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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鳞开-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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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之心长舒一口气,上前拉住史可法的手道:“好好,这回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大司马。这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并五十万本色,可是不能拖啊!”

    “公公,某恐怕无能为力。”史可法推开王之心:“江督、安抚、芜抚、文武操江、郑鸿逵、郑彩、黄斌卿、黄蜚、卜从善等八镇,共兵十二万,计饷二百四十万。合之有七百余万两。而川、楚、东、豫的督、抚、镇尚未算进去。”

    “咱家不认识这么许多人!”王之心大怒,挥袖斥道:“要兵的时候影子都不见。要银子粮草的时候就都冒出来了!咱家不管,这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和五十万本色,一丝一毫都不能少!否则咱家只能奏明圣上,仰听圣裁了!”

    这正是守备太监的最大杀手锏。一般来说,皇帝对于这三千里外亲臣格外信任,真要有这么一份弹章到了御前,多半是问大司马的罪过。更何况刚才王之心已经抓住了漏洞,只是取高杰、刘泽清部的粮饷,并非另立新项,实在没有道理不给。

    忻城伯赵之龙见史可法硬顶着不给,王之心又死咬着不松口,只好出来圆场,道:“二位都是为朝廷、圣上办事,何至于此呢?”他笑道:“一百二十万饷银倒是未必从国库出,南直、浙江多豪富之家,劝募一些又何妨?我家可认捐一千两!”说着,他有望向王之心,希望他能退一步。

    王之心刚拿了人家一万两纹银的见面礼,不能这么快就翻脸,只是坐回上座玩弄指甲。

    史可法长吸一口气道:“国家大事,岂能私相授受?史某另有要务,先告辞!”

    王之心阴森道:“好走,不送!”

    史可法被气得胸闷,也不管赵之龙,起身便走。南京以他三人为重臣,王之心有皇室为后盾,赵之龙代表的是南都所有留守勋臣,而南京官员不过是吏隐之辈,可咨询而不能参与决策。

    史可法想到这上,不由生出孤独之感。

    “司马老爷在上,小的是户书高老爷家人。”有人叫住了史可法的官轿,大声报道。

    史可法让人落了轿,问道:“何事?”

    那下人上前拜道:“我家老爷请司马公过府一叙,有我家老爷手书在此。”

    史可法让人接了手书,展开过目,不过寥寥数语,颇有弦外之音。他道:“老夫这就前去拜访。”那下人叩首告退,先行回转去了。

    史可法先回府中更换便服,临要出门,又有些迟疑,对仆从道:“去叫姚先生来,我在书房等他。”他说完便赚取书房,只觉得江南七月天颇为憋闷,满屋子的书册连翻也不想翻。

    好在姚先生没让他久等,不一时书房门开,走进来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白发皓首,清瘦露骨,行走时翩翩然颇有文气,倒是个老宗师样的人物。

    “姚先生。”史可法起身相迎,并不托大。

    “东翁急召,不知何事?”姚先生躬身一礼,款款落座。

    “是这,”史可法与姚先生对坐,“高司徒手书相召,似乎别有意味,特请先生帮着参详一二。”

    姚先生微微颌首,道:“不知可否一观?”

    史可法从袖中取出手书,递给姚先生。

    姚先生接过,细细读了两遍,抬头道:“东翁是问高弘图所谓的‘临机大事’到底何谓?”

    “正要先生指教。”

    姚先生起身踱步,眉头微微解开,朗声诵道:“今将军遭难得之运,蹈易解之机,而践运不抚,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乎?”

    史可法口中喃喃重复道:“临机不发将何以享大名”

    姚先生呵呵笑道:“此乃阎忠劝皇甫嵩效仿韩信,背汉自立之言。”

    “先生博学,我已经是丢了书本良久了。”史可法有些羞愧,旋即又道:“然则司徒公恐怕不是此意。当时皇甫嵩有剿灭黄巾之兵威,而汉皇势弱”

    “敢请教东翁,”姚先生摇头道,“当今时局,还有何事可算是大事?”

    “自然是迎圣天子还朝。”史可法道:“此乃天下第一紧要事。”

    姚先生笑道:“此事对东翁而言是理所当然,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未必然。故而他们要与东翁商议商议,看临此机会,如何成大事。”

    “高弘图素来忠义,岂会有如此不臣之心!”史可法大惊失色:“再者,当今谁有皇甫嵩那般的武功?”

    “要移神器于己家,未必只能靠兵势。”姚先生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浮灰,缓缓道:“宗室也可以。”

    史可法沉默不语,良久方才道:“此乱国之兆也!我去与高公分说。”

    姚先生微微摇头,道:“东翁,人心叵测,天命难违啊。”他起身一躬,自顾自出去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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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向来枉费推移力(二)() 
七月的南京沉闷得没有一丝风,天上也不曾见有云彩飘过,整个天地都像是凝滞了一般。南京户部尚书高弘图坐在凉亭里,只是闭目养神。亭中其他人也都各自发呆,并没有议论。

    史可法在高弘图家人的引领下,足下生风,快步进了凉亭。凉亭中众人不乏白发苍苍者,见史可法进来,也都纷纷起身见礼。

    史可法先与迎出来的高弘图见了礼。又见人群中有满头银发的张慎言,史可法连忙上前,道:“不料藐山先生在此间。”张慎言是东林党魁**星的举荐人,史可法又是东林左光斗的学生,自然不敢以官位相见。而且张慎言位居南京吏部尚书,掌右都御使事,在名义上也不逊于史可法。

    张慎言微微一笑,旋即落座。

    史可法又见吕大器在场,上前揖礼相见,然后才与其他几个陪客拱手作礼。

    这一个过场走完,史可法暗道姚先生这回失算了,这里在座的都是东林君子,岂会有那些不臣之论?

    “道邻,”高弘图对史可法道,“今日见王太监与忻城伯,可有何言论?”

    “王太监只是一味要钱,忻城伯只会圆场,能有何言论?”史可法苦笑一声,旋即又道:“诸公在此可寻得救国之策?”

    高弘图看了一眼张慎言,道:“遑论救国,还是先救圣上吧。”

    “圣上如今驻跸泰安州,指日南幸,有何要救的?”史可法皱眉问道。

    吕大器直言道:“司马公,莱州至南京不过千四百余里,为何从三月走到七月还不曾到?反倒是几番传出圣旨,轻易督、镇。甚至有封异姓王此等骇人听闻之事!司马公不以为怪么?”

    “先自,”史可法对吕大器好言道,“捕风捉影之事岂可浪言?姜燕及(姜曰广号燕及)随驾南幸,时时有信来,也说是因为北面军情紧急,分不出兵来护卫圣驾。若是南都有兵。自然可以早日归迎皇上还朝。”

    吕大器冷笑一声,道:“若是真有肃宗灵武之事,姜燕及恐怕也只能言不由衷。”

    高弘图见两人语气过于激烈,插进来道:“无论东宫是否有灵武之心,圣驾久久不能归朝问政却是实实在在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又正值兵凶战危之际,岂能虚耗光阴?”

    史可法心中一顿,暗道:难道还真让姚先生说中了?高弘图怎会有这等妄想!

    “南臣中有人议论,要以福王监国。”张慎言谨慎道。

    史可法猛然站起:“此何言哉!此何言哉!圣天子在途。而我南都众臣竟擅议立监国?此何言哉!”

    “道邻且勿焦躁。”高弘图道:“此论并非我等所倡。”

    史可法刚才热血灌顶,这时方才冷静下来,浑身寒栗,道:“是何人所论!可杀!竟出此不臣之言!”他说着,望向吕大器。

    吕大器知道刚才自己冒失了,让史可法误会,只得跟着骂道:“果然是不臣之论!不当人子!不过,司马公。物议汹汹,皆谓圣天子受人挟持。而之前东宫确有枭雄之姿”

    “咳咳,”张慎言轻咳一声,“诸公切莫混淆本末。如今要务,是圣上一日不还朝,便一日无人主持大局。无论北面情况如何,立个监国固结人心也是应有之议。”

    史可法知道张慎言的意思。如果太子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用监国的确可以破除这份野心,使他只能送皇帝归朝。

    “然则,东宫若的确是纯孝之人呢?”史可法道:“擅立监国,岂不是与谋逆等罪!”

    “谁敢擅立?自然是要具奏天子圣裁。”吕大器道:“只是有人要立福王。这是我等无论如何不能认同的。”

    史可法眉头更紧道:“监国首以太子,其次有定王、永王,哪里轮得到福藩?”

    “呵呵,”吕大器干笑一声,跳过了太子,道,“定王、永王都随圣驾,自然也是来不了的。”

    史可法终于明白了,有人就是想借立监国之论行打草惊蛇之事。

    因为这个“福王”实在太敏感了。

    如今的福王朱由崧是崇祯帝的堂兄,其父老福王就是当初国本之争中的另一个主角,郑贵妃之子朱常洵。东林党人为了保住光庙老爷的皇太子之位,与神宗皇帝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持久战,期间发生了妖书案、梃击案,乃至光宗继位之后的红丸案、移宫案,可谓是对光宗这一支死心塌地。

    若是福王那一支回南京监国,翻起旧账如何是好?而且到时候肯定有小人会依附福藩,岂不是留下了极大隐患?

    “此事颇为蹊跷。”史可法皱眉道:“为何有人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鼓动此事?”

    “因为他们担心圣天子当真南幸。”张慎言低声道。

    “藐山先生的意思是”史可法还没能反应过来。

    “此间在座诸公,司马公可看出什么端倪?”吕大器问道。

    ——都是东林旧人。

    史可法暗道,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看出来。

    吕大器呵呵一笑:“世人皆以为我等是东林,然则吕某是四川遂宁人,司马公您是河南祥符人,高公是山东胶州人,藐山先生是山西阳城人。其他诸公也多是北人南来,虽名东林,实非南人。大司马可明白了?”

    ——原来玄机在这里!难怪钱牧斋不在这里!

    东林党以东林书院闻名,在万历朝登上了历史舞台。姑且不论此党功过,只说他们对政敌的残酷,对盟友的背弃速度,在有明一朝都是十分罕见的。这也是为何许多人投向了魏忠贤,而宣党、昆党、齐党、楚党、浙党也都宁愿与阉党结盟。

    崇祯继位之后,首先铲除阉党,并非出于他的文青本质,而是因为客氏和魏忠贤的的确确威胁到了他的生命安全。加之天启帝落水一事,透着悬疑,让崇祯心存芥蒂。这等情况下,魏忠贤自是非死不可,而阉党也只能与之同亡。崇祯帝在这上面可是雷厉风行斩草除根,没有半点妇人之仁。

    阉党倒台之后,崇祯励精图治,但在用人上其实很慎重。尤其对待东林党徒,并非一概不用,但也只是用在言路,绝不让其掌握实政。周延儒最终让崇祯大发雷霆,感觉被背叛了,不仅仅是他谎报军情,外廷上下为他隐瞒。而是因为他竟然与“东林”勾结在了一起,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故而在崇祯一朝,东林已经名存实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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