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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银子的人了。”
“呵呵。”朱慈烺干笑一声,“你还真是混得如鱼得水。”他对徐惇这种作法并不赞同。他要的是一个可靠、稳定、高效、安全的间谍网,但为什么就被徐惇搞成了一个秘密的会道门呢?
朱慈烺旋即又想到臭名昭著的“黑龙会”。黑龙会是日本从事海外军政间谍工作最有力的发动机关。目的是谋取黑龙江流域作为日本的领土。这样一个谍报机构同样发端于民间,仔细看看其实就是个黑势力集团。
“我还为这些人建了个帮会。名作‘金鳞会’,殿下以为如何?”徐惇得意道。
朱慈烺很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表情。
金鳞会黑龙会
徐惇拿着东宫出品的谍报组织指导手册,最后竟然还是走上了地域性黑社会组织的道路,这是历史的偶然?抑或背后蕴藏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组织行为学原理?还是历史、生产力之类的局限性?
朱慈烺很快又想通了。
对于那些江湖上带着兄弟朋友惹是生非的人而言,只有歃血为盟才是最牢靠的。即便封官许愿都未必能让他们信服——朝廷的信誉早就破产了。甚至连朝廷命官,袁崇焕,在广宁之战时为了激励部将奋勇杀敌,也搞了一出歃血为盟。
既然是歃血为盟,当然需要一个载体,所以无论是金鳞会还是黑龙会,其实都是权力控制力度不足的产物。
“你们可有盟誓?”朱慈烺笑道。
“不求同月同同日生,但求同月同日死!”徐惇自己也笑了起来,看来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具体的呢?”朱慈烺问道:“你弄这么个东西,难道人家就肯给你白白跑腿卖命?”
“银子。”徐惇想了想,又道:“威风。”
朱慈烺皱了皱眉头:“这种事,哪有弄得天下皆知的?”
“殿下放心,所谓天下皆知,也不过是那么个小圈子里知道罢了。”徐惇不以为然道:“殿下,这本册子只是一半。还有一半是记录他们家中老幼、居住籍贯,我担心路上发生意外,故而今天只带了这一半给殿下,另一半待我日后送来。”徐惇虽然说得轻松惬意,但从他这份小心上来看,这一路并非顺风顺水。
朱慈烺点了点头:“你做事还算谨慎,但愿你那个金鳞会也要谨慎些才好。”
“殿下放心,属下自有分寸。”徐惇又道:“殿下,这些人中其实大多都在山西。”
“山西?”朱慈烺颇为意外:“你跑去山西布局了?”
“河南之事已经不可为了,我只在闯营之中埋下了两个暗子,以备日后起用。”徐惇道:“山西民心大致可以分为三派,正可利用。”
“民心还分了三派?”朱慈烺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颇为意外,道:“你细细道来,无须讳言。”
徐惇先行了个礼,道:“殿下,宣府、大同等地颇有些商人与东虏往来。东虏连年来掠夺关内,刚出了关就将抢来的东西卖给这些豪商,换取粮食、兵器等军资。那些豪商再转卖关内,就如同于土匪勾结,替土匪采购、销赃一般。”
朱慈烺点了点头,示意能够理解。大名鼎鼎的晋商八大家,后世但凡去坛子上晃荡的历史票友,谁不知道他们的发家史?后来满清定鼎天下,顺治封他们为皇商,赐下张家口五百里土地给他们开垦,也算是“君臣相得”的典范了。——当然,这八家最后在乾隆年间被彻底消灭,这也符合满洲人过河拆桥的习惯。
“还有些人,”徐惇顿了顿,“被李闯蛊惑,四处宣扬李代朱氏为帝的邪说,竟然也有愚民相从。”
“不用避讳。”朱慈烺再次强调了一遍。
徐惇语速渐渐加快:“李闯所谓三年免粮,在民间颇得传信。民间有童谣传唱:‘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时不纳粮。’许多地方官员也都以为时局已经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或是私下或是公开,常常流露出何必效死的意思。”
朱慈烺无奈,这就是当今现状。他硬挤出一丝笑容道:“前日里,刘若愚从京师派人来通信。我问及宫中情形,结果却是许多中官外逃,甚至有人在宫门上写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悖逆之语。这世道真是癫狂了!”朱慈烺停了停,本想喝口水,一探手方才想起杯子还在徐惇怀里抱着呢,便又继续道:“天欲亡之,必先使其狂妄。这些人不用管他,还有一类是什么人?”
徐惇忍不住笑道:“还有一类人倒是好,都聚在三立书院讲学呢。他们一个个忠于朝廷,忠于君上,只等着改朝换代之后做孝子贤孙,为皇明披麻戴孝。”
朱慈烺一笑而过,这种人只是历史的点缀,终究难成栋梁。
ps:
注:太监宫门留书之事,并非小汤杜撰。
一六三 雨过不知龙去处(一)()
北风吹起城关上的灯笼,守城老军生捂着耳朵,蹲在火炉前取暖。被寒风扭曲的火光并不能带来多少热度,胸前脸上还有些暖意,到了后背就已经冰凉一块。老军耸动着肩膀,活动背上冻僵的肩胛骨,嘴中喃喃哼着小曲,生怕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
这些日子都已经冻死好几个守城的老军了。
“城楼上有人么!出来一个!”城门口不知什么时候驶来三五辆马车,挂着用高丽纸糊成的灯笼。
老军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话,冒出个头,往下望了一眼,壮起中气喊道:“开城还早呢!别等在这儿啦!去城厢找个地方住吧!”随着城市越来越大,人口汇聚也越来越多。城墙作为战略级防御设施,不可能随着人口的增多而随时扩建。于是就有了在城墙之外的城厢。
这些城厢有的也有矮墙保护,立有城厢关。有的则暴露于外,不过一样是屋舍井然,绝不是乱搭乱建的一窝蜂。在晚明之时,城厢与城内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分野,只是在安全程度上略逊而已。
城下那人却不肯走,又大声喊道:“我们是白总兵的家人!快开门!”
“白总兵?”老军口中喃喃,自言自语道:“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能说开就开。这是城门,当是你家客堂呢?”他转过身,不再理会城下咋咋呼呼的家丁,继续烤火取暖。
“什么事?”身披铠甲的将军从城楼里走了出来,兜了一嘴风。
“王将军!”老军连忙起身:“是几个外来客,说是白总兵的家人。嚷着让开城门。”
王将军没有多说,走到女墙,手按住砖块往下按去。还不等他看清下面的人影,手已经被墙砖冻得生疼。连忙抽了回来。
“我们是白总兵广恩将军的家丁!快开门啊!”城门下的家丁不依不饶地喊道。
王将军看了一眼,缩回头,随口吩咐道:“来人,去把吊篮取来。放一个上来。”
擅开城门是可以砍头的重罪,即便是这位王将军也不敢做出这种莽撞事来。想来这是常识,身为总兵家人怎么会不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长夜漫漫捉个妖也是一桩趣事。
自称是白广恩家的家丁很快就被吊了上来,一看到王将军盔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求您大发慈悲,开开门吧!”
王将军用佩刀捅了捅他,平静问道:“你家将军亲临都叫不开这道门,懂么?说说。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赶什么路?”
那家人左右一晃。见自己已经被手持长枪的官兵团团围住,突然放声大哭道:“将军,您就放我们过去吧!李贼已经打到潼关了!”
王将军心中震荡。面上却如同被风霜冻实了一般,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李贼何日攻城的?如今在何处?”
“我们出来的时候李贼还没攻城。不过后来有家人追上来,说是昨日一大早李贼大将马世耀就攻打潼关了!”那家丁哭道:“现在也不知道潼关如何了,我家老爷一生坚毅骁勇,肯定冲锋在前,说不定现在呜呜,老爷啊!”
王将军转过身,径自往城楼里走去。他轻飘飘甩出一句话:“别嚎了,我不说开门,这西安城的门就开不了。”
“求将军开恩啊!”那家丁刚喊出口,声音已经被北风吞没。
王将军回到城楼里,身后亲卫纷纷跟着进来,立刻就将这这片不大的地方占满。诸多军将呼出的热气,也让这冷冰冰的世界多了几分热度。
“昨日打的潼关”王将军在自己的将座上坐定,“谁去打探一下,闯贼如今到了哪里。”
“末将愿往!”标下站出一个精干汉子,振声应道。
王将军点了点头,道:“速去速回,路上不可耽搁!”
“遵命!”
门开,北风冲了进来。门后的亲兵用力关上了门,截断了这股冷风的退路。
王将军坐在座中,闭目养神,仿佛老僧入定。他心中却是翻腾不已:李自成终于叩响了潼关大门。
放在一年之前,他期待李自成的大军早些来,是为了上阵杀贼,搏一个封妻荫子的功勋。而如今,他已经不相信明君贤相的神话了。他的部署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而朱门之内的秦王竟然一毛不拔!整个陕西谁不知道他家财万贯!可他就是可以忍心看着军士们冻死饿死!还有什么必要为这群姓朱的卖命!
“拉我上去!军情急报!”西安南门之下,有人纵马而来,高声喊道。
城上的守军都还没睡,听到呼声连忙放下了吊篮,将下面那个身穿明兵服饰的人拉了上去。在那人暴露在灯火之下时,城头守军颇有些意外。原因无他,此人身强力壮,身上胖袄干净整洁,与满城关尽如乞丐一样的守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是东宫侍卫营的!”那人取出自己的印信:“左军部夜不收。”
关楼里出来个识字的把总,仔细勘验之后确实无误,方才陪上笑脸道:“这位兄弟辛苦,要不里面坐会儿,暖暖身子?”他是想打探军情,也好方便有个准备。寻常探马看在火炉烈酒的份上也不会拒绝,只是这个东宫侍卫却格外不近人情。
“军情在身,能耽搁么?快给找匹马,我这就要走了!”夜不收急道。
“听口音大哥是榆林的吧?”有人用榆林口音来套乡情。
这夜不收正是跟着孙传庭出关的秦兵,重新整训之后方才又干上老本行。对他这样出兵在外,太久没有听到家乡消息的人而言,只要碰到个老乡就会忍不住攀问几句。然而此时此刻,东宫操典中的军纪却在他脑中回响。
“快备马!少废话!”他板起脸,便呵斥着边往楼下跑去。
这份紧急军情终于没有耽搁地送到了秦王府。
正在值班的东宫秘书终于等来了叫醒皇太子的机会,在侍卫的陪伴下进了太子寝宫。朱慈烺坐在床上,接过军情急报,里面白纸黑字写着:“十二月初三日午时,贼破潼关。”
“是夜不收碰到了潼关来的军报,急忙带回来的。”值班的幕僚解释道。
朱慈烺点了点头,叹道:“李自成这回追得真紧,昨日午时破的潼关,那现在该到渭南了吧。”
渭南在潼关与西安之间,两两之间都差不多是两日行程。李自成的中权亲卫多有马兵,行军速度还会高一些。不过也正是因为有马,所以夜袭的可能性不大。因为路况和视力不佳,马在夜里很容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