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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不是杞人忧天,军中写笔记、日记已经成了制度,这让许多老将军十分不适应。牛成虎还因此想去雇两个文书,却被定性为“雇佣私人”,领了一张警告处分。
“千岁爷!”
王承恩看到朱慈烺跟尤世威站在一起,远远就出声叫道:“殿下,皇爷请您去说话呐。”
朱慈烺点了点头,对尤世威道:“将军先回去吧。”
尤世威行礼要走,却被王承恩叫住了。只见王承恩满脸堆笑:“都督且不忙走,皇爷也一并召见。”
尤世威脚下顿了顿,称了声“遵旨”。
这边整个内宫都没有过去一处宫殿大,朱慈烺与尤世威三两步就到了崇祯所在的塘边小榭,见母亲与伯母还有袁妃一同在场,石桌上堆放着各色水果和糕点,显然是家庭小聚,不知道为何要连尤世威一同召见过来。
“儿臣慈烺拜见皇父,皇伯母、皇母。”朱慈烺上前见礼,不失半点礼数。
崇祯一脸笑意,正要让他起来,突然见到了尤世威肩头金光闪闪的蟒龙肩章,脸上容光消散,只是平平道了一声“兴”。
朱慈烺起身,周后已经兴奋叫着赐座,又埋怨道:“这些日子,也不知道你在忙些什么,晨昏定省都懒得做了?”
“母后冤枉儿臣了。”朱慈烺无奈道:“儿臣刚从登州视察水师回来,这几日为了东虏占据神京之事,连夜又跑了一趟乐夏防线,视察武备,当真是没空。”
崇祯冷冷道:“今日南都诸臣送来表章,说是要犒劳东虏大军,请晋平西伯吴三桂为侯爵,还要嘉奖辽东巡抚黎玉田,你可知道?”
——这口吻,分明就是在说皇太子殿下没事瞎忙活!
尤世威头一次觉得皇帝还真是有昏聩的时候。
“儿臣听说了,”朱慈烺笑了笑,“是东南诸臣所谓‘借虏平寇’之策。不过父皇,东虏乃虎狼之众,真会退回关外么?”
“他们这些化外野人,哪次不是抢够了便自己退去了?”崇祯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底气。
“父皇,”朱慈烺仍旧带着浓浓笑意,毕恭毕敬道,“东南诸臣实在是耳目闭塞。如今的吴三桂已经是满清的平西王了。他们要嘉奖的黎玉田,呵呵,早就是李自成的四川节度使了,恐怕封赏从贼之臣有些不妥。”
看着一脸惊愕的崇祯帝,朱慈烺悠悠道:“而且依儿臣之见,东虏非但不会走,恐怕还有吞并寰宇之心呢。”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无不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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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六 粉身碎骨浑不怕(十四)()
“东虏在京师广施‘仁义’,甚至连剃头都可以通融,这份野心就已经够大的了。”朱慈烺收敛起脸上的微笑,又道:“南方诸臣竟然还有脸送出犒赏、封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东虏,我朝无人,皆懦夫也!”
崇祯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正要说吴三桂的事,只听朱慈烺又道:“正是因为我朝每次对东虏又怕又惧,退避三舍,才养得他们如此骄横!若是此番仍旧显露出怯弱之态,东虏十万禽兽指日便会南下!”
两位皇后和袁妃被吓得直掩胸口,崇祯帝也是脸色发白,良久方才道:“你的侍卫营拦得住么?”
朱慈烺道:“拦不住也要拦。”他发现自己口吻有些生硬,知道天家的心理承受能力弱,又道:“父皇,我中土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只要充分调动百姓中健硕者从军,大力发展军备,岂会输给区区十余万众的满洲鞑子?怕的就是不敢拼杀,白白丢了祖宗基业。”
“国库早已不支,你用什么去拼杀?”崇祯终于问出了这个纠结自己良久的问题。
朱慈烺很感慨崇祯帝能够问到点子上,但估计他不会喜欢真实的答案。
“严肃吏治,抄没赃款。”朱慈烺终于还是答道。
明朝是典型的中产阶级社会,上面的朝廷没有钱,下面的百姓也没钱,真正有钱的就是那些商人、官员、世族。不能否认,这些人中有许多都是靠着勤奋努力而发家致富的,有些人更是乐善好施,在乡梓中有很大声望。
朱慈烺挥起大明律这根大棒时,当然不可能有出神入化的微操,能够完美甄别善恶。在军国大事面前,民族存亡的关头,有钱必定有罪。高皇帝制定了一套可以将当前所有人都入罪的法律,断然不会有人能够脱罪——否则就是海瑞第二,完全可以当道德模范供起来了。
在这种情况下。用极端的方式收罗民间财富进行直接分配。看起来会失去一部分人心,但收获的是更大的民心。而且失去的是逃税漏税不愿当兵卖命的人心,收获的却是按时缴纳各种税款,肯卖苦力当民夫,也愿意流血流汗参军入伍的民心。
两相比较,朱慈烺当然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竟然学流寇作风!”崇祯怒道:“你所杀者皆是该杀之人么!”
“父皇,儿臣不愿意杀人。”朱慈烺道:“但凡有罪的官吏,大多是发配乡学之中教书,让他们重温圣贤教诲。好生改过。至于赃款嘛呵呵,父皇。难道咱们为了表示跟李贼不同,便要事事相违?那李贼吃饭,咱们便不吃了么?”
“放肆!你怎能与皇父如此说话!”周后板起了面孔:“还不退下自省!”
朱慈烺知道母亲是怕皇父陛下发雷霆之怒,为他解围,颇为领情地行礼告退。他刚一转身,就听到杯盏砸地发出的碎裂声,还有些许碎块溅到了他的小腿上。
尤世威垂着头。看到皇太子离开,自己却没有得到退下的诏命,心中越发郁闷。
“尤世威!”崇祯帝发了一通邪火,将目光落在了这位之前很想启用的左都督身上。然而一看到肩上的那团蟒龙,他又心中犯堵:这尤世威已经是皇太子的私人了。
“臣在。”尤世威硬着头皮答道。
“你是老成之将,素有名望,如今也跟这皇太子瞎胡闹么!”崇祯怒道。
“回皇上,”尤世威定了定神,“老臣以为。当今天下能够挽狂澜于既倒的,也只有皇太子殿下了。”
“你!你也要与那逆子一同欺瞒朕么!”崇祯怒道:“他若是能补时事,何以从河南到京师,竟然处处失守!你若是敢说‘以空间换时间’,朕当场杀你!”
尤世威到底是积年老将,只等崇祯的呼吸平复了些,方才道:“皇上,是何人在陛下耳旁进谗言?实在当斩!东宫虽然让地,但皆是不堪守的死地。即便如此,东宫在各次对战中皆是奋勇杀敌,战果累累,哪里来的欺瞒圣听?”
“哼!”崇祯重重哼道:“当日报说擒了敌将刘宗敏,人呢?之前又说擒了刘芳亮,人呢!只弄一面旗帜,说是李贼大纛,当朕是稚童好骗么!”
用刘宗敏交换尤世威等人的事,在军中流传不广。这是考虑到老将们的面子,对外只说用作诱饵钓李自成那条大鱼。
至于刘芳亮,在李自成撤逃山西之后,便被朱慈烺放回去了,虽然明面上没说,其中的善意李自成应该是能明白的。但是这种事自然也不能大张旗鼓,否则就是皇太子带头通贼,所以刘芳亮是自己“逃跑”的。
“陛下,那面旗帜的确是李贼帅纛。”尤世威辩解道:“当日臣就在殿下身旁,亲眼所见二百勇毅之士冲入李贼阵中唔,陛下,外面还有人是亲历者,请陛下召对!”尤世威只怕自己口笨说不清,想到了朱家骏。
虽然过了这么久,当日踏冰冲阵的场面,仍旧会时常出现在这位老都督的睡梦之中。
如果是在北京,崇祯怎么可能去召见一个兵卒?在这里,皇帝的威严却被小小的莱州府压制到了极限。崇祯也很想知道,太子朱慈烺一直信任有加的兵士到底是些什么样的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皇帝吐出了一个“宣”字。
王承恩躬身而退,快步朝外跑去。他并不认识朱家骏,但是东宫兵之间似乎都很熟悉,只要抓住一个就能问出来。
王承恩的运气比他想象得更好,还不等他招呼内侍们分头寻找,就在莱州府衙的大门口碰到了朱家骏,他正与一个块头极大的大个子谈笑风生,那人肩上的也扛着东宫兵的肩章,虽然星星少了两颗,却多了一条横杠,而且材质看上去也是白银的。
“你就是朱家骏?”王承恩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快些进去,陛下召见!”
朱家骏一愣,暗道:陛下为什么要召见我?是殿下的意思么?
“朱兄弟,你先忙,咱们改日再会!”那大个子少校道:“若是你今日不回去,晚上可以来营中找我。”
王承恩突然发现那大个子的军装前胸用金线绣着一个盾章,上面隐约还有字。
“这是什么?”王承恩好奇问道。
“这是一级白刃作战勋章。”那大个子比王承恩高出了一个头,垂着眼皮看着他:“还有个真金的,只有穿军礼服的时候才佩戴。”
“这位是我军第一勇将,刘肆刘少校。”朱家骏介绍了一下,看到刘肆一脸受用的模样,也觉得好笑。
王承恩眼珠一转,道:“你也一起来。”
崇祯只宣了一个,却见王承恩带来了两个,已经心中奇怪。王承恩快步走到崇祯身侧,低声道:“皇爷,奴婢在外面看到这个东宫兵,好像也是最早就在侍卫营里的,让他一起来说,也好有个印证。”
崇祯点了点头,对王承恩办事稳妥颇为满意。
“卑职朱家骏(刘肆),参见陛下。”
两人直挺挺地行了东宫军礼,却连跪见的打算也没有。
“放肆!还不跪下!”王承恩被吓得半死,当即出班怒斥道。
崇祯却觉得十分新鲜,挥了挥手示意王承恩退下,问道:“这就是东宫的军礼?”
“回陛下,”朱家骏迈步上前,重重一并足跟,“皇太子殿下以军情紧急,瞬息不可耽误,禁跪拜,只行此军礼。”这是侍卫营到了登莱之后的新政,经过之前那段时间的酝酿发酵,已经被将士们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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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粉身碎骨浑不怕(十五)()
“这军礼看着倒也精神。”崇祯柔声问道:“果然像是虎贲之士,可上阵杀过贼么?”
尤世威偷偷将头垂下去了,实在不忍心看到九五之尊被两个校尉驳了面子。
朱家骏和刘肆都被问住了。
“东宫侍卫营恐怕没有人没杀过敌。”刘肆回道。
“放肆!”王承恩从未见过有人敢这么对皇帝说话,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事找事,为了向太子殿下示好,将这么个莽夫招了过来。
刘老四也知道自己不会说话,抿口不语。
朱家骏连忙补救,道:“秉陛下,卑职二人皆出自东宫侍卫营。卑职现任独立游击营参谋部上尉参谋。刘肆为近卫一营坦克司少校把总,入伍以来,每战必与。”
崇祯往前靠了靠,问道:“夺李贼大纛之战,你们也在其中?”
刘老四没有说话,生怕再犯什么忌讳。
“陛下,”朱家骏道,“此战在东宫名为‘河上之战’,我侍卫营两个局共二百四十三人参与了踏冰夺旗之役,刘肆时为上尉百总,是藤牌手,冲锋最前,正是他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