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山贼土匪。

    山贼土匪不可能无所依托在山中生活,就算有个寨子,他们也得定期与各地村寨交易。而乡民因为宗亲、姻亲等等关系,势必会帮他们隐瞒、藏匿、通风报信。正是因此地方官员才加大了对宗法社会的打击,截断百姓与山贼之间的联络,终于使山东一地的治安得以整肃。

    河南的土贼更多,不过流动性较大,或许不会发生这种事。

    就算发生了,也是个教训。

    朱慈烺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挥散,专心致志地骑马赶路。路上的土地越来越硬,石块越来越多,前头就是太行山了。

    吴伟业、沈加显以及随从官吏,看着皇太子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身影,良久方才回去。沈加显与吴伟业并辔而行,忍不住叹道:“殿下雷厉风行,真是令人令人”他一个进士,搜肠刮肚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词来,索性含糊过去。

    “沈同知,下个月咱们就要自报考成任务了。”吴伟业却没那么多感慨:“这其中大有讲究,若是报高了,日后完成不了,轻则罚俸,重则丢官,再重些还有可能被定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那报低一些?”沈加显试探道。

    “报得过低,万一被御史查出来,或是被上面派来的巡视组看出来,那就是投机取巧、庸蠹不忠,直接发配村学教书去。”吴伟业淡淡道。

    “府尊以为该当如何?”沈加显也被吓到了。

    “还是得让张兄回来,好好商议一番啊。”吴伟业道。

    沈加显终于尝到了传说中考成法的威力。而且作为怀庆府的同知,沈加显在参与全府目标实施上要承担责任,同时还有自己分管部门的考成任务,可以说全身都被这考成法栓得牢牢的。

    对官员进行考核评等是早在先秦时代就出现的事物,张居正借祖宗旧制的旗号,完善了考成法的执行细则,使得万历初年成为明朝行政效率最高的时期。

    朱慈烺非但沿用了张居正的考成法细则,更是将都察院的监察御史职权进行明确确定,强迫他们将目光放在考成任务上。由此更是加大了考成法本身的执行力度,使得官员在轻松之余,也不免对考成任务格外上心。

    在这种制度力量的鞭策之下,东宫官员的工作效率和态度,自然不是老式官僚能够比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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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八 陇山高处愁西望(二)() 
太行陉是太行八陉中第二陉,就在河内县西北四十里。朱慈烺带着亲卫队,快马加鞭,只小半天功夫就到了此陉入口。随着北上太行,路径渐渐缩窄,最终只有三步宽,正好容得下一人一马。

    朱慈烺骑马骑得大腿酸软,正好跳下马来走一走。亲卫队仍旧分了前后,将他裹在中间。

    两边山势险峻,果然不愧天险之名。

    “殿下,这里若是架起一门火炮,谁还能上来!”闵子若兴奋道。

    朱慈烺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要国家强盛,这种险要地势只会成为交通障碍,并没有存在的意义。他只是道:“微服的规矩你忘了么?”

    皇太子微服出行,不打仪仗,怕的就是身份暴露。万一被有心人侦知,就算闵子若功夫再高,也敌不过一排藏在暗处的火铳。这种白龙鱼服行险之事,自然会被保守之人嫌弃,但凡有机会就要劝谏、说服、教育朱慈烺一番。然而追求效率的朱慈烺很难接受慢吞吞地跟着大部队行进,除非有四轮马车可以办公。

    只不过河南的路都是土路,颠簸难耐,四轮马车的避震效果再好,也经不住这样的土路颠簸。就算马车质量好不会坏,坐在里面的人也是折磨。更何况马车到了这种仅有三步宽的险地没法通行,只能绕道,如此一来耗费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少爷,前头就是太行关了。”闵子若总算长了记性,没有叫错。

    临近关口,前面的商旅速度也慢了下来。虽说现在东宫直接控制区域废除了税卡,但是重要关隘还是有巡检司驻守,以防止战略物资走私到敌占区。其中粮食、铁器、硫磺、硝石。乃至皮革、药材,分量几何,件数多寡,从何而来将到哪儿去都必须说得清清楚楚,有各县路引货证才能通关。

    也幸好现在乱世之中商路不忙,并没有大宗货物从这里走。关卡中的巡检司兵丁也多是虚应故事。眼睛一扫,随手捏捏便放行了。闵子若生怕这些人冲撞太子,或是做出勒索敲诈之类不开眼的事,派了人上前盯着,必要时还得亮一下腰牌。

    作为皇太子殿下的亲卫,人人身上都带着好几种腰牌。每到一个府县,讨要当地巡检司、警察局的腰牌也成了工作惯例。因为真要拿出兵部、刑部、锦衣卫或是东厂的腰牌,下面那些人也未必认得出,万一被当是骗子就悲剧了。

    还好。关门里的这几个巡检虽然工作热情不高,但也没做出敲砸勒索之类自寻短见的事来。这让闵子若心中颇松了口气,他倒是不介意在路上随手清理一些垃圾,但让皇太子殿下不悦那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朱慈烺缓缓走在官道上,倒是有种在自然风景区里旅游的感觉。看着满山绿芽与残雪并存,一副冬春交际,草木萌萌的景象,朱慈烺心旷神愉。也想着日后平定天下之后,在京师修个大园子。把西苑的人工湖挖大一些,造一条大画舫,好在优美的环境中投入改革大明的工作中。

    爬到关门前,朱慈烺叉腰而立,见这座古关的关门上方是块无字石匾,并无“太行关”三个字。他又看了看关前檄牌上贴着的各类告示。字体最大的一张便是罢关停税的告示。四个守关的巡检无精打采地检查过往商旅的行李,丝毫看不出太行山以北就是明、清、闯三方战场。

    闵子若已经上前,亮出了怀庆府巡检司的腰牌。

    那几个巡检见了腰牌,又见这队人浩浩荡荡二十来个,各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其中更有个年轻人器宇轩昂,一眼可知不是等闲之辈。当下连行李都不敢查,侧立放行。

    朱慈烺自然不会对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有什么好脸色,但人心需要时间去改变,或许一代人,或许两、三代人,而且水至清则无鱼,上位者也需要适当地包容。

    过了太行关,路也不见得开阔。

    朱慈烺一行人有走了两里,只见一个茶肆,见缝插针地搭在平整巨石上。几个粗布衣裳的行人坐在其中,喝茶抽烟,聊作休息。

    “休息一下吧。”朱慈烺道。

    太行陉全长四五十里,全是山路,若是骑马很容易伤了马力,所以一般人都是牵马步行。朱慈烺到底没有长大到体能的巅峰状态,走了一半已经有些疲惫了。

    闵子若连忙上前,在茶肆里扫了一眼,对茶肆主人道:“老丈,借你这炉灶用用。”说罢从腰间扯下钱袋,摸出一分碎银子递了过去。

    那老丈连连打躬,去后面山坡上又抱了一捆柴禾,放在地上,道:“官人自便。”

    那几个喝茶歇脚的行人见了,本着见官避三里的处世原则,三两口吸了烟,有摸出两个铁钱的,也有给一个铜板的,起身赶路。

    亲卫之中自然是烧水的烧水,铺垫子的铺垫子,有人刷马,有人喂草,呼吸之间已经将这茶肆团团围住,没留下一个死角。

    朱慈烺在铺了垫子的竹椅上坐了,倒是十分惬意。他看了一眼缩在一角无所适从的老丈,笑道:“这位老丈,扰了你的生意,过意不去。请过来坐吧。”

    那老丈佝偻身子走上前,不敢坐。

    “大官人让你坐,你就坐。”闵子若在老丈身后说道。

    老丈这才小心翼翼挨了小半个屁股坐下,也不知道这位官人大到什么品秩。不过看他年纪,想必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小小就高中状元榜眼之人。一念及此,老丈更加拘谨起来,双手搓着大腿,不知该说什么。

    “老丈家里还有什么人?”朱慈烺问道。

    “回官人的话,家里没人了。”老丈用带着浓浓泽州腔的官话答道。

    “开这茶肆,能度日么?”

    老丈脸上深深的沟壑不由舒展开来,道:“这茶肆是挣不到什么钱,不过本钱啥地都是村子里给出的,这里收一个收两个都是净得的。每个月还有救济粮,饿不死。”

    朱慈烺点了点头,道:“你们村子里倒是体恤老人。不错。”

    “嘿嘿,”老丈笑了起来,“我是上了户口的,真要饿死了县里还要来问嗫。”

    朱慈烺笑道:“县官能做得这么细才好。”

    老丈说了两句,见这官人并不是高高在上难以说话的,胆子也放开了,讲起大明重新回来的日子,虽然谈不上幸福洋溢,但也听得出颇有些庆幸之意。朱慈烺是见惯了作假的人,若是这老汉上来就兴高采烈地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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