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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人的社会体系虽然简陋,但不可否认他们也勉强可以算是一个国家。诸申(满洲平民)被抽去打仗,全家欣喜,那是因为抢西边带来的高回报而近乎无风险。若是出去十个只能回来五个,一样不会有人愿意去了。
这回讣告传来,正蓝旗里哭声一片,可说是二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悲惨之状。加上诸申之间的婚配、姻亲,整个入关八旗中都有噩耗传播。
随之而来的“惩治尼堪,发兵报仇”的呼声几乎震聋了多尔衮的耳朵。
索尼等两黄旗的老人固然不乐见,生怕多尔衮借此机会大兵南下,成就霸业,实力大增,抢了福临的帝位。多尔衮本人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
他的战略重点可是在西北!
原明、顺两朝大同总兵姜瓖,已经杀了闯逆制将军张天琳,接受清廷调度,与叶臣部合兵一处,准备南下攻打太原。从北京到大同一路平川,经济重镇张家口顺势归附,蒙古各部入关的隘口也都打通,正是大展兵马,吞并西北的大好时机。
“将那逃回的甲喇章京斩首!家人发与披甲人为奴!”多尔衮余怒未消。
“王爷,是否发兵把这支明兵打掉?”谭泰作为新近投靠的正黄旗人,十分渴望有一场战功奠定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听说那支明兵只有数千人,又有挫败满洲大兵的战绩,拿来垫脚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打!打!打什么打!”多尔衮怒道:“闯逆还有数十万大军在陕西,我八旗兵不过十万!再分兵南下,难道看着李闯再打回来!”
如果仅仅因为死了两百马甲就调大军南下。万一西面数十万闯逆大军乘机来攻打京师,岂不是被前后夹击!
谭泰连忙收声不语,生怕触怒这位王爷。
洪承畴本来不想说话,不过现在汉官中只有他一个,可见多尔衮是把他引为亲信的。他发现多尔衮几次瞟他,显然是让他自觉地站出来说话,否则下场就跟那个站错队的范文程一样了。
“王爷。”洪承畴只得上前道。“不得山东,于我大清根本无害。然则若是丢了山西,入关所获可就亏了大半。若是想一统天下,那秦晋之地更是不可拱手他人。”他下了定论。又引了历史上辽、金这样的少数民族与汉人争天下例子来,说得那一干满洲将领无不迷糊。
“王爷,我大清将士能征善战,可终究只有十万众。要平这十五省天下,只有接纳吴三桂、姜瓖这等故明降将,变明为清,用明将攻略明地,用明兵占据明土。这也是我朝借口为朱家复国的缘故啊!
“九边是故明屯兵重镇。先平定西北,正有蓄兵之意。而取山东、河南。却能聚得多少兵马?再者上。将山陕纳入我手,南下岂非朝发夕至之易事?反之,若是大军取山东,北有李闯威胁,难有残明相抗。实在犯了兵家大忌。”
洪承畴说完,缓缓退后,眼睛只盯着脚下石砖,面无表情。
“王爷,莫不如先发大兵一万,与石廷柱、巴哈纳一起将那支明军剿灭,然后再回来打李闯。”爱星阿上前道。
多尔衮沉吟不语。
山东虽然可有可无,但是京畿南面却不能轻易放弃。否则北京就是剥了衣服的姐儿,谁都可以从下面上来。而且洪承畴说得十分有道理,如今有占据天下之势,却无占据天下之兵,实在是令人遗憾。先走西北,若是能多几个姜瓖这样的降将,那兵和势也就都有了!
“王爷,”众亲信中站出一人,道:“以残明的兵力,断然不敢对抗我大清王师,恐怕是这回巴哈纳等人太过冒进,引来此祸。不如先在天津、保定一线设防,待平了西北闯逆,再起大军南下。”
多尔衮看了他一眼,长吐一口气:“也只能如此,苏克萨哈,我命你为天保巡抚,遏制南路明军。”
苏克萨哈跪倒在地,磕头道:“奴才遵命。”
多尔衮让他起来,又道:“叶臣前日也报说姜瓖出兵不出力,战心不切。两黄旗又死活不肯出兵,要等福临来了再议。既然南路不跟他打,我便将巴哈纳和石廷柱调往山西,尔等以为如何?”
洪承畴内中觉得实在有些冒险,南路的明军虽然人少,但是敢于对抗两百骑兵实在让人匪夷所思。这时候最好是按兵不动,若是再抽空兵力实在太过冒险。
“洪先生,”多尔衮叫道,“听说这回明军有红夷火炮二三十尊,以先生之见,此言是真是假?”
洪承畴笑道:“不过是障眼法罢了。此处开一炮,换一处再开一炮,便让人以为处处有炮。嘉靖一朝,朝廷买澳夷炮三十尊,万历、天启、崇祯三朝铸得可用之炮不过五十尊,大多在北京、关辽,作为守城利器。这支残明军不过数千人,哪里来这么多炮?唔,抑或是逃兵将虎蹲炮说成红夷炮,以掩饰罪责。”
多尔衮闻言笑道:“如此说来,本王就放心了。不过也不能就此生咽了这个亏,本王要派王鳌永去山东,好好质问明朝皇帝,为何我大清来帮他平贼,他反倒还打我!”
洪承畴被多尔衮这么一打岔,也忘了刚才的担忧,只是对派遣文官去送死这事并不赞成。他本想出言劝阻,再转念一想,王鳌永与他并无什么关系,死活又关他什么事?换个角度来看,若是他被残明入罪,那些心不定的降清汉官也该定心了。
“目前最急者,莫逾于办寇矣!然以我全力用之寇,而从旁有牵我者,则我之力分;以寇之全力用之我,而从旁有助我者,则寇之势弱。近辽镇吴三桂杀贼十余万,追至晋境而还。或云假虏以破贼,或云借虏以成功,音信杳然,未审孰是?然以理筹度,此时畿辅之间必为虏有。但虏既能杀贼,即是为我复国。借兵力之强,而尽歼丑类,亦今日不得不然之者。”
崇祯皇帝放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的奏疏,环顾四周,三位阁老站在班首,下面是随行而来的诸大臣,为了撑足场面,就连勋戚如巩永固、刘文炳都随朝待用了。
“诸先生以为史司马所奏,是否可议?”崇祯问道。
姜曰广当即出班道:“史司马所言正切中时弊。如今东虏既然有心帮我恢复神京,正可顺势而为,为何要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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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以为,吴搜杂馗 苯还愕溃骸肮湃擞星⑼汤侵疲灰芩嗲邋居睿么竺鞣ㄉ敝胗枚采敝我煲玻俊
“陛下,臣劾姜曰广圣前浪对!”文官之中走出一七品服色者,胸中补服非禽非兽,乃是神兽獬豸。
姜曰广认不得他,却也不用认得他。只看这补服就知道此人乃是御史中人,一旦御史出来咬人,绝不是单枪匹马,而是成群结队,就如狼群一般。所以不需要认识某个御史,只需要知道他们背后站着是谁便行了。从现在看来,无非就是那位尚在冲龄的皇太子。
——尚在冲龄已经如此了得,日后又当如何?恐非我皇明之福。
姜曰广心中暗叹一声。
“先是,姜曰广谏言皇上调派东宫侍卫营萧东楼部北上抗敌,光复故土。今日又以借虏平寇,不可引火烧身入对,前后抵牾,岂非浪对!”御史朗声数落姜曰广之罪。
如今朝中小官大多是东宫侍从室出来,能干实事的都分派了各地亲民官。口舌犀利的,也都分配到了台垣言路。有一人跳出来为吴裕匀换嵊械诙觥⒌谌觯还愣偈背闪酥谑钢模皇涞靡谎阅逊ⅰ
姜曰广乃是朝中老臣,对崇祯皇帝的性格脾气也早就摸透了。他站在原地,一语不发,既不辩解也不认罪,只是暗道:你们这些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不知道皇帝最忌讳结党。你们跳出来的人越多,就说明结的党越大,我这孤臣也就越安全。呵呵,原来至今还有人不知道温体仁的绝技!
“够了!”崇祯怒拍御案,惊觉自己失态,方才干咳一声,又道:“东虏和闯逆都是一丘之貉。不过史司马所言,也有道理。”说着,崇祯话锋一转,又问道:“史司马如此忠于国事,他所领的勤王兵到底走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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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六 向来枉费推移力(一)()
史可法还深陷南京的政治漩涡之中,难以自拔。
北都沦陷之后,作为备用首都的南京本应该立刻进入状态,承担起国家行政职权,招募勤王兵,筹备粮饷,北上勤王。然而从甲申三月至今,足足四个月多月的时间里,南京仍旧是一团乱麻。
若不是王之心取代了韩赞周,就连今年的夏税恐怕都收不起来。至于当下的提督南京军务勋臣忻城伯赵之龙,更是感慨时运不济,几家勋臣轮流坐庄,轮到他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等事。
“公公切切体谅则个,”赵之龙对上座的王之心颇为有礼,“臣虽然提督南京军务,但是南京戎政早已溃烂不堪,哪里来的兵士勤王?目今只有大司马调集楚镇左良玉,或是庐镇黄得功北上山东,勤王护驾。”
南京作为备用首都,一切仿照北都,自然也有一个“京营”交给勋臣统领。只是赵之龙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京营溃烂不堪”,那还怎么调?
王之心刚到任就收了南京勋臣们的分润,自然不打算为难赵之龙,他望向了史可法。
“司马公,圣天子蒙尘数月,南都竟然迟迟没有勤王之兵,岂非贻笑史册?”王之心翘着兰指,新留的指甲轻轻在白胖光滑的下巴上刮过,阴恻恻地望向史可法。
“神京沦陷,北都殉节之臣寥寥,南都勤王之臣寥寥,此乃我大明国耻。”史可法阴沉着脸:“然而国家体制如此。若是京营派不出兵来,某也无能为力。故而不是我等大臣不愿。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凤督手下不是还有十万人马么?”王之心幽幽道:“还有楚镇,领着一百零八万两的兵饷,就不能分个三五万来勤王?”
“楚镇左良玉一共只有五万兵额。”史可法道。
王之心被小小的噎了一下,心情顿时变得极坏。他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道:“京营六万兵额,既然溃烂不堪用,为何还领着一百二十万的兵饷!”
赵之龙心中暗骂史可法:你得罪这阉货,却要我来受气。哪有这种道理!他也冷了脸,道:“自古皆讲究居重驭轻,这一百二十万两兵饷正是为了恢复京营所急需。”
史可法也道:“凤督手下也没十万人马,原本拟设江北四镇,锁上游,控江北。谁知徐州有变,高杰身死乱兵之中。后东宫麾下罗玉昆贼性不改。擅击刘泽清部,占据淮安。刘泽清孤身得免。如今江北只有刘良佐、黄得功两部”
“那正好!”王之心一拍扶手,起身道:“正好将高、刘两部的兵饷腾出来!原本四镇要给多少饷银?”
“每镇六十万,共计二百四十万”
“本色呢?”
“一百万。”
王之心长舒一口气,上前拉住史可法的手道:“好好,这回总算可以向皇上交差了。大司马。这一百二十万两饷银并五十万本色,可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