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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顿,“广莲寺的后山倒是有座女庙,叫显慈庵,庵主妙莲师太说是明经大师的同门,一心修佛,不迎外客。日常供给香火,皆由广莲寺供养。这回也是侧妃亲自发话,妙莲师太才肯让凡尘俗世的人进庵。”
颜筝听罢。心中犹如打鼓,一阵激跃。
高门大宅内的争斗伎俩,她是自小耳濡目染着长大的,所以什么惊了花神需要祈福挡灾的说辞,她半个字都不信。
这只不过是司徒侧妃要遣开她的一个借口罢了,听起来还特冠冕堂皇,能糊弄不少涉世未深的无知少女。
但她不是无知少女,很清醒地知道,司徒侧妃作这套戏。极有可能是因为蕊花夫人的事。
司徒侧妃怕只处判一人,难以服众,便随意寻个借口将她打发出去,说是去佛堂持诵半月,但倘若韩王府不派人来接,她老死在那什么显慈庵,恐怕也不无可能。
但却又给她那些珠翠首饰……
颜筝心里骤然一抖,猛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司徒侧妃的同母兄弟安庆侯府的五爷司徒锦,这两日便要到了。
而她分明记得。这个司徒锦与她如今这具身体——她的姑姑颜真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们两个自小青梅竹马地长大,彼此之间的感情甚是亲密,安庆侯府和安烈侯府也曾有意要让他们结亲。
在她记忆里。也能随处找到司徒锦的影子,少年相知,多是些单纯美好的回忆。
颜筝想。司徒侧妃可以当自己是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管不顾不理会。连个解释都不屑于给,但她却害怕司徒锦认出自己后。会做出什么冲动举止,来令韩王府不快。
想通了这节,她心里便再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担心。
她一个无足轻重的美姬,明净堂不会派很多侍卫嬷嬷跟从,何况听周嬷嬷所说,妙莲师太喜好清静,显慈庵也很少收留外客,那么也定是不能容忍一大堆婆子丫头跟着她的。
而这,便是她的机会。
颜筝垂了垂眼眸,带着些低落和无奈说道,“既是要为侧妃祈福,我又怎会推脱?侧妃掌理王府,身子金贵,绝不能有何闪失,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既只有我一个,那筝筝自是责无旁贷的。”
她接着问道,“不知是何时出发,我该准备些什么?”
周嬷嬷说道,“为侧妃持诵的事,定然是越早越好,二门上已经套好了车,等会我便让冬杏送你过去。”
她顿了顿,“庵堂清静,也不必妆扮,姑娘只管捡着素净的衣裳带两身便好,妙莲师太瞧在侧妃面上,只准跟过去一个小丫头,我想了想,我底下的盏儿为人细致勤快,又安静,就让她跟过去。姑娘可觉得还好?”
颜筝不晓得盏儿是哪个,但只跟过去一个丫头,这却正中了她下怀。
她想了想,状似为难地咬了咬唇,但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我都听嬷嬷的。”
她拄着木拐亲自送别周嬷嬷,临到门口时,还偷偷塞了块小银锭过去,压低声音恳求道,“只盼等到了半月,嬷嬷千万要记得在侧妃面前多提两句,等我回来,另有重谢。”
周嬷嬷毫不客气地收了银锭,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一惯波澜不惊的神色,她浅笑着拍了拍颜筝的手,“你放心,侧妃做事,从不出疏漏,她一言九鼎,既说了是半月,那半月之后,老奴亲自在冬院迎姑娘归府。”
在颜筝殷切的目光里,她转过身去,嘴角浮现出一抹冷淡的笑意。
明净堂里,司徒侧妃头上斜斜歪在美人榻上,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她对着周嬷嬷问道,“她说什么了没有?”
周嬷嬷躬身回答,“我瞧她虽万般不愿的样子,但倒不曾哭闹撒泼,识时务地应下了。”
她顿了顿,从袖口里摸出一锭银钱,“到了门口时,她塞了这东西给我,说是让我过了半月莫忘了再您面前多提提她,看起来,她心里也清楚地很,如今在这韩王府里,她的命都攥在侧妃您的手上。”
司徒侧妃目光微闪,对着那银锭子叹了口气,“既是她给你的,你就收起来吧。”
她扶着额头轻轻按下去,一边语气低沉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和她。谁也没有比谁更好过一些。若不是接到前头的信,说明日阿锦就能到了。我又何至于编个理由将她打发出去?”
对于故人,她虽然并不愿意相对。但却也不愿意赶尽杀绝,只要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周嬷嬷笑着称是,目光里却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她忙遮掩情绪,上前接过司徒侧妃的手,亲自替侧妃按起了太阳穴,一边将话题岔开,“五爷虽然记在了夫人名下,但他心里一直都知道,他和侧妃才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弟。如今他出息了,便请了皇上的旨意亲自来探望您,这等姐弟情深,姨娘在天有灵,也能含笑九泉了。”
司徒侧妃听到司徒锦的名字,脸上这才温和起来,她笑着点了点头,“阿锦自小就聪慧,虽然他从来都不说。可我自己的亲兄弟怎么会不晓得?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呢。”
她目光柔和,带着几分思念和怜爱,“他如今是大夏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将来前途无量。虽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可却一直都记在夫人的名下,这样的才华出身。便是公主也配得起的,所以我才要支走她……”
明净堂里主仆诉衷情。冬院的颜筝却在紧锣密鼓地收拾去显慈庵的行囊。
她按照周嬷嬷的吩咐只带了两身素净而干练的衣裳,却想着倘若这回上天庇佑。她有机会逃出生天,那从北地到皇城,这一路之上总要用到不少银钱,能多带一些在身上,行路也能舒坦一些。
是以,她偷偷绞碎了一支金钗缝在夹领之中,又将那些极容易携带的金珠银珠到处缝着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包袱刚打完,便见房门被一把推开,碧落颓丧着脸进来,像是要哭起来一般,“筝筝,冬杏说司徒侧妃让你去庵堂为她持诵?还说你收拾好东西就要出门,这是真的吗?”
她拉着颜筝的袖子,“不行,筝筝,我听府里的老人说,从前司徒侧妃也曾打发过一名美姬去庵堂为她祈福,那位美姬后来就没有回来过,司徒侧妃居心叵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不行,我现在跟你一起去找月乔,求韩王做主!”
似是韩王府常有这样的先例,被打发出去的女人,极少有能再回来的。
譬如蕊花夫人,只不过是挪去庄子上避暑养病,但府里的人却都认准了,蕊花夫人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再回韩王府。
碧落心里一直都知道,韩王府留不住颜筝,她最亲密的朋友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假若颜筝能够离开这里回去皇城,她一定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可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很害怕,颜筝如同传言中的其他美姬一般,离开这里后,就死在了外头。
颜筝心里一酸,她想过要将自己的打算告诉碧落的,但不能。
她不是不相信碧落的口风,她是害怕碧落因她而受到牵连,倘若碧落一无所知,那么有苏月乔照看着,韩王府的人不会对碧落怎么样。
可若是碧落知情不报,那就要担上罪过,若是韩王执意要罚,连苏月乔都保不住她。
所以,她便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笑着安抚碧落,“傻瓜司徒侧妃身子不好,需要个癸亥年辛酉月出生的人替她持经诵佛祈福,我恰好便是这个人,怎么能不去?就算是闹到了韩王面前,也仍然还是一样的结果。”
她轻拍着碧落肩膀,“再说,我又不曾犯下什么错误,也没有错漏让人抓住,司徒侧妃怎会无缘无故地要害我?她难道不怕菩萨怪罪折她的寿吗?”
碧落听了,面上总算略好过了一些,她想了想点头说道,“话虽然这样说,但是……我只是怕……”
颜筝心内五味陈杂,她顿了顿说道,“不用怕,不过半个月的修行,我能忍得,也很快就会过去。顶多到了时日,司徒侧妃若忘记了我,你去请月乔在韩王面前提一句罢了。”
碧落仍在犹疑,冬杏已经进来,“明净堂的盏儿来请姑娘了,说是二门上的管事已经在催。”
颜筝冲着冬杏点了点头,“我晓得了,就来。”
她转身用力地拥住碧落,将头深深埋在碧落颈间,半晌说道,“我会好好保重,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等我回来的那天!”(未完待续。。)
048 机缘
048。
韩王府的马车精致华贵,连门帘上都缀以珠片。
此时刚过辰时,朝阳初升,天际漏出金黄色的光芒,在马车的颠簸间,透过车帘的缝隙投射到这些珠片上,映衬地满车金光。
颜筝不时掀开车窗的帘幕看向外头,宽阔的街道,熙攘的人群,繁华的景象。
盏儿脸上便不由露出几分得意,她笑着问道,“姑娘从前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吧?”
她骄傲起来,“这样的街巷在韩城比比皆是,不值当什么,若是姑娘去过正安门前的东西大街,那才是北府最繁华的地方呢。”
颜筝转脸看了盏儿一眼,见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生得清秀,眉眼之间却透露出几分精利狠辣,便暗暗留了心。
她脸上一副赞叹惊诧的样子,“我也听府里的嬷嬷们提起过东西大街,可惜没有机会亲临。”
盏儿眼波一渺,“姑娘别急,每年七月初七,王爷会带着府里众位夫人姑娘去迎客来饮宴,迎客来是韩城最大的客栈,正好立于东西大街的中心,到时姑娘站在栏上,便可将盛世繁华美景尽收眼底。”
她数了数,“等姑娘在显慈庵持诵半月回来,恰好便是七月初七呢。”
说这话的时候,盏儿的眼底泄出寒光。
颜筝晓得,盏儿是将她当成了初次进城的土包子,但是她并不介意。
她一直掀车帘,虽然也是为了看看传说中韩城的熙攘繁华。但却也是想要记住途经的路线,不管怎么样。她对北地几乎一无所知,能记住一点地形总也是好的。
马车行了约莫能有一个时辰。终于停在一座寺山前。
盏儿请了颜筝下车,“这里是广莲山的正门,姑娘虽拜的是显慈庵,但显慈庵和广莲寺同气连枝,既来了,则须当要先拜过广莲寺的菩萨,这不仅是心诚,也是礼数。”
这要求倒是常理,并不算过分。
但颜筝望着沿着山势一路而上的台阶犯了难。她虽托云大人那瓶灵药的福,暗地里觉得右脚踝的伤好得差不离了,但到底新伤刚愈,如今为了掩人耳目,脚踝上仍旧还绑着木片的。
这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山阶,她来不及细数,但想来百余阶是有的,这让她一个受了脚伤,靠单腿跳行的去走。未免有些太难为人了。
她有些为难地望着盏儿,“盏儿姑娘,这样高的台阶,我的腿恐怕……”
这话其实也是试探。
皇城的护国寺前也有这样一条高耸而蜿蜒陡峭的石阶甬道。那是虔诚的信徒们朝拜神佛的必经之路。
但,护国寺的后山却也有宽阔的车道,供给皇室中人以及有权势的贵族直通山门。
护国寺如此。广莲寺又如何能够免俗?
颜筝相信,也一定有直通寺庙的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