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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女人都上工了。”黄德素摇了摇头,远远一指,果然是有两个粗衣女子在用筛网筛土。
陈德无奈。他手下虽然人多,但用人的地方更多。所以总还是用从地方州县征调民夫配合使用。
随着工程经验的累积,越来越多的专用工具被改造出来。效率提高的同时,民夫也必须有人指导才能使用,真正能够掌握也要三五天时间。这使得营造工程更像是战场,陈德手下的工匠、工人就是职业战兵,苦役是缺乏作战技巧的辅兵。民夫就是劳动力补充。
陈德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声钟响。
“警钟!东虏来了!”黄德素面如土灰,失声叫道。
“整队!”陈德大声喊道:“我的马!”
黄德素拉住陈德:“将军,下官怎么办!”
“稳住百姓,听从军令。”陈德随口说完,翻身上了亲卫牵来的马匹。
工兵营近些日子来的队列操练有了成效。各处的劳工很快聚集起来,面带惧意地列成一个个方阵。
相形之下,百姓就没这么服从命令了。他们很快就散乱一团,往城门涌去。
黄德素看了几乎昏阙过去,勉强振奋精神。大声喊道:“不要跑!带上工具!”
跑动的百姓很快就停了下来,继而反向逃跑。
城门洞里,一个局的士兵踩着整齐的步子,小跑而出,将散乱的百姓驱赶到一块,让他们鱼贯入城。在这些恐怖的秩序维持者面前,百姓很快进了曾经的卫城。
陈德骑马过去,叫住那个局的百总:“敌兵是哪个方向来的?还有多远?”
那百总看了一眼陈德的肩膀,敬礼道:“报告上校,是从北面来的东虏二百余骑。还有半日路程就要到德州城下了。我营第一千总部已经奉命出击。”
“是萧陌啊。”陈德不免羡慕嫉妒恨,转身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下令道:“全部都有,收拾工具,撤入城内。工事部留守,准备支援。”
工事部都是擅长土木工程的老兵,要他们上阵拼杀肯定不如战兵弟兄,但专心修筑工事之后,反倒能起更大的作用。
东宫将校在德州考虑如何将东虏引出来攻城,东虏自然不会在沧州城里坐着发呆。因为一路都打着“扫灭逆闯。归迎明皇”的长幅,缺乏政治思维的巴哈纳对于是否要进攻德州心存疑惑,所以才传书回去请示方略。
久经沙场的石廷柱对于攻打德州倒不甚热心。他更希望能够获得一个独当一面的机会,而不是一直跟着满洲额真们行动,这样的结果就是力没少出,功勋不彰。以他的政治嗅觉,并不看好叶臣的西北之行,如果能够调去西北,直接与李闯开战才是捞取功劳的大好机会。
“先扎一个寨子总是没错的。”石廷柱对巴哈纳的建议表示认同。虽然他本人的地位与巴哈纳仿佛,但汉军旗终究要低满洲旗一等。
巴哈纳道:“要扎就得近一些,若是不小心打了下来,王爷不能怪罪我们。”
两位主帅达成合意,遣了麾下二百骑为先锋,在这支人马之后,还有三百步甲带着五六百包衣厮卒,前往德州城外五里扎营。只要扎好了大营,汉军旗也会随之移驻,只等摄政王多尔衮的命令。
从沧州到德州这一路上,早已经布满了第一营的探马,消息及时传报回德州。
正是这情报的及时送达,萧陌才能从容布阵,选择利于自己的战场进行休整,用营属工兵营进行简单的战斗工事修建。从这方面来说,东宫军从成军以来都是秉持着“不打无准备之战”。
陈德命令工兵营整队,独自进城请求觐见皇太子。
朱慈烺却已经随一营第一千总部出城,巡视战场布置。等陈德追到的时候,朱慈烺已经选择了一个小小的高地,准备迎接这支真满洲大兵了。
“卑职请求加入战斗!”陈德精神抖擞地行了个军礼:“工兵营第一工事部已经做好整装待命!”
朱慈烺看着这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上校,笑道:“准。让我们看看,这些日子工兵营有什么变化。”
“是!”陈德兴奋地再次行礼,转身传令亲卫去调工兵营进入战场,进行紧急战斗前布置。
尤世威站在朱慈烺身侧,道:“殿下,臣闻狮虎相搏需用全力,狮虎搏兔亦用全力。虽然只是二百骑,何不以雷霆手段将之彻底剪灭?”
“尤将军,现在战场指挥官是萧将军,还没到我需要夺权指挥的程度。”朱慈烺微笑道。
尤世威听了不知是该感动还是遗憾。能够亲临战阵却如此尊重将帅的上位者实在少之又少,别说皇太子这样的身份,就是那些文官督师都恨不得什么都由他一人说了算。然而萧陌在尤世威眼中却是个缺少经验的将军,有这么好的机会只能白白浪费掉了。
若是此战能够杀退东虏骑兵,就算只有十几个首级,也是振奋人心的大好事。
“萧将军悍勇敢战,但是部署上却还是有些保守了些。”尤世威忍不住道:“第一千总部在德州,第二千总部放在陵县,这都是题中之义。然而第三千总部放在平原县,我就不知其所以然了。难道是德县失守之后的接应之兵?”
朱慈烺笑了笑,道:“我也想知道。这样,等此战之后,尤将军问过萧将军之后,记得抄录一份给我。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制定军议的时候,战场上的事,还是交给萧将军吧。”
尤世威这才不甘心地端起千里镜,看下面进行战前准备的兵士。
出了德州往北便是北直隶的河间府。广袤的华北平原,用文士的话说,那是茫茫大地,任凭驰骋。然而大军行进,从来没有在两点之间走直线的道理,必然要寻着路走。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未来的战场方向:吴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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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零 洪炉照破夜沉沉(九)()
从吴桥到德州只有四十里,如果只是为了形成威慑和封锁,巴哈纳和石廷柱更应该将部曲驻扎在吴桥。这样非但有城池作为依托,还能有最大的回旋余地。
然而作为进攻型将领,两人肯定会选择城下五里扎营,既能摆出一副我是老大我要打你的姿态,同时又在安全距离,不用担心德州有能轰五里的神威大炮。而且从入关以来明军、顺军的战斗意志上看,说不定满洲大兵出现在德州城外五里这件事,足以让守城官员弃城而走。
正蓝旗的骑兵到达吴桥之后,当地乡绅果然大开城门,告知大顺伪官已经潜逃。看到白幡上写着“归迎明皇”的字样,县里矜绅纷纷恸哭,好像当日降闯是有天大苦衷一般。
既然见人心可用,满洲大兵自然毫不客气地就地征粮。如此一来,又是一波新的难民潮朝山东涌去,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涌向了南面的德州,因为听说那里已经被大明的官兵光复了。但还有一些人对官兵的畏惧程度更甚闯逆,所以往西迁徙。
这支满洲先锋是不带粮草辎重的,见形势有变,当即拔刀自己收取。吴桥大户们这才各家取出一些囤积的粮草,尽量安抚。
这么一场小小的风波,也给了萧陌从容布置战场的时间。河上之战以后,近卫一营亲眼见到了地雷的优势,故而很喜欢使用,申请了大量火药,自己专门成立了一个地雷队,负责制造、填埋地雷。
虽然没有复原出戚继光的钢轮击火踏发雷,但是常规的人工引爆雷已经是很娴熟了。只要在工事前埋入三五十枚,在战斗中就足以影响对方骑兵的冲锋势头和阵型。——虽然还没人见过满洲骑兵冲锋时是什么样的阵型。
一堵堵胸墙很快并列排开,在胸墙之间布设着一门门火炮。这回及时调运火炮的工作十分成功。就连二营都大方地将自己的营属一七炮送到了德州,然后从胶州铸炮厂重新领取新炮。
如今限制火炮大规模配装的瓶颈不再是火炮产量,而是运输能力和炮兵。能够测距、背出各种射击数据的士兵到底还是太少,而且每门火炮需要的驮马、辅兵、后勤也十分巨大。从理论上计算,一门火炮必须在战场上开炮五次,所造成杀伤才能与它的成本持平。
当然。如果考虑到对敌人士气的打击,说不定五门炮一轮齐射敌人就崩溃了。
在朱慈烺紧急调炮调兵之下,萧陌手中能够使用的火炮数量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六门。只是除了五门本营的属炮可以由他做主布置,其他火炮布置都必须听取火器司的炮兵意见,寻找合适他们认为合适的炮兵阵地。
“把本营的五门炮也交给他们安排。”萧陌大度道。
“将军,这”
是讽刺么?
“人家到底是天天打炮的。”萧陌很认真道:“而且你看。他们一样把火炮放在阵前,但是更讲究间距。好好学着点吧。”
一营火炮局的炮兵同样是火器司培训出来的,此番带队前来的炮兵中校曾经还担任过他们的教官,自然毫无抵触。而且这回火器司非但带来了火炮,还带来了炮术。
在东宫高效的人力挖掘之下。在登州一代找到了十余名老炮兵。这些炮兵是当年徐光启雇佣葡萄牙炮兵培训出来的第一批两百名明朝炮兵的残余。当时葡萄牙雇佣军领队公沙的西劳,带了两百名葡萄牙籍士兵,一百随从,来到山东登州担任教官,并且参与作战,最终战死。其节操甚至要比很多大明士人更让人敬仰。
孔有德在山东作乱之后,逃亡后金,带去了大海船、火炮,以及炮手和工匠。黄台吉为此与他行拥抱礼,几乎能够让人想象到他在背地里欢欣雀跃的模样。
后金战斗方式因此迈进了两个世代不止。
这些老炮兵都是巡抚孙元化的亲信。自然不愿跟孔有德走。孙元化死后,他们也不想浪死沙场。于是隐姓埋名分散各地,最终是因为不堪承受朝廷“人尽其才”的工作分配,报出自己的老底,方才从普通劳动力中解脱出来,成为技术军人。
在获得了这些经过系统培训的炮手之后,火器司改进了火炮操作的动作规范,最终定位在十一个分解动作,同时也完善了火炮瞄准所需要的器具。
“这个是铳规。”中校召集了一营二营没能及时接受培训的炮手,进行战场集训。他高举着一长一短两把铜尺钉成直角状的量具。有个四分之一圆弧尺连接其间,上面刻着草码刻度。
“这条带坠子的线叫做权线,像这样把长柄插进炮口,权线就会与弧尺上的刻度重叠,这个刻度就是身管的仰角。”中校将铳规插进炮口,让这些炮手一个个过来看,果然都能简单清楚地报出读数。
“这个角度是干嘛的?”中校自问自答道:“你们看炮车上悬挂的铭牌。那上面是个表格。”
众人挤了过去,果然见到炮车下悬挂了表格,上面罗列出此炮在定装炮药和标准弹丸的情况下,各种仰角下的射程。原本这活是战前准备阵地的时候,试射之后才知道的,与其说是火炮,更像是定向地雷。
现在火器司在每门炮出厂的时候就拿去打一遍标靶,测量好距离和仰角之间的关系,定制射表。等于给每门炮都多了一张身份证,也让营属炮兵可以拿来就用,免去了战场前的试射。
炮兵们都是一脸兴奋,用这种法子明显比当初画地图,傻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