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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问天就是被段氏从船上一路砍到岸边,又顺着河岸足足砍出去十几里。
若不是段氏的宝贝女儿洪元娘哭着喊爹娘,洪问天没准儿就真的‘被休’了呢。
为了儿女,也为了两人的情分,段氏终是原谅了洪问天,随后亦捏着鼻子认下了楚姨娘和洪幼娘。
但认下是认下了,段氏却没有给这对母女好脸色,虽没有刻意虐待,却也没有善待。
而洪问天呢,不管是为了家庭和睦,还是为了巩固在漕帮的地位,也没有再过问楚姨娘母女的任何一件事。
自楚姨娘进了洪家门,她再也没有单独跟洪问天相处过,更不用说有什么宠爱了。
世上不缺见风使舵的人,再加上洪家的奴婢原就是段家旧仆出身,他们对楚姨娘和洪幼娘的态度大家可以想象。
让楚姨娘庆幸的是段氏虽彪悍,却是个恩怨分明的人,段氏会拿大刀砍洪问天,却没有故意折磨楚姨娘,也从没想过要洪幼娘的小命。
所以,这对母女在洪家虽过得不甚如意,却也没有凄惨如小白菜,整日衣食不济还要被恶仆所欺,侍妾、庶女该有的待遇,段氏一点儿都没有克扣。
至少洪幼娘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身边还有两个小丫鬟服侍。
而楚姨娘呢,这些年来她也早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安安分分的继续在洪家当着小透明,十几年熬下来,段氏看到她,倒也不再像当年一样横眉冷对。
这次去扬州探望女儿,竟然格外开恩的让她们母女随行,让楚姨娘着实高兴了好几天。
“幼娘,这次咱们去扬州,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呀,像刚才的错误,绝对不能再犯!”
楚姨娘坐在洪幼娘的身侧,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反复叮嘱,“还有,见了大小姐一定要恭敬,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洪幼娘又翻了个白眼,心里嘀咕:唉,您老还真不嫌烦呀,一件事啰啰嗦嗦的重复n遍,不就是去了姐姐家要装孙子嘛,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还有一件事,洪幼娘没有告诉楚姨娘,早在洪太太答应让她们母女随行的那一天,她便悄悄买通了洪太太院里打扫的小丫鬟(管事妈妈、大丫鬟她拉拢不过来),暗自打听了些情况。
当然,那些粗使丫鬟并不知道太多机密,但挡不住洪幼娘聪明呀。
她将收集来的零散情报一一梳理、总结、分析,最后得出结论——她那个未曾谋面的便宜姐姐洪元娘快要挂了,洪元娘不放心她的一儿一女还有肚子里马上要降生的孩子,便想在临死前给夫君寻个继室。
而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女人做继室能比自己的亲妹妹更合适?!
次奥,真特么的狗血呀!
分析出这么个结论,洪幼娘暗自爆了个粗口,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穿越没多久就碰上了如此狗血的桥段,看来,她也要上演一幕‘庶女攻略’鸟。
只是不知道她的便宜姐姐和姐夫夫婿是个什么样子,还有,那个被段太太整日挂在嘴边的扬州谢氏又是个什么家族,应该是极富且贵的望族吧。
楚姨娘还在絮叨:“说起大小姐生的那个小小姐,端得是有福气呀。这次太太亲去扬州,也是为了亲自给小小姐庆生呢。”
洪幼娘一怔,脱口问道:“不是说大姐怀了身孕,只是怀相不太好,太太不放心,这才——”
刚说完,洪幼娘就发现不对劲了,她怎么把背着楚姨娘调查的事儿说出来了?
果然,听到她的这番话,楚姨娘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一把捂住女儿的嘴,低声叱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混账话?怀孕?怀相?这些话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说的?”
“姨娘,我、我——”洪幼娘头一次见到楚姨娘如此凌厉的样子,顿时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楚姨娘狠狠的盯着女儿良久,最后才凑到她的耳边,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幼娘,我知道你聪明,但聪明要用对地方,我告诉你……”
呆呆望着楚姨娘一张一合的嘴,洪幼娘忽然发现,她、她似乎小瞧这个便宜生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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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 观音童女
“……你别看太太整日什么都不管,可府里的事儿,全都在她心里装着。”
楚姨娘拉着女儿的手,低低教导着:“还有,洪家的仆役原本都是段家的,从外院管家到内院管事婆子,都是太太的心腹。就是那些新进来的小丫鬟,也都是由太太的心腹婆子亲自调教,再加上太太在家里积威甚重,在这样的情况下,就是那些外院的粗使丫鬟也知道该效忠的主人是谁呀……”
而她们母女呢,老爷不看重,太太又嫌弃,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在府里,就是稍有些头脸的大丫鬟、婆子都能给她们脸子瞧。能平安活着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她这个傻女儿竟然还想着算计太太和大小姐。
这、这不是自寻死路嘛。
太太这些年没动她们母女,不是动不了,而是人家压根儿就没把她们看在眼里。
说得难听些,她们母女两个不过是太太养着的猫儿狗儿,唯一的用途是彰显太太贤惠大度。
若她们能谨守‘宠物’的本分,太太自是不会将她们怎样。
可若是她们有一点儿不安分,人家抬抬小拇指就能让她们母女死无葬身之地呀。
洪幼娘闻听此言,脸色微变,略带不安的问道:“姨娘,您、您是说我、我做的那些,太太都知道了?”
不会吧,她明明很谨慎呀,而且收买的也是刚刚进府的小丫鬟,这个小丫鬟整日被那些婆子、大丫鬟欺负,而她还在适当的时候救过那人一命呢,她可是足足观察对方好久,确定那小丫鬟忠心可靠才、才——
“嗤~~”楚姨娘轻嗤一声,用力拍了下洪幼娘的手背,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这些我都知道了,太太岂会不知?你呀,也不想想,就你那仨瓜俩儿枣儿的,能收买住人心?”
就算收买住了,只要太太给出更高的筹码,哦不,其实根本不用给钱,只要太太一句话,那个小丫鬟便会竹筒倒豆子似的将洪幼娘出卖。
更有甚者,那小丫鬟如果真聪明,根本不用太太问责,她会自己主动跑到太太跟前告密、请功。
毕竟相较于偶然的赏赐,长期的金饭碗才更具诱惑力。
而在洪家,能进太太的院子当差,哪怕是个三等小丫鬟,也无异于捧上了金饭碗呀。
贝齿紧咬下唇,洪幼娘发现,她犯了穿越女的通病,把古人当npc了。而事实证明,她遇到的绝非小怪,而是大/boss。
唉,小怪没砍成,结果被boss给秒了。
不过洪幼娘是个知错就改的人,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她立刻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反手抱住楚姨娘的胳膊,撒娇的说道:“姨娘,是我错了,我、我也是着急嘛,咱们母女在洪家过得是什么日子,您比我还清楚。再说了,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女儿今年都十六岁了呢——”
而洪元娘十六岁的时候,都已经嫁做人妇了。
洪幼娘不是土著,对自己的婚事不会羞于启齿,而且她很清楚,唯一能改变她命运的机会便是出嫁。
但就具体的情况而言,段氏根本不想给洪幼娘找什么好婆家。哦不,确切来说,人家根本就没想到她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不能坐以待毙,洪幼娘觉得靠人不如靠自己,且一直以来,她总觉得这具身子的生母是个懦弱没用的人,在洪幼娘想来,但凡楚姨娘稍稍能干那么一咪咪,她们母女的处境也不会如此艰难。
生母靠不上,洪幼娘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可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所谓的‘筹谋’竟全都落在了旁人眼中,而她认为无能的楚姨娘,竟还有如此心机。
楚姨娘神情复杂的看了眼满面羞红的女儿,无声的叹了口气,而后道:“我知道,我是个没用的人,既不能给你好的出身,也不能帮你谋得更好的生活,但是,幼娘,我是你亲娘,我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过得不好……”
这孩子,竟也跟她玩儿心眼了吗?
楚姨娘多少有些心酸,但转念又一想,这样也好,聪明总比愚笨强。
伸手抚了抚洪幼娘的脸颊,楚姨娘似是安慰的说道:“你放心吧,这次姨娘定会给你谋个好前程。”
大小姐快要不行了,是个绝好的机会,这一点洪幼娘能想到,在内宅混了大半辈子的洪太太和楚姨娘又焉会想不到?
但,这件事必须好好筹谋,否则一个弄不好,非但不能达成自己的目标,反而会落下把柄,让洪太太有理由收拾她们母女。
思及此,楚姨娘定定的看着洪幼娘,她这个唯一的女儿,有些聪明,行事却又过于稚嫩,她必须好好教导。
至少在抵达扬州前,让她明白某些事儿,也让她改变一下行事套路,不敢奢求骗过洪太太那只老狐狸,好歹也要哄过洪元娘!
楚姨娘母女聊天的当儿,被她们提及的当家太太段氏也正在跟心腹婆子说话。
“翠枝,还有几日能到扬州呀?”
段氏年约四十出头,一头油光乌黑的长发挽成髻,发髻上横插一支通体碧玉的花头簪,双耳垂着水滴翠玉耳坠儿,颈间带着一串水润清透的碧玉珠项链,珠子浑圆,每个约有成人小拇指头大小。
她手上拿着一串沉香念珠,一边说话,一边捻动着。
被唤作翠枝的婆子躬身侍立,听到主人的话,忙低头回道:“老奴问过船家了,再有三日便可抵达扬州码头。”
段氏点点头,捻动念珠的手一顿,长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元娘现在怎样了?这孩子向来懂事,写给家里的信也是报喜不报忧。想当初姑爷娶二房的时候,这孩子也不说给家里报个信儿,咱们家虽比不得谢家富贵,可好歹也是运河上赫赫有名的漕帮洪家呀,别的不敢说,给自家女儿撑撑腰,还是没问题的,她却……唉……”
她说的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且事后姑爷也给了洪家说法,但每每想起那件事,段氏便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更是为自己的女儿心疼。
她们洪家是江湖上讨生活的下九流,被人瞧不起是正常,可元娘也是她们两口子捧在手心娇宠长大的,自幼也是锦衣玉食、奴婢成群,如今却要受如此委屈。
偏元娘这孩子不忍心让父母为她挂心,不管在婆家受了怎样的委屈,她也从不跟家里诉苦。
两年前的‘二房’事件也好,还有一个月前的‘意外’也罢,洪元娘都没有写信提及,洪家反而是从旁人口里得知的。
段氏一听说女儿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子出了‘意外’,顿时就怒了,若不是洪问天死死拉着,她早就抄起她的大刀,一路从京城杀到扬州了。
洪问天当时是这么说的:“太太,元娘是我的宝贝女儿呀,她出了事,我焉会不着急、不挂念?然这件事不寻常,还需谨慎处之呀。”
再说了,那时正是腊月,天寒地冻的,根本无法出行,而自家太太亦是有年纪的人了,洪问天不想让段氏如此奔波。