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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冬院的大门,洛姬不敢强闯,可若是一旦出去,那难听的话必然少不了的,颜筝本就腿脚不便,不出门也就罢了,她是立志要离开的人,原不必在乎这些。可碧落不同,碧落性子随和,人缘特别好,哪怕是春院这些自恃高傲的美姬也愿意与她相交,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令那些人和碧落生分了,总是一桩憾事。
颜筝心里如同明镜一般,她晓得自己虽然必要离开,可碧落,却极有可能要在韩王府久留。
她也想带着碧落离开,可是她知道,这样的可能几乎为零,她自己尚且要通过姻缘来换取离开的机会,便是当真如她所想,蔺雪臣愿意娶她为妻,然后她趁着在别庄待嫁的机会,逃脱离开,可北地去往皇城路途遥远,一路上道难且阻,她一个单身瘦弱还貌美的女子,想要回到皇城,不晓得要费多少的心机,她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没有能力将碧落也带走的。
自古女人多的地方,就都是战场,就是幸春园这样的所在,也逃不过各种算计手段取。而孤木难以成林,碧落若是和这些美姬断了交情,以后要活得舒服一些,便就难了,最怕那些爱记仇的,三不五时下几个绊子,防不胜防。
这样想着,颜筝便开始后悔方才的一时冲动,她当时只是忽然想起了凉姬的枉死,又觉得若是示弱,恐怕以后都要受到欺负刁难,才想着也要强势一回的,她自己倒是不怕,但却忘记了这样做会令碧落的处境尴尬,是她没有想地周到妥帖。
她目光微凝,便带着几分担忧和歉意,“碧落……”
碧落噗嗤一笑,“筝筝,你想太多了。你惹急了洛姬,她自然不肯轻易就算了,接下来几日里,处处想着法子要为难你我,那是一定的。可四季园的姐妹们,虽平素事事都以洛姬马首是瞻,但却也不尽然都是些不分是非之人。凉姬枉死,她们人人自危,唇亡齿寒,大家心里都很戚戚然的,在你我之前,也早就有人怀疑过冒姬。”
洛姬心里恐怕也有些怀疑,但她为人刚愎自用,是不肯承认自己信错了人,再说,像她那样的人,将别人的性命看作早芥,她自己就是那等不将人命看在眼里的女人,又怎么会为了凉姬而离弃一直都对她惟命是从的冒姬呢?
碧落沉沉摇了摇头,“不过就是这几日不出门多躲着一些,谈何连累不连累的?自从上了韩王府的大车,咱们的命运每天都有变数,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会焉知洛姬将来就一定能得宠荣华?四季园其他的姐妹们都发愁着自己未知的命运,便是一时跟着洛姬愤喷几句,过几天也总会淡掉的,与我丝毫没有干系,你又何苦操这个心?”
她扶住颜筝,“快走吧,若再磨蹭,当真引来了洛姬,瞧你怎么办。”
她两个急急忙忙地回到冬院,令冬杏将门户紧闭,嘱咐了若是洛姬过来便说她们不在,无论如何都不许开门,便提着豆沙蒸饺进了屋。等了许久,不见人来拍门,便又有些按捺不住,叫冬杏去打探了一回。
冬杏回来说,冒姬的手腕断了,似乎伤及筋骨,有些不太好,洛姬扬言要去找司徒侧妃求个公道。
颜筝和碧落的心便又紧了一回。
碧落还好,颜筝自上回高烧时做了那个梦后,对这具身体的往事已经知晓了**不离十。她虽然不晓得司徒侧妃当时是出于怎样的心思才会出卖她的,可哪怕司徒侧妃是出于无奈,也对她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害,从前再深的友情,也没有办法承受背叛所带来的苦痛,从本质上来说,她和司徒侧妃之间的关系,早就已经不如陌生人了。
就算她可以不介意这具身体从前的遭遇,难道司徒侧妃也能不介意吗?做了亏心事的人,哪怕时过境迁,也从来都不会晓得需要去反应当时犯下的错误,他们不忏悔,不愧疚,只会耿耿于怀知道他们过去的人,从不想弥补自己的错误,却一定会想法设法抹去犯错的痕迹,甚至是人。
颜筝听说洛姬要去找司徒侧妃,就害怕司徒侧妃会借着这件事来对付自己,毕竟,冒姬的手腕折断了,当时在场的都是洛姬的人,她们指鹿为马,谁又能反驳她们呢?便是蔺雪臣,也不能的,他是男子,没有正当理由来到四季园,还躲在树木之后,这若是叫人知晓了,会将他苦心经营的努力一朝废弃。
她心里有些慌乱,便格外仔细地留意外头的动静,可一直到天色暗了,门外却一直都静悄悄的。
到了晚间,冬杏进来回禀,“冒姬口出狂言,忤逆犯上,被司徒侧妃罚去北院紧闭,洛姬因犯了口戒,侧妃责令她在春院闭门思过三日,还罚了两个月的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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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歌舞
034。
颜筝很是惊讶,原以为明净堂这次会挟机打压她的,但似乎并没有。
冒姬拖着受伤的手腕被罚北院,那里清冷颓败,相当于韩王府的永巷,听说经年不曾打理,砖瓦松散,门窗都关不严实,更有蛇虫鼠蚁筑窝,环境堪称恶劣,并不适宜养伤,也绝不会有人伺候照料。冒姬此去,这只手算是废掉了,这样的她,莫说竹雅阁蔺雪臣不可能再看得上她,便是韩王府二门上套车的小厮,也未必肯娶她做正妻。
冒姬机关算尽,最后却只得一场镜花水月。
洛姬的责罚轻些,在春院闭门思过,三日的时光转瞬即逝,好吃好喝地供着,也没有禁止其他的姐妹去陪她解闷,这惩罚仿似隔靴搔痒,并不算什么。而两个月的月例,对洛姬来说,更是九牛一毛的小事,不过二两银,还不够她平素打赏婆子丫头的。司徒侧妃约莫顾虑着临州洛氏,与其说这是处置,不如说是警告。
但,对于洛姬和四季园其他的美姬而言,这却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虽然一时揣摩不出明净堂此举的用意,但很显然,司徒侧妃并不怎么喜欢后院女人的争斗,尤其厌恶有人将这些腌臜事闹到她跟前去。
如此一来,那些还想着要为冒姬打抱不平的,也都偃旗息鼓,偶尔在路上遇到了冬院的人,竟要比从前更客气上几分。
事情朝着未曾预料的方向发展,令颜筝一时有些摸不清头脑,但等了两日,见那日的风声并未引起任何一点涟漪,她提起的心倒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想,她和司徒侧妃如今地位悬殊,若司徒侧妃想要置她于死地,并不见得有多难,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和考量,可既然这次司徒侧妃并未趁机出手,那她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事的了,又何必弄得自己紧张兮兮的。更何况,倘若司徒侧妃真要害她,又岂是她紧张一回就能够避免的?
既来之,则安之,祖父曾教过她,在未查摸清楚对手的心意之前,以不变方能应万变。
又过了两日,周嬷嬷来四季园传话,“六月初一是王爷的寿诞,王爷有令,前些鹿城才刚受过瘟灾,就不大肆庆祝了,今年只请一场家宴便可。侧妃的意思,王爷体恤治下百姓,不愿铺张,是王爷的仁德,但咱们却也不能太怠慢了。既然是家宴,能入席的都不是外人,侧妃便想请诸位姑娘各自准备,到时候不拘歌舞,但求能搏王爷一笑。”
她面容冷淡,眼神里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侧妃的一番好意,不晓得姑娘们领会了没有?”
自这群美姬来至韩王府,至今已有一月,但韩王自从鹤翠堂初见苏月乔后,就再没有召见过其他的美姬。苏月乔连冬院都不曾回,直接入住了韩王的聚仙阁,这是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先例,韩王十二岁起就从各府甄选美人,如今长到快十九岁上,这七年来,只除了苏月乔一个,再没有别人能够住进聚仙阁。
司徒听雪是御封的侧妃,按例每月逢二日,韩王便该到她那儿去,韩王倒也没有含糊,到了司徒侧妃的日子,也会循例宿在明净堂。蕊花夫人一直都盛宠不衰,每月也能得两夜恩宠。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人,却是想见一面韩王都难,更别说这些四季园的美姬了,匆匆一月,她们连韩王的影子都没有摸着。
而司徒侧妃的提议,却不仅给了她们一次觐见韩王的机会,倘若歌舞出众,能给韩王留下印象,还有可能会脱颖而出,成为第二个苏月乔。
听说六月初一韩王的生辰家宴上,竹雅阁林大人会出席,紫骑的统领和队长也会出席,还有几位韩王十分信任的得力属下也会赴宴,便是不能得到韩王的瞩目,能让那些参筵的男子留下个印象,也是好的。
众美姬欣喜若狂,连因为闭门思过而觉得丢了脸面的洛姬,也一洗沉闷脸色,露出了欢颜。
从江南四府一共来了十二名美姬,林姬在半道上就不见了踪影,凉姬前些日子没了,冒姬又被罚去了北院,如今便只剩下了九人。除去苏月乔外,冬院颜姬右腿上还绑着木板,这筵席未必能去,剩下的那些,不论是出身还是容色,甚至是身段,没有一个人能及得上她的。这次家宴,是她极好的机会。
碧落瞥见洛姬像只斗志昂扬的小公鸡,不由撇了撇嘴,她悄声对着颜筝说道,“我总觉得司徒侧妃不像是那样好心的人,单单一个苏月乔,就几乎霸占了韩王,若是再来几个洛月乔何月乔的,恐怕连她的初二十二都保不住。”
凉姬是司徒侧妃下的令打杀的,冒姬亦是司徒侧妃下的令禁闭的,若是司徒侧妃真的贤惠大度,本也不必做得那样狠厉。
颜筝轻轻摊了摊手,“我一点都摸不透司徒侧妃在想什么,所以我不去猜她的心思,反正这宴我也不必去赴。倒是你……”
她扶着碧落的手臂,“司徒侧妃既然吩咐了下来,那不拘什么,总也要作些准备,否则到时候人人都有,就你什么都无,恐也要受责罚的。你好好想想,到时候是弹琴还是赋诗,选个不怎么出挑的,免得真被韩王惦念上了。”
碧落也学她摊手,“我出身商贾,幼时家中虽也称得上富足,可抚琴吟诗这样的风雅事,却是不会的。至于别的,说得难听一些,正经的人家谁乐意教女孩儿唱曲作舞?会这些的,多半是青楼粉尘里打滚的姐儿,或者是家里打算送给有权势的老爷们的女孩儿。”
她为难地叹了口气,“筝筝,这样一想,我好似什么都不会,不若到时也生一场重病,躲了那筵席得好。”
颜筝点了点头,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是司徒侧妃那样精利的人,装病一道怕是行不通的,而且若起病太急,恰在六月初一那日病了,看起来也有些太过刻意,她想了想,笑着说道,“离六月初一没剩下几天了,最好这两日就起病。我幼时为了要让爹爹来看我,好几次故意将自己淋湿,穿着湿漉漉的衣裳捂一夜,第二日起来一准就能病了,只要及时喝药,三五日总能好的。”
她拍了拍碧落的肩膀,“你放心,这方面我有经验,一定保证不伤到你身子的根本,却能躲过这次生辰宴。”
碧落也笑了起来,“我刚想说,喝巴豆闹肚子太伤身子,将自己摔出个什么好歹又太疼,你这法子好,我底子好,发几日寒热算不得什么,总不会像你上回那样高热不退那样吓人。”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